彭四想抽自己一個嘴巴子。
洛浮生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彭四哥,你是個老實人。”
“……”彭四還想硬撐,他摸着後腦勺打哈哈,“啊,應該是我記錯了……他不是去年夏天來的……”
“那是什麼時候?”洛浮生端着碗往回走。
“流民營建好不久,燕公子便將他的遠親安排了進來。”這是燕思轅提前安排的說辭,總不會出錯。
“其實……”流民營水源地離洛浮生的住處不遠,她站在門口,回了半個腦袋看着彭四,“燕公子根本沒和我提過,那個重病號是什麼時候來的流民營。”
“……”
“彭四哥,你真的是個老實人。”這是發自真心的誇讚,洛浮生推門將碗撂到門一側的方桌上,“不用擔心,那傢伙啥時候來的流民營和我沒關係,我只負責給他緩解一下病情。”
“那就辛苦道長了。”還是向燕公子彙報一下此事比較妥當,彭四心想。
“你要是打算去見燕公子,不妨帶上我。”看透彭四的心思,洛浮生自我推薦,“我好歹懂點醫術,可以幫忙把把脈,順便談一下燕公子遠親的後期治療情況。”
“道長果然非凡人。”彭四對洛浮生的態度越發恭敬起來。
“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洛浮生有些迫不及待想見到燕思轅。
“午後燕公子應該會再來一趟流民營。”
“嗯?”洛浮生好奇,“怎麼,你去不了謝府?”她以爲彭四會立即行動,畢竟燕思轅很看重那位“遠親”。
“去倒是能去,只怕會打擾到燕公子。”彭四略帶尷尬,“若是謝府無事,他每日上午都會留在流民營,今天匆匆離去,想必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作爲流民營的半個管事,彭四倒是很明白事理,也再次說明了燕思轅在流民們中的地位。
“那就等中午再說吧。”洛浮生覺得甚是無聊,她眼珠子一轉,“小風在什麼地方?”
“小風昨天夜裡大概是玩累了,現在還在睡。”彭四擡首看看日頭,已是日上三竿,“我去喊他。”
“我和你一起去!”
洛浮生跟在彭四身後,揹着手一蹦一跳朝着小風的居處走去。
小風住在一個大帳篷裡,裡面搭着個大通鋪,可以睡下十多個孩子。
“這裡住的都是在戰亂中與父母走散的孩子。”彭四介紹。
洛浮生點點頭,她鑽進帳篷,一眼就瞧到了正大張着四肢仰面躺在牀鋪上的小風。
帳篷裡還有其他孩子,看到洛浮生都好奇的望過來,彭四揮揮手將孩子們趕到外面去玩。
洛浮生爬上通鋪,蜷腿坐在睡得正熟的小風身邊,嘴巴一咧,滿眼冒着惡作劇的壞光。
彭四看到不由得笑了,這位小道長看着年紀也不大,這般喜歡與小風親近,也是緣分:“道長,我手上還有其他事情需要安排,你若有事,出門喚我一聲,自會有人去找我。”
“嗯嗯,你去吧~”
洛浮生朝着彭四擺手,在對方離開帳篷後,開始琢磨怎麼趁着這小傢伙還在睡覺好好捉弄一番。
目光在帳篷裡掃了一圈,最終落在一個不大的放桌上,上面擺着一小沓泛黃的粗糙宣紙和幾根毛筆。洛浮生爬下牀,走過去拿起幾張畫滿了橫橫豎豎的宣紙瞅了瞅,看樣子這羣半大孩子正剛開始學字,想來大概也是燕思轅的主意。
紙墨筆雖不貴,但對於連吃穿用度都格外緊張的流民營來講,日月累計下來,也是筆不小的支出。
毛筆凌亂的擺了一桌,大部分筆毫已經分叉,像是使用已久。
洛浮生隨意拿起一根,在烏黑一團的用來涮筆的海碗裡一攪,打開硯臺吸滿濃黑的墨汁,脣角露出奸詐的笑意。
左眼畫個圈,右眼畫朵花,臉蛋上添幾筆橫槓,洛浮生一邊畫一邊捂着嘴忍笑,生怕驚醒了這個小傢伙。
畫完,洛浮生欣賞着自己鬼畫符似的傑作,萬分滿意,將筆隨意往後一拋,筆毫正落在涮筆碗裡。
惡作劇要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進行,但是惡作劇完了對方還不知情,那就沒意思了。
所以洛浮生趴在牀鋪上欣賞夠自己的作品後,見小風還在睡,便有些忍不住了,伸手戳戳小傢伙的眉頭,捏捏鼻子,最後乾脆鼻子嘴巴全部捂住,看你醒不醒!
蠟黃的少年臉蛋都憋紅了,眼睛還是沒有睜開,甚至沒有一點不舒服的反應。
洛浮生皺起眉頭,情況不太對。
一手把住小風的脈象,一手探探小風的鼻息,脈象沉穩鼻息平緩,很正常,頭也不燙,不像是生病的樣子。
“小風?”洛浮生推推睡得極沉的少年。
小風緊閉着雙眸,沒有迴應。
“小風!”推的力氣大了一分,再大一分,還是沒有迴應。
洛浮生心中一緊,下牀就要去喊彭四,掀開帳篷人還未走出去,腦袋直接撞上一堵厚實的胸膛。
“這麼想我啊。”
熟悉的賤兮兮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聲音的主人非常不要臉的兩手一環,將洛浮生抱在了懷裡。
在對方的雙臂收緊的瞬間,洛浮生額前蹦出數個十字花,一拳飛出直中對方下巴。
旋轉着飛出的男人慘叫瞬間衝破了天際,吸引了衆流民們的眼光。
飛魄從地上爬起來,揉着被揍歪的下巴,萬分不解的看着氣呼呼走出的洛浮生:“我又哪裡惹到你了?”
