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青門前鋪的是青石板，馬大重重的磕着，十幾個頭過後，青石板上一片殷紅！
殷紅的鮮血很是刺眼，衆人都看在了眼裡，心頭一跳，這人難道也跟着瘋了？
聽聽這瘋言瘋語，再看看這瘋狂磕頭的模樣，只有瘋子才能幹出這事來。
馬大不理會衆人的竊竊私語，繼續砰砰磕着頭，一聲聲落在衆人耳朵裡，讓人心直打顫。
“瘋了！瘋了！”程老太太臉色陰沉，使喚家丁把人拖走，“拖出去交給官府！就說他招搖撞騙……”
“慢！”
韓夫人直接攔了下來，“你們程家一口一個招搖撞騙，他騙誰了？他們兄弟三個瘋瘋癲癲，嘴裡說些瘋話，他們可沒騙人財物。
怎麼？難道這官府是你們程家開的？隨意抓個人進去就能安排罪名？”
程家小輩們被問住了，確實，這三人雖然瘋瘋癲癲，可人家確實沒騙人財物。
“韓夫人嘴皮子還是這麼利索。”程老太太臉皮直抽抽。
韓夫人笑着火上澆油：“您老也是依舊說一不二。”
這話惹得程老太太火冒三丈，惡狠狠的剜了她一眼，脾氣也上來了，今兒非要治這三人的罪不可！
“送到官府去，就說是妖言惑衆……”
“哎呦呦！這罪名更不走心！”韓夫人再次打斷，“今兒早上您說您夢見了西王母，又在西王母的宴席上討了酒吃，於是這外頭便開始傳，說西王母於夢中爲您祝壽。
巧了，眼前這三位的祖輩也見到了西王母，既然都是見到了西王母，爲何他們要被定罪成’妖言惑衆’？而您卻被傳成了行善積德？
您一而再的想給他們定罪，這又爲的什麼？不過是三個瘋子，哪裡礙您的眼了？您這搬急着定他們的罪，難不成……”
餘下的話，韓夫人沒說，可那一雙桃花眼，宛如鉤子一般，來回在馬大和程老太太身上打量，臉上的笑容頗有深意，極爲刺眼。
程老太太被氣得眼冒金星，腳下不穩，身後的小輩們連忙扶住人。
長山書院的山長和衆夫子們，眼皮齊齊一跳。
可千萬別在他們書院出事！
他們不想沾上這些人的算計！
可偏偏就是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
跟過來看熱鬧的另一位官夫人，非常好奇韓夫人未說完的話。
“韓夫人，你倒是把話說全了，難不成什麼？你這說一半留一半的，吊的人心癢難耐！”
韓夫人笑的越發歡快，她就等着人問這話呢：“程家這般急着爲這三人定罪，難不成，你們其中有一方在說謊？這假的撞上了真的，可不就心慌發難了？”
這話說的非常直白，等同於指着程老太太說她是假的！
爲了給她自己、給程家營造好名聲，編排了一處西王母宴請衆仙賜酒的事。
程老太太氣得說不出話來，臉色發白，心底直髮虛。
程家小輩們沉不住氣，當場與韓夫人吵了起來。
“韓夫人這是看不慣我們程家，打定主意要往程家頭上潑髒水了！”
“韓夫人眼神不好，腦子也不太好，若這事真有真假一說，那假的必定是這三個瘋子！”
“沒錯！這三人瘋言瘋語，一看就知道誰真誰假！偏偏某些人看不出！”
……
聽着程家小輩們一言他一語的，長山書院的山長和衆夫子們齊齊閉眼。
蠢貨！
都被人牽着鼻子帶溝裡去了！
韓夫人非常欣慰，程家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蠢。
點了點馬大三人，韓夫人嘖嘖兩聲：“看看看看，看看這兄弟三人的慘樣兒！自古以來，只要是凡人遇仙，那都是賜藥、賜福、賜名、賜機緣的美事！
