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哥不語,眉目半斂靜靜喝茶。
片刻後,他才慢慢放下白瓷茶杯,慢條斯理的爲自己續茶:“念川啊,我知道素素這些年做了不少錯事,可她畢竟跟你從小一起長大,女孩兒一輩子最美好的時光全給你了,有些事情……能忍,便忍一忍吧。”
錯事?
在他眼中,那個女人做的那些事情不過只是‘錯事’桕?
還是說,那些事情不是發生在他的身上,所以他不覺得哪裡過分?
白素素一個女孩兒最美好的時光全給他了,那他那未曾出生的孩子呢?它甚至連擁有最美好時光的權利都被剝奪了,這個,誰又來承擔呢?
陸念川眯眼,眼底陰冷的寒意一層層鋪展瀰漫:“我沒興趣跟你討論那個女人,我來,是接我妻子回家的。”
“接倒是能接……”
十哥慢條斯理的靠向沙發背,清俊的臉龐沒有半點表情:“只是需要她暫時在我這邊住幾天,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陪她一起住下來。”
陸念川擰眉:“她在哪裡?”
“放心,她是我的客人,我自然會好吃好喝的待她……”
……
殷十哥好吃好喝的待她是一件事,她的狀況好不好卻又是另一件事了。
不知道是水土不服還是心神交瘁的緣故,包淺淺剛到上海第二天,便開始發高燒,嘔吐不止。
輸液線裡的液體一滴滴滑入她體內,卻半點沒將她炙熱的體溫降下來。
陸念川修長白皙的指擰乾一條熱毛巾,細細的爲她擦拭着額頭跟頸項處積存下來的汗水,感受到她連呼出的氣息都是灼熱的時,本就冰冷的神色變得愈發冷厲迫人。
“還有沒有其他辦法?”他側首,冷聲質問身邊的家庭醫生。
“藥劑量已經加到最大,再大對身體傷害很大。”
醫生戰戰兢兢,低眉順眼的回:“當然還可以採取物理降溫法,多喝溫開水,擦拭一下身體……”
這種再普通不過的辦法,也虧他一個留學歸來的醫學博士說的出口。
陸念川的眉頭擰成了一座小山。
醫生嚇的面色發紫,大氣不敢喘一下,時時刻刻做好被他一腳踹翻的準備。
這位在a市橫行霸道的混世大魔王的事蹟,他曾經有所耳聞,什麼殺人不眨眼啦,什麼以折磨人爲樂啦,光是聽一聽,就足夠他嚇的一身冷汗了。
沒想到上帝他老人家居然如此‘厚待’他,不止讓他親耳聽一聽,還要讓他親身試一試……
他上輩子是在上帝他老人家的教堂裡尿過尿麼?嗚嗚嗚嗚……
他一邊在心裡自哀自憐,一邊默默等着他的收拾,沒料到男人擰着眉頭沉默了半晌,卻只是忽然擡手揮了揮,做了個讓他滾蛋的動作。
耶?居然就這麼放過他了?
醫生頓時如獲大赦,忙不迭的團成團,滾出去了……
包淺淺迷迷糊糊的有了意識,還沒完全睜開眼,感覺到身邊有人,立刻掙扎着要起來:“姬……帥呢?姬帥怎麼樣了……”
她的聲音微弱的幾乎連自己都聽不到。
可陸念川卻聽了個清清楚楚。
伸手去扶她的動作就那麼生生僵在半空。
就這麼片刻的功夫,已經足夠讓包淺淺看清楚眼前的人了,剛剛連動一根手指頭都艱難的身體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力氣,竟然瞬間‘騰’的坐了起來。
“怎麼是你?”她瞪大眼睛,驚愕又憤怒。
簡單的四個字,將她對他的厭惡盡顯無遺。
陸念川斂眉,遮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黯然,再次擡眸時,眸中已經恢復了一絲讓人分不清是什麼情緒的淡笑:“怎麼不能是我?”
怎麼不能是他了?
她希望在她牀邊的人是誰?那個姬帥麼?