洛浮生一記眼刀橫過來,飛魄不說話了,你硬你最大,你說我惹到你了就惹到你了。
“大伯。”洛浮生喚住一個過路的流民,“有沒有看到彭四哥?”
“彭四?”流民一指流民營入口方向,“剛在那裡看到他在安排下午採購的事情。”
“謝謝。”
洛浮生擡腳想走,步子邁開又頓住,小風現在一個人在帳篷裡她不放心,但是讓其他流民去喊彭四肯定要給出個理由,理由輕了彭四可能不會及時趕過來,若是實話相告怕是會在流民營裡引起騷動……目光掃到了身旁滿臉無辜委屈的飛魄身上。
“你守在這裡。”找到免費勞動力,洛浮生將飛魄往帳篷口一扯,“誰也不許進去,我馬上就回來!”
說完朝着流民營入口處飛奔,飛魄都沒來得及問聲爲什麼。
這丫頭,又在搞什麼幺蛾子?飛魄掀開帳篷,往裡瞧了一眼——躺在牀上的孩子,是小風?
算算時間,都快正午了,怎麼還在睡?想起洛浮生剛纔略帶慌張的模樣,難道是生病了?還是說……昨天夜裡的蒙汗藥藥效還沒過去?飛魄頭上開始冒汗,如果是蒙汗藥的原因,他已經可以預想到洛浮生會是個什麼反應了。
得想個法子啊……雖然他是很喜歡兩個人能夠有更多的身體接觸,但總玩暴力,他的身體也會吃不消的。
在洛浮生沒有回來前,飛魄先行進了帳篷,細細檢查了一遍小風的身體,眉心輕蹙。
不是蒙汗藥所致。
小丙這人是愛開玩笑,但辦事一直知道輕重,他敢對小風使蒙汗藥,定然是掌握好了劑量。
可根據脈象來看,這孩子的身體很正常,沒有絲毫不妥,那麼是爲何會睡得這麼沉?
飛魄困惑的時候,洛浮生已帶着彭四趕了回來。
彭四隻聽洛浮生提了一句小風可能生病了,就急匆匆跟着趕過來,在看到帳篷裡的飛魄時略微一愣。
昨晚見過這位華服公子之後,他就沒了蹤影,現在又突然出現在孩子們所居的帳篷裡,他剛纔一直在流民營的入口,沒有看到他進來。
“浮生,小風的情況不太對。”飛魄主動開口。
“你也看出來了?”飛魄如此一說,洛浮生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斷。
“嗯,脈象平穩,不像中毒,也沒有被點穴。”說到中毒時,飛魄略微猶疑了一下,“不過我對醫術不甚瞭解,你把過脈了嗎?”
洛浮生點點頭,她神色難得變得嚴肅起來,走到牀鋪邊打算給小風重新把脈。
彭四也一臉緊張的走過來,看到小風臉上的鬼畫符時愣了一下。
“道長,如何?”沒去追究小風臉上的那些墨水痕跡,彭四輕聲問道。
“沒有中毒……”洛浮生眉心凝成一團,“不過,也可能是我醫術不精……”
彭四伸手推了推沉睡的少年:“小風,小風醒醒,小風?”
在少年沒有給出任何迴應,依舊雙眸緊閉的躺在牀鋪上不動時,彭四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我去請燕公子!”
“我跟你一起去!”
洛浮生追着彭四就往外跑,跑到半截一瞪跟在身後的飛魄:“你留在這裡看好小風!”
“好。”飛魄難得沒有抗議,“你們快去快回。”
站在帳篷口目送兩人離開流民營,飛魄走回帳篷,臉色驀然一沉。
他雙指放在脣角吹了一聲暗哨,帳篷外忽得旋過一陣冷風,吹得帳簾飛起又落下。
帳篷四周敞着的窗戶同一時間落下帷幕,帳篷裡瞬間陷入一片昏暗。
一身黑衣的暗影丙跪在飛魄腳旁,有些疑惑自家主子怎麼會在這麼顯眼的地方喚自己出來見面。
“你昨天給小風到底吃了什麼?”飛魄的語氣聽起來甚是不悅。
“少量蒙汗藥。”暗影丙不敢再與主子插科打諢。
“你自己去看。”飛魄背對着屬下,伸手一指躺在牀鋪上昏睡不醒的小風。
暗影丙起身,行至少年身旁,以最快的速度檢查了一下小風的身體,一向精光十足的細小眼睛裡露出幾分困惑。
“公子,那一點蒙汗藥的量,兩三個時辰就可以排泄乾淨,絕不會導致小風沉睡至今。”暗影丙肯定道,他知道自家主子在懷疑什麼。
飛魄沒有說話,他負手而立,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帳篷裡顯得肅穆又冷酷。
暗影丙走回飛魄身邊半跪:“公子,您若懷疑是屬下辦事不利,屬下領罰。”
“徐州,有沒有醫術比較精湛的大夫?”飛魄突然問。
“屬下這就去查!”
暗影丙明白,這是主子在給他將功贖罪的機會,儘管這事可能和他無關,但主子的話永遠是對的。
冷風捲過,帳篷的窗口齊刷刷卷起,帳簾在風中飄浮幾下,歸於平靜。
四周不知情的流民們忍不住搓搓胳膊:“這天剛暖和,怎麼又開始吹涼風了……”
同一時間,剛剛抵達了謝府的洛浮生與彭四,被阻攔在了謝府大門外。
攔住他們的不是別人,正是謝家二少爺,謝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