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三天回門後,薛崇胤還想繼續出去走走,不止中原,甚至西域也想去看看。太平公主沒意見,張昌宗自然也不會多說,只是讓他注意安全。
清晨起來吃了早飯去上差,把公事做完循例去婉兒師父宮裡坐坐,被上官婉兒拉着叫住:“聽說陛下派你爲代表,去狄府探病了?”
張昌宗點點頭:“師父問這個幹嗎?”
上官婉兒淡然搖頭:“沒什麼,不過是揣摩揣摩。”
本來探視重臣,最合適的人選是太子,一者顯得陛下重視,二者也是爲太子積累人望。但女皇並未如此行事,反而派了親信的張昌宗去,並無半分爲太子打算的意思。
張昌宗知道他這師父爲人靈活,說白了就是沒什麼原則,連忙勸道:“師父,陛下此舉顯然並無退位之意,東宮雖然立了,但是,還是少來往爲好,你我師徒身份特殊,以免爲陛下所忌。”
上官婉兒白他一眼,嗔道:“爲師還用你教?罷了,此事不再提便是。”
兩師徒正說着,莫成安過來,腳步匆匆:“上官修儀,張將軍是否在此?”
張昌宗連忙出去:“莫伯伯有事?我來給我師父請安。”
莫成安見到他,大大鬆了口氣,道:“陛下微恙,傳召上官修儀和張將軍。”
又病了?!
這開春之後,女皇接連病了兩回了!身體較之往年愈發的衰老病弱了。來不及多想,張昌宗和上官婉兒一起匆匆往女皇寢宮去,莫成安則去傳太醫。
太醫進宮,自動四方都知道女皇又病了,太子、相王照例侍疾,張昌宗居於大營,鎮守宮禁,不得回家,偶爾還會被女皇召過去,要麼陪着說說話,要麼讀書給女皇聽,有一天還吹了首曲子給女皇聽,被女皇評價技藝不錯,已然登堂入室,再練幾年或可成爲大家。
對此,張昌宗只想給兩個字——
呵呵!
進入五月,女皇的小疾依舊沒好,太醫的藥依舊每天喝着,卻不見多大的起色,張昌宗已經在宮裡呆了大半個月,只在薛崇秀進宮探視的時候碰過面,偷偷說過幾句話,完了連小手都沒拉到,何其悽慘!
“啓稟陛下,洪州僧胡超奏報,奉敕所合之長生藥,花費三年之久,已成,欲獻與陛下。”
莫成安親自彙報。女皇大喜:“真的?快傳!”
這事兒張昌宗知道。三年前,女皇便徵辟僧人胡超爲她合長生藥,花費鉅萬。爲這事兒,所有敢諫言的,不是被流了,就是被貶,再無人敢諫言。
張昌宗默默看看站在他前面的婉兒師父,她一臉恭敬,聞言甚至還跟着露出幾分歡喜的神色,並無勸阻的意思,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上官婉兒似是有感,狠狠瞪了徒弟一眼,瞪得張昌宗瞬間沒了脾氣。
女皇要服藥,張昌宗被打發了出來,他的心情有些複雜。對什麼長生藥,他是完全不感冒的,只是,奈何女皇相信,藥沒成的時候她老人家還會有耐心,現在藥成了,再去諫言等於是送死,女皇可不會手軟。
張昌宗在大營裡枯坐了大半天,聽到手下回報上官修儀回宮,立即趕了過去,一進去,還沒說完呢,便被上官婉兒直接摘下頭上的珠釵砸了一臉——
“師父息怒!弟子哪裡招惹您了?這珠釵可別亂扔,摔壞了多可惜!弟子記得這步搖您還挺喜歡的,砸壞了不心疼嗎?”
張昌宗眼疾手快、身手靈活的小心接着砸來的珠釵,免得等下砸壞了,婉兒師父氣頭過去了看見心疼,到時候肯定會遷怒他。不用懷疑,他的婉兒師父就是這麼不講道理,當然,要是講道理也不會叫做上官妖女了!
“你好大的膽子!也不看看是什麼事情,也敢想着諫言!我竟想不到,教了你這麼多年,倒教出個忠臣來!”
上官婉兒壓着音量怒斥,顯然,雖然生氣,但併爲失去理智。張昌宗看她把頭上的珠釵都扔完了,似乎想摘手上的首飾了,連忙求救的看看明香,又給阿桃和阿梨使眼色。
三女立即上前,看似勸解,其實三人圍着上官婉兒,直接把她扶到羅漢榻上坐下,張昌宗這會兒很機靈,立即噗通一聲跪下,挪過去:“師父,好師父,求您別打了!弟子知道您是爲弟子擔心,弟子謝謝您,您看,弟子不是沒說什麼嗎?快彆氣了,若是氣壞身子,豈不是弟子的過錯嗎?”
上官婉兒瞅他一眼:“我看你就是想氣死爲師,以後就沒人管你了,是吧?”
張昌宗梗着脖子扭頭:“怎麼會呢!管的人多了,師父不管還有我阿孃,還有鄭太太,還有岳母大人,還有秀兒妹妹,師父,管我的人可多了!”
這麼一想,貌似自己還真可憐!張昌宗忍不住想同情自己一把。上官婉兒被徒弟這是時不時偶然發作一下的逗比氣得一個倒仰:“所以,氣死一個是一個,是吧?”
張昌宗一激靈,反應過來自己說了啥,趕緊賠罪:“不是,不是,絕對不是。弟子這不是心疼師父,新來愧疚嗎?師父,弟子錯了!”
好聲好氣的一頓哀求,上官婉兒不爲所動,看他求了好一陣,方纔沒好氣的拍了他腦袋一下,氣道:“陛下是什麼人,你又是什麼人?陛下的事也是你能管的?記住,多做事,少說話,特別是事關長生之事,便是英明神武如太宗也看不破此關,何況陛下?”
“喏,弟子不會再起心思,師父放心,我以後就老老實實上差,勤勤懇懇操練,權當不知此事,師父看可好?”
認錯態度還算端正。上官婉兒白他一眼,雖未置可否,但也沒反對的意思。
五月,女皇服洪州僧胡超所合之長生藥,疾小愈。五日後,女皇下詔赦天下,改元久視。久視者,詞出《老子》,即長生不老之意。女皇改控鶴監爲奉宸府,蒐羅美少年入宮侍奉。
七月,降將李固楷擊敗契丹餘部,獻俘含樞殿,女皇大喜,廣宴公卿;閏七月,吐蕃贊普遣兵寇涼州,圍昌鬆,唐休璟大破之。
此時,張昌宗新婚剛剛半年,韋氏去了長兄張昌期處,把家事直接交付與薛崇秀,鄭太太依舊安居於張昌宗府中,一切似乎有條不紊。
是夜,張昌宗躺在榻上,身邊睡着薛崇秀,聽呼吸就知道,她也沒睡着,張昌宗輕輕拉住她手掌,開口:“秀兒,我想上疏請求去屯田戍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