不好意思,如果他從風輕寒那邊得知的消息沒錯的話,他們好像還沒離婚,目前還是夫妻關係。
包淺淺氣息急促,一雙眸子因爲生病顯得溼
tang漉漉的,盛怒之中,竟然還顯出了一絲楚楚可憐的意味來。
陸念川看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下,面上卻仍舊淡定從容的跟禁慾唐曾似的。
“姬千顏他有樑卿照顧,不會有事的,倒是你……一直高燒不退,睡夢中還胡亂囈語……”
他一邊說着一邊倒了杯溫水遞給她:“倒是還不錯,叫了小包四次,叫了姬千顏三次,最後還叫了我的名字一次……”
包淺淺冷笑:“叫你的名字?你確定發燒的人是我不是你?”
陸念川也不生氣:“如果我撒謊的話,一定會說叫四次的是我,叫三次的是小包,叫一次的是姬千顏。”
恨不得說一次都沒叫那個男人的名字。
“……”
包淺淺抿脣,她現在渾身無力,光是這麼撐着身子坐已經虛弱的直髮抖了,根本沒有力氣與他進行口舌之爭。
陸念川也沒心情跟她吵架,又把水杯往前遞了遞:“喝點水,你出太多汗了,再不補充點水會虛脫的。”
包淺淺不動,冷着臉瞪他。
“勸你最好乖乖喝掉。”
陸念川微微一笑,好脾氣的勸:“否則等你一會兒撐不住又昏過去,我會嘴對嘴的餵你喝的。”
他這副笑裡藏刀的模樣,簡直跟當初她發現他的真面目,被他微笑着威脅的那個樣子一模一樣!
恨的人牙癢癢。
包淺淺用力的將水杯接過來,咕咚咕咚一口氣將裡面的水全喝光,隨手將杯子放到桌子上。
陸念川衝她眨眨眼:“我在裡面下了藥。”
包淺淺聞言,臉色一變,怒聲罵:“陸念川,你他媽的還是不是人?!”
“給你放點退燒藥,就不是人了?”
“……”
他現在是在跟她開玩笑麼?
他們之間是什麼可以互相開玩笑的關係麼?
包淺淺氣的渾身發抖,一句話都不想再跟他說,躺下去,翻了個身背對他。
陸念川笑,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下壓身子虛壓在她身上:“聽說你一天沒吃東西了?想吃什麼?我可以試着做給你吃,味道好不好不敢保證。”
男性氣息靠的極近,薄脣一開一合間,有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臉頰上,像是一片柔軟的羽毛刷過心底一樣,帶來一陣異樣的觸感。
包淺淺不說話,掙扎着將身上的被子蓋過腦袋,徹底的阻斷了兩人的接觸。
隔着一層被子,卻仍舊能清楚的感受到他還一動不動的虛撐在她的身體上方。
良久,才模糊的傳來男人低低的一聲嘆,那道無形的禁錮悄無聲息的消失,她聽到很輕的一聲關門聲響。
他離開後很久,她耳畔卻仍舊能聽到那低低的嘆息聲。
幾分無奈,幾分傷感,幾分淒涼,幾分自嘲……
陸念川,我們此生,註定要不共戴天。
她閉着眼,有淚飛快的從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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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g市的時候,餐桌上,包淺淺很喜歡吃可樂雞翅。
她不怎麼喜歡吃肉,但很喜歡啃骨頭的感覺,何木森偶爾興起買燒雞回來,兩隻雞翅都是她的。
連小包都搶不過。
殷十哥喜歡吃法國菜,別墅裡的三個私廚全都是從法國請來的高級廚師,做法國菜一流。
然後現在,他們一個個被逼着做可樂雞翅給陸某人看。
三個廚師被逼的一個個面如土色,現學現教。
風輕寒看不下去了,搖頭:“你就不能從外面再弄個廚師回來麼?非要人家法國廚師做中國菜?這跟逼着獅子吃草給你看有什麼區別?”