千百年來，皆是如此，個個說的天花亂墜，可事實上，哪件不是哄騙世人的？
可諸位再看看他們兄弟，唯獨他們不同，他們的祖輩與仙人相遇，卻不是什麼美事，而是心生貪念，盜走了仙人的神香。”
說到這，韓夫人停頓了一瞬，忽然笑了起來：“我時常想，那些等着仙人賜東西的凡人，一定是沒見過真神仙，若真是見了，哪個不會心生貪慾？
就像他們兄弟口中唸叨的那般‘青鸞銜香爐懸掛天邊，煙瀑垂流入天河，凝登仙雲梯，助有緣者入夢瑤池’，若真有那讓凡人可以登上仙梯的神香，在場的衆人有一個算一個，誰見了誰不心動？
若我能成仙，又何須仙人賜藥、賜福、賜名、賜機緣！待我成了仙，這一切不都盡在手中？”
這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如遭雷擊！
是啊！若是見到可以讓人登上仙梯而成仙的神香，誰還會在乎仙人的賞賜？
只要自己成了仙，這一切不都盡在手中？
不遠處人擠人的百姓們，忽然喊了出來：“他們兄弟說的是真的！他們祖輩一定見過真神仙！”
百姓們的突然騷動讓長山書院的山長變了臉，急忙出聲安撫起來：“諸位！諸位！先安靜下來，人在這跑不了，事情肯定是要問清楚的。”
聽到這話的百姓們漸漸冷靜下來，但他們的目光卻是異常火熱，個個都盯着馬大他們。
馬大三人抖了抖，雖然怕的厲害，可也明白，必須得繼續演下去，若是這時候說是假的，怕是會被他們當場打死！
此時完全處於下風的程家非常不甘。
於是聰明的程家小輩，提出一個聰明的辦法：“他們方纔爭來搶去，不就是再爭奪什麼神香嗎？就讓他們把香交出來點燃一試便知！”
衆人眼眸一亮，就連韓夫人都躍躍欲試。
她方纔那話一半是推斷一半是胡說，就是想氣氣程家，對於三兄弟爭奪的神香，她也是非常好奇！
聽到要自己交出神香點燃，馬大三人鬆了一口氣。
可算是到了點香這一步，趕緊點，點完他們就趁亂跑！
馬大跑到馬二那邊，從他身上取出半塊香，雙手捧着遞到了韓夫人面前。
韓夫人愣住了：“這是…香？”
“沒錯，神香形體就是花，這是朵紅色牡丹，另一半因爭奪時被毀，只剩下這一半。”
衆人從沒見過這般模樣的香，紛紛擠上前查看，當真是越看越心驚！
這朵紅牡丹的花瓣層層迭迭，薄如蟬翼！
這得什麼樣的手藝才能將香粉搓揉成這般模樣！
真真是鬼斧神工！！！
“找一根火摺子來！”韓夫人伸出手，剛要小心翼翼的接過來，誰料半路卻被程老太太猛然推了一下，摔在身後的嬤嬤身上。
衆人被這一幕驚了一下，已經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程老太太馬上就要拿到神香了。
馬大想收回手，卻被突然衝過來的程家家丁按住，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一道從天而降的黑影從馬大頭頂掠過，下一秒，他手裡的半塊香便不翼而飛！
“神香呢？！”程老太太扯過馬大的手，一臉猙獰。
“在那人手裡！神香是他偷的！”
“人在長青門上站着呢！”
“這人身手真厲害！誰看見他如何搶走神香，又如何爬上門的？”
……
一片吵鬧中，所有人都仰頭往長青門上看。
