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與人爲奴
這事三叔公也不好說什麼,只道:“算算,這住了還不到十日,想來是花用不了多少銀子的,有個三五兩也就儘夠了。
我去給你拿銀子,你將銀子給那邊送過去,人是你爹當初送出去的,如今咱們安穩的將人接回來,別讓人拿咱們說嘴。你們姐弟往後一年比一年大,可不能讓人在外頭亂嚼舌根!”
三五兩銀子給出去,日後再有什麼事,誰也不能再說連山一家心狠。
“咱不用出銀子的。”顧棠乾脆說了實話,“我爹對外說沒付銀子,都是欠着的,這是當日鬧分家,生怕那邊鬧着要去接我奶回來,有意說給他們聽的。
我爹知道他們父子心疼銀子,一聽還欠着客棧的銀子,指定不會擅自去接我奶回來。事實上,那銀子是提前給了好幾兩,算算,足夠這些日子的花用。”
聽到實情的三叔公鬆了一口氣:“原是這樣…既如此,過會子你去那邊走一趟,將事情說給他們聽,讓他們趕緊去接人,別再耽擱了。”
“成,過會子我便過去。”
說清了馮氏的事,三叔公算算時辰,讓顧平安去顧郎中家拿藥。
“你大哥的藥估摸該配好了,等會兒你拿上銅子去顧郎中家一趟,將那藥取回來熬上。方纔我離開時,你大哥的頭摸着還是燙人的緊,先前喂的藥估摸是作用不大。”
說完,人便起身去了東間,說是拿銅子給顧平安。
顧平安想說不用,他手裡還有些銅子,卻被顧棠暗中掐了一把,登時閉上了嘴。
待人去了東間,顧棠瞪了他一眼:“這些個小錢,爺要是給了你便拿着,咱們若是一直不花用爺的銀子,他老人家心裡不是滋味。”
不是滋味?
爲啥不是滋味?
顧平安一臉懵,不是很懂。
顧棠不再理他,衝東間那邊喊道:“爺!我先去了。”
“唉!路上慢點!”東間裡的三叔公很快回了一聲。
村尾顧家那邊,父子倆深一腳淺一腳的將將到家,兩雙腳上全是泥。
顧連升沒綁腿,褲腳上也沾滿了泥,想到事情沒辦成,如今又污了一身乾淨的棉褲,心中又憋屈又窩火。
等進了院,他便陰着臉往東廂去,一言不發,完全不理會身後的親爹。
顧老爺子見兒子這般動怒,不由得心中一酸,可想到家裡這幾日吃不好穿不好,也能理解兒子的怒火。
回到堂屋東間,簍子裡的髒衣裳依舊沒人拿去洗,已經堆滿了,顧老爺子已無干淨的衣裳可換,若是出門,只能撿一些髒污少的衣裳穿,這讓老爺子無法接受。
他早兩日便吩咐了顧清、顧蓮姐妹,讓她們將這些衣裳拿去洗了,可這倆丫頭非說要好生的養一養雙手,又說王家那邊的李氏答應了她們,等她們將手養好,便送她們去享福。
如今倆丫頭一心迷住了,家裡家外,一點活計都不幹,只想着趕緊將手養好,好跟着李氏去享福。
坐了沒一會兒,肚子又響了起來,餓意上頭,很是難受。
早上是顧天寶煮的糊糊,煮的太稀了,吃了兩碗下去,勉強混個水飽,眼下幾泡尿出去,肚子裡又空了。
顧老爺子一輩子沒做過家裡的活計,都是馮氏伺候他,衣裳吃食全由馮氏料理,他只管等着享用就行。
如今馮氏不在家,二房一家也過繼走了,大房的孫女又不聽使喚,沒人與他洗衣裳,他自個兒又不願動手,便儘量不出門,以免無衣裳可穿。
每日的飯菜也是一樣,都沒人出頭做,顧老爺子同樣也不願意動手煮,最後竟是使喚起顧天寶來,讓顧天寶學着煮飯。
煮飯好歹不冷,顧天寶雖然不情願,但還是捏着鼻子幹了!