陸念川上身只穿着一件白色襯衫,領口大敞,露出白皙性感的鎖骨,袖口挽至手肘處,兩節精壯的小臂不見一絲贅肉。
他把玩着手中的可樂,眯眼看着三
個廚師滿頭大汗的爲他演示着步驟,語調漫不經心:“獅子吃肉不算本事,吃得了肉啃的了草,纔算能耐。”
風輕寒沒好氣的睨他:“所以你現在是無聊到想看人家廚師表演雜技給你看麼?”
陸念川哼了哼:“心情不好,沒辦法。”
風輕寒無語搖頭。
這男人,這種‘我心情不好,全世界就都得陪着我一起心情不好’的脾氣,還是半點都沒改。
事實證明,天才不是在方方面面都是天才的。
陸念川簡直不相信這世界上居然還有‘做菜’這一項技能。
不會控制火候,受不了油煙的味道,不能及時將煎的金黃的那一面雞翅及時翻過來,也控制不了醬油蔥姜的量。
他被嗆的連連咳嗽,皺着眉頭捂着嘴幾次衝出廚房。
油煙機已經開到最大,零星的一點油煙味,卻還是讓他無法忍受。
“何必自討苦吃。”
他第四次從廚房裡奔出來時,殷十哥終於不願再看他這麼自虐下去,走過來輕拍他肩膀:“有些事情做不來就是做不來,我們家的男人,追溯到一百年前,沒有一個男人會下廚做飯。”
哪怕當初陸念川的父親愛慘了他的母親,卻還是沒有爲她下廚做過一次飯。
這不是心意問題,這是能力問題。
他們家的男人只要一進廚房,就會各種不適應各種彆扭各種不會。
殷十哥生下來時也姓陸,但後來殷家的幾個孩子都因爲病毒早早夭折,殷家又家大業大,實在沒辦法了,便從陸家這邊調了一個孩子過去。
不論他們表面上姓什麼,追根究底,都姓夏竹。
他同陸家的那些男人一樣,都沒辦法進廚房。
陸念川卻不理會他的告誡,鐵了心要自己給包淺淺做一盤可樂雞翅出來。
折騰到晚上十點鐘,帶着口罩,強忍着渾身的不適,一盤可樂雞翅總算是成功出爐。
端着盤子出來的時候,客廳裡,十哥接了一通電話,不知道爲什麼,臉色陰鷙的隨時能砸下一陣冰雹來。
顯然,樓七七回上海的事情不是那麼順利。
她這麼多年一直跟在十哥身邊,雖然有時候傲慢而無理,但其實很依賴人,而且沒什麼主見。
十哥將她最好的朋友帶回來,又不輕不重的威脅了她一番,本來已經拿準了她會立刻趕回來的,因爲他太瞭解她了,她不會放任自己的朋友因爲自己受傷的。
可顯然,現在有人絆住了她。
風輕寒不動聲色的遠離低氣壓地帶,見到一邊解圍裙一邊上樓的陸念川,一把拽住他。
“有事?”陸念川不悅。
“十哥這邊出問題了,你不幫着出出主意,光想着給你老婆送東西吃?你眼裡除了你老婆還能不能有別人了?”
陸念川面無表情:“他長腦子難道只是用來好看的?”
非得要他幫忙想?
“沒聽過一句話嗎?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
三個人一起想辦法,總好過一個人吧?尤其還牽扯到樓七七,十哥能正常思考事情纔有鬼了。
陸念川繼續面無表情:“……沒聽過。”
“你就算送上去,她也不會吃的。”
道義上絆不住他,就轉而從另一方面下手,風輕寒鬆開了抓着他手臂的手,口吻無比肯定:“她比你想象中的還要更恨你一些,見到你恨不得就咬你兩口,又怎麼可能吃你做的東西?”
陸念川冷笑:“你關心的事情未免太多了一點。”
既要擔心樓七七的事情,還要擔心包淺淺的事情,他就那麼無事可做麼?
