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巷子
這座城位於榆林與西安之間，佔地不大，也不富庶，但卻駐紮着西秦軍五萬兵馬。
這五萬兵馬不屬於任何衛所，也不在兵部的名冊上，他們是募兵，沒有軍籍，打仗的時候，他們是衝在最前面的，從軍的都是窮苦百姓，一個兵勇給十兩銀子，明知當兵會去送死，但是一個人死了，卻能養活全家。
他們活着的時候有軍餉，也能養活家人，他們都是青壯，死的時候還很年青，所以他們的孩子都還年幼，不能養活自己，只能出來乞討，他們大多是從窮鄉僻壤裡來的，父親曾經在這裡當兵，除了這裡，他們不知道還能去哪裡。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這座城裡到處都是這樣的孤兒。
“老爺爺，哪裡的乞兒最多啊？”芳菲向路邊擺攤的老人詢問。
“城隍廟、老店街、白子河，還有眼前這裡，都是乞兒常來的，唉，我在這裡擺攤十年了，這些乞兒每年都會換。”老人嘆息。
“會換，爲什麼？”芳菲不解。
“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去了更富庶的地方，還有的是被人牙子帶走了，唉，他們走了，又會有新的過來，邊關總在打仗，無論是勝仗還是敗仗都會死人，死的人越來越多，來這裡的孩子也就越來越多，每天都會有死去的孩子被擡到亂葬崗埋掉，常來我這裡要冷饅頭吃的那個孩子，已經好幾天沒來了，不知道是不是還活着。”
流民多的地方，就會多發疫症，城中有了疫症也會傳染到城外的軍隊，官府防微杜漸，每天都會派人把死屍擡走掩埋。
“發燒了。”路友先是探探孩子的鼻息，又摸摸他的額頭。
孩子崩緊的脊背稍稍鬆弛，但很快又崩得筆直：“那你們要幹什麼，我們沒有錢。”
“郡主？”沈彤問道。
許安和路友快步跟上。
“無妨。”沈彤一笑。
“小兔崽子，快點讓開！”路友喝道。
芳菲想把剛買的米糕給他們，沈彤把她的手按住了。
“我沒有神水，但是我能讓大夫給他們醫治。”沈彤微笑。
芳菲扁扁小嘴，紅着眼圈兒走回沈彤身邊：“小姐，那些孤兒真的好可憐啊。”
沈彤看向巷子裡的其他孩子，問道：“還有誰是生病了的？”
“我聽人說郡主來了我們這裡，郡主是活菩薩，昨天我去過官驛，可是那些當兵的不讓我們靠近。”女孩子說道，聲音裡沒有委屈，更多的是興奮。
也是，更亂的地方她也去過，刀光劍影裡走出來的，幾個乞兒豈會讓她怕了。
說是巷子，其實就是一溜店鋪的後牆外面，後牆很高，青磚的顏色不一樣，可能是擔心這些乞兒會翻過牆頭偷東西，所以加高了。
那孩子一怔，再次打量面前的四個人，的確不像是收屍的，收屍的人全都包得嚴嚴實實，生怕染上根本沒有的疫症。
那幾塊米糕，足夠這裡的孩子們爭得頭破血流。
路友再也沒有耐心，一把將那孩子推開，彎腰去看躺在地上的孩子。
那孩子和她差不多高矮，那張臉髒得已經看不出本來模樣，聽聲音是個男孩子。
這時，站在後面的沈彤淡淡地說道：“你看我們像是收屍的嗎？”
“真的嗎？你真的要給他們治病嗎？他們不能死，死了就要把擡走了。”小女孩的聲音興奮，卻帶了哭腔。
沈彤認出他來，這是剛剛在巷子口的孩子。
沈彤看過去，那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和其他孩子不同，她身上的衣裳雖然破舊，但是臉上很乾淨，不像是乞兒。
看到有人走過來，站在巷子口的孩子們有些吃驚，這裡的人對他們避之不及，遠遠看到他們就要呼喝，更沒有人會走進他們住的巷子。
巷子裡有十幾個孩子，他們橫七豎八，或躺或靠，蓬頭垢面，大的十三四歲，小的只有五六歲。
老人唉聲嘆氣，開始擦拭攤子，不再說話。
許安大步向前，走到沈彤身邊，道：“沈姑娘，這地方很亂，我們先去看看吧。”
沈彤衝着許安路友點點頭，兩人走上前去，彎腰查看那些躺着的孩子。
沈彤轉身往遠處的巷子走去，巷子口上有兩個乞兒正在向這邊張望。
“你去見郡主有事嗎？”沈彤很好奇。
“他還活着，沒有死，不要把他們擡走！”一個孩子跑過來，伸出兩隻髒兮兮的手，攔在一個躺着的孩子面前。
他們驚訝地看着走過來的人，神情呆板而茫然。
是啊，的確可憐，常年累月開粥棚也養不了全部。
一個小女孩的聲音揚起：“你們是郡主派來給我們治病的嗎？”
牆頭高了，巷子就格外陰暗，外面陽光燦爛，這條巷子卻依然掩映在陰影中。
路友是火爆脾氣，掄起拳頭就要打，被許安拉住。
“菩薩的神水能治病，郡主是活菩薩，她一定也有神水，我想找她要神水，幾滴就行。”小女孩很瘦，可是一雙眼睛卻是亮晶晶的。
他高大粗壯，聲音兇狠，孩子非但沒有害怕地避開，反而挺起胸膛，惡狠狠地說道：“不許動他！”
“當然是真的，有幾個生病的？”沈彤又問。
說話之間，路友和許安又查看了幾個孩子，聽到沈彤詢問，許安轉身說道：“只有這一個是發燒，其他的不是，像是餓的。”
“餓的？”沈彤想起剛剛擺攤老人說的話，那老人說已經兩三天沒有看到常來乞討的孩子了，“你們是討不到飯了嗎？”
“纔不是，這裡的人雖然討厭我們，但是也會有好心人施捨我們的”，說話的是先前攔着他們的男孩子，他越說越生氣，大聲道，“就是因爲郡主要來，當官的怕我們驚擾到郡主，派了官差過來，不讓我們出去乞討，街上每天都有官差巡邏，看到我們就往死裡打，我們不敢出去，更不敢乞討，每天只能讓小妹一個人出去，她一個人討來的東西根本不夠我們這麼多人吃。郡主再不走，我們沒有病死，也要餓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