可洗衣裳他就不幹了,莫說是洗別人的,就是他自個兒的髒衣裳他也不洗,左右他也不出門,衣裳髒不髒的他一點兒也不在意。
摸着肚子,顧老爺子不明白,自個兒怎麼就把日子過成了這般。
先前他想着,實在不行便花銅子請人來家幫忙做事,可他捨不得動用自個兒手裡私藏的銀子,便打起馮氏私房的主意來。
他知道自家老伴早些年曾在富貴人家做過伺候人的丫頭,且很有手段,撈了不少的銀子。只是那些銀子一直都攥在老伴手裡,他也不知道藏在了何處。
這幾日,爲了翻找那些銀子,他真真是將家裡全都翻騰了一遍,就連牆縫間的老鼠洞他都翻了,愣是一個銅子都沒找到!
無奈之下,他又將主意打到兒媳魏氏偷拿的那些銀子上。
可自家大兒子是個手鬆的,魏氏這些年撈的銀子全被他花用盡了,就連魏氏的嫁妝銀子也被他揮霍一空。
最後只剩下兩個選擇,要麼接老伴回來,讓她將私房拿出來貼補家用,要麼動用他自個兒手裡的銀子。
他手裡的銀子是用來給兒子讀書的,不能隨意動用,顧老爺子只好選擇接老伴回來。
可接人回來是要花銀子的!
顧老爺子跟兒子在屋裡掰着手指算了許久,兩個婆子的費用,客棧的住宿費,吃的喝的,還有藥錢等,這些算下來要好幾兩銀子!
他們顧家出不起,就是出得起也不該是他們出,當日哪個將人送出去的,哪個便將人接回來!
於是父子倆便在今日尋上了門。
只是結果卻是非常的不如人意。
長嘆一聲,顧老爺子拄着柺杖起身往東廂去,想去尋大兒子說說話,順便再給顧清、顧蓮姐妹說一聲,讓她們將自個兒的衣裳洗了。
冷水傷手,那便燒火用熱水洗!
到了東廂那邊,老爺子先去尋顧清、顧蓮姐妹,厲聲吩咐她們,今兒必須要將衣裳洗了。
老爺子發了怒,顧清有所依仗似的,依舊沒動彈,只緊抿着雙脣,很是不滿,但卻沒有怕意。
顧蓮的反應倒是正常了許多,見老爺子發了火,一臉忐忑的站起身,連忙將洗衣的事應了下來。 等老爺子離開,顧清低聲罵了一句:“老不死的就知道使喚人!”
罵完,她又瞪向顧蓮:“你忘了姑姑與李嬸子說的了?不讓咱們動手幹活計,用李嬸子給的香膏每日早晚塗抹雙手,等養到明年開脣,咱們這雙手便能養的白嫩,到時就能到那程府裡當差。”
顧蓮低頭沉默,雙手卷着衣角,她想去又不想去,心裡一直左右搖擺,始終下不了決心。
顧清見不得她這窩囊樣,起身將她櫃子裡的香膏全都翻了出來,隨後便全放進自個兒的櫃子裡。
“既然你要做活計,那這香膏就不該讓你白瞎,正好全給了我,我將身子也好生塗抹一番,待明年開春,我進程府過富貴日子,你就繼續留在家裡任打任罵、吃不飽穿不暖!”