“輕寒,你過來一下。”沙發邊,傳來十哥陰冷森寒的聲音。
這種時候找他,肯定沒什麼好事兒。
風輕寒再度拽着陸念川的胳膊不想鬆手,大有要出事一起出事的意思,陸念川生怕他一個拉扯把他辛辛苦苦做的雞翅弄地上,於是毫不客氣的一腳踹他小腿肚上
。
風輕寒悶哼一聲,下意識的鬆了手。
男人三步並作兩步的衝上樓,隱隱還能聽到他氣憤的咒罵:“陸念川,這一腳你老婆會替我還給你的!我等着你一會兒一瘸一拐灰溜溜的逃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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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蒸騰熱氣中,被男人微涼的手拍醒。
包淺淺掙扎着努力睜開眼睛,一眼看到他又來了,神色一凜,就要擡手拉被子遮住自己的臉,被男人搶先一步按住。
別說她現在半點力氣都沒有,就算是生龍活虎,真要比起快來,也不可能快的過他。
“放手。”她瞪着他,乾裂的脣瓣一動,便有血珠滲出來。
陸念川心疼的抽了紙巾要幫她把脣上的血跡擦掉,她抿脣,狠狠別開頭不讓他碰。
陸念川拿着紙巾,凝眉看她:“不是想知道姬千顏情況好不好麼?”
提到姬千顏,她這才勉強轉回腦袋,看着他的視線卻仍舊很不客氣,充滿了敵意。
男人低低嘆息:“你乖乖聽話,把這盤雞翅吃掉,我就給你一次跟樑卿通話的機會。”
女人的表情終於有所鬆動,似乎在猶豫要不要相信他。
陸念川趁機給她把脣上的血跡擦掉,食指沾了點溫水給她潤潤脣,才繼續道:“還有,那個白素素也在我手裡,你不是想報仇麼?以後,你想拿她怎麼樣就怎麼樣,沒人管你。”
包淺淺冷笑:“你捨得?”
他不答反問:“爲什麼捨不得?”
男人目光澄澈清明,坦然的與她嘲弄的視線對視。
記憶中,他撒謊的時候,脣角會帶一點似笑非笑的弧度的。
她盯着他的脣看了看,確定他沒在糊弄她時,隨即又冷笑一聲:“你以爲,你這麼做我就會原諒你了?”
她掙扎着坐起來,眼淚幾乎在瞬間蓄滿眼眶,咆哮:“陸念川,要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任她,我媽不會死,我的孩子也不會死!你不要以爲這些事情只是白素素一個人的錯,你也是幫兇!幫兇!”
她咬牙切齒的重複咬出‘幫兇’兩個字。
陸念川眸色清亮,語調平靜:“哪怕我是幫兇,你也需要我這個幫兇幫你復仇,不是麼?”
“……”
“等你什麼時候報復夠了那個白素素,覺得輪到我了,再報復我不好麼?”
他微微一笑,很誠懇的爲她出謀劃策:“你就當是延期執行對我的判決不就好了。”
包淺淺瞪着他,本來已經被生生逼回去了的淚,這會兒不知道爲什麼,又忽然止不住的瘋狂涌了出來。
這算什麼?
朋友不是朋友,敵人不是敵人,愛人不是愛人……
她寧願他們是那種勢不兩立,見面就恨不得把對方置之死地的狀態,至少她能很清楚彼此間的定位是什麼,可是現在,他剛剛的那番話,又是什麼意思?
他幫她向白素素復仇,然後再等着她向他復仇?
他想向她表現他的偉大無私麼?
如果他以爲這樣就能讓她心軟,那他就大錯特錯了。
“如果到時候我要你自殺呢?”
她盯着他,眸中因爲恨意染上了一層冷酷的霜:“你會同意麼?”
陸念川一怔。
她剛剛的這句話,半點玩笑的意思都沒有。
她是真的恨他恨到想要他死的地步。
哪怕之前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真正從她口中聽到‘死’這個字的時候,心臟卻還是沒來由的狠狠抽搐了一下。
像是被電到了一樣,有點麻,有點疼。
疼痛蔓延到脣角,變成一抹很淡的笑,他頷首答應:“好,我等着你來要我命的那一天。”
他的口吻雲淡風輕,好像要她來拿的不是他的一條命,而是一塊錢似的……---題外話---謝謝aabb123456親愛噠送的20朵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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