看着顧清的動作,顧蓮突然就鬆了一口氣,好像不用自個兒做決定了,顧清已經幫她做了決定,沒了香膏養手養臉,就她這模樣,進不了程府的。
這幾日身上揹負的東西一下子全都卸掉了,渾身上下輕鬆極了。
深深的看了顧清一眼,顧蓮腳步鬆快的出了屋。
出屋後直奔堂屋東間,將老爺子積攢多日的髒衣裳全都抱出來放到盆裡,隨後端起盆,又拿上棒槌,打算去村裡的河邊洗衣裳。
剛走到院門口,東廂那邊的顧天寶跑了出來,說要跟着一起去。
顧蓮沒攔他,領着他到山腳下的河塘。
這邊的河塘離顧家近,又很少有人過來,顧蓮洗衣裳一直都是往這邊來。
顧家人的髒衣裳很好洗,沒啥油污,都是一些土,或是沾上了糊糊等物,見水便掉,再拿棒槌捶打一遍,一件衣裳便算是洗好了。
就是河塘裡的水太凍手,冰冷刺骨,沒一會兒顧蓮的雙手便通紅的刺痛起來。
一旁的顧天寶將她手裡的棒槌搶過來,一言不發的學着顧蓮的動作,捶打起衣裳來。
顧蓮被他這番動作驚了一下,緊接着便紅了眼眶。
顧天寶這段日子瘦了不少,胖臉都有輪廓了,他洗好一件衣裳後停下動作,目光一直出神的盯着河面看。
看了一會兒,他扭頭看向顧蓮,忽然道:“二姐,咱不去做小丫頭子成不成?那小丫頭子是好做的?那戲文裡不都說了,小丫頭子輕賤,生死都是主家說的算。”
他不明白,大姐二姐不過是在分家哪日去王家喊姑姑、姑父回來幫忙撐腰,怎麼就稀裡糊塗的跟着姑姑的妯娌李氏去了什麼程家?
真要是想去富貴人家家裡開開眼,這去了也就去了,可姐妹倆一去就是兩日。
等人回來,竟說要去程府做小丫頭子!
他雖然讀書不行,但有一件他還是知道的,與人爲奴可不是什麼好事,也不是什麼美差事,那是生死都在主家手裡握着,讓你生你便生,讓你死你就只能死!
顧蓮抿了抿脣,覺得這有些誤會,雖然自個兒已不想再去程府,但有一說一,那程府對丫頭們是十分的大方和善。
“那程府…我跟大姐都去看了,與戲文裡說的那些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到最後都會一樣的!”顧天寶語氣極衝。
顧蓮頓了頓,索性將自個兒在程府看到的全說給他聽:“程府只有一個獨苗少爺,嬌寵的不得了,性子有些像女兒家,只喜模樣齊整的丫頭們伺候,不喜婆子和家丁近身。
那程家一直順着程少爺,在少爺院子裡養了幾十個模樣好看的小丫頭子,吃穿幾乎與程家的姑娘們一樣,養的十指不沾陽春水,只每日與程少爺逗趣兒解悶。
程少爺手鬆的很,哄他開心了,隨手就是各種金玉賞人,我親眼看到一個會吹口哨的小丫頭子,因吹的口哨極好聽,程少爺當即便讓人賞了一串玉石珠子串成的手串!
李嬸子說,那玉石珠子手串若是託人帶出去賣了,至少能賣十兩銀子!”
顧天寶不信這話:“二姐,你這是說書呢?就是皇帝家的少爺也不會這般敗家!”
“這是真的!我沒哄你!”顧蓮乾脆舉手發誓:“我發誓,這事絕不是假的!”
顧天寶頓了頓,沒再說不信的話,但心裡依舊是不怎麼信,他道:“哄開心了有東西賞,要是不開心呢?那些小丫頭子們會不會受罰?”
顧蓮一愣,這個她還真沒想過。
“看!你也不知道。”顧天寶抓住這一漏洞,接着勸她:“我知道你是如何想的,想着進程府撈些銀子送出來,可你會哄人嗎?你連口哨都不會吹!
這有賞,肯定還會有罰,李嬸子指定沒跟你說實話!若是你進去後不會哄人,人家要罰你,你該怎麼辦?到時你便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還別說,這話戳中了顧蓮心中的軟肋,她最怕受罰!
她道:“大姐將我的香膏拿走了,我模樣本就不如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