不遠處趴在牆頭上的顧棠氣得大罵起來：“這王八蛋是誰？！壞我好……呃……”罵到一半，罵不下去了，只因這人用火摺子將香點燃後，便把香放至門的最高點。
接着轉身飛躍而下，幾個跳躍後，便沒了蹤影！
我嘞個去！
輕功啊？！
“爹！爹！你方纔看到了沒？！那人會輕功！”
“看到了，難得一見。”
父女倆的關注點與旁人不一樣，他們還在往人影消失的地方張望，而長青門下，所有人皆目瞪口呆的看着門頂。
雪白的煙霧從上往下開始流淌，起先很細小，幾息過後，煙流變粗，洋洋灑灑的從門上飄落下來，宛如一層白紗從天而降，覆蓋了半面長青門。
“‘青鸞銜香爐懸掛天邊，煙瀑垂流入天河，凝登仙雲梯，助有緣者入夢瑤池……”
不知是誰念起了這句詞，宛如油鍋滴水，瞬間炸了起來！
“登仙梯！那垂流的煙霧裡一定藏有登仙梯！”
“對！登仙梯！我要去尋登仙梯！我要成仙！”
“成仙？對，成仙！我要成仙！”
“我要成仙！”
“我要成仙！”
……
剎那間，“我要成仙”的念頭瘋狂侵佔衆人的心神，所有人都往長青門下擠，所有人都想沐浴在那煙霧裡！
看着這瘋狂的一幕，馬大三人哆嗦了幾下，趁着這個混亂的機會，迅速鑽入人羣裡，很快便消失不見。
一直注意着兄弟三人動向的顧棠心中一凜：“爹，這事鬧大了，咱們去接馬大他們，先將人送出城再說！”
不能讓三兄弟繼續留在城裡了。
“好！”
父女倆從牆上下來，迅速趕到茶館那邊牽上牛車，趕到事先約定好的地點等人。
按照計劃，成亂逃走後，兄弟三個找了個沒人的地兒，先清理一下臉，尤其是馬大，必須要將臉上的顏料弄乾淨，露出裡面的黑斑。
頭髮也要理一理，拿帽子戴在頭上，將頭髮全部梳到帽子裡。
至於身上的衣服……
棉衣外面都有外衫罩着，直接把外衫脫掉就行。
三人打理好自己，火速趕往與顧棠商議好的地點。
顧棠已經等急了，遲遲不見人來，以爲人出了什麼事。
好在最後兄弟三人全都到齊了。
將人接上牛車，顧連山趕着牛車往城外走。
長青門那邊的事還沒徹底傳開，這會子出城正好。
找了個離城最近的小村子，爲三兄弟租下一座院子，之後顧棠又拿出十兩銀子讓他們先用着。
“這是給你們留作吃飯用的，別不捨得，你們兄弟今天做的非常好！等我將香賣了，回頭就分你們銀子！這幾日你們就先留在這裡將養身體。”
拿到十兩銀子的兄弟三人，高興的滿面紅光，聽到後面還有，樂的只顧得上傻笑，說不出話來。
顧棠很有眼色的拉着她爹離去，讓他們自家兄弟親熱慶祝去。
再次回到城裡，大街小巷已經開始有傳言了，父女倆非常滿意這一景象。
“咱們先回小院，如今着急的不是咱們了。”
看着街上議論的人羣，顧棠心情很美，讓她爹趕車回家。
……
往路口拐彎時，顧棠再次與衆乞兒相遇。
領頭依然是那個瘦的像竹竿的乞兒，看起來歲數很年輕。
只是，顧棠越看越覺得這人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看着男子身上破爛髒污的黑衣裳，顧棠腦子裡靈光一閃，瞬間瞪大了眼。
“那個搶香的！”
“啥玩意兒？”顧連山頭也不回的問了一句。
顧棠拍了拍她爹的背，神色激動：“爹！爹！快停車！我看到那個會輕功的了！”
“啥？”
“那個會輕功的男人！就是在長青門搶香，接着又把香放到門頂上的黑衣男人！我看到他了！”
顧連山急忙靠邊停車回頭望：“哪呢？”
“後面那堆乞兒堆裡，領頭的就是他！”
“乞兒堆裡？”顧連山一副你看錯了的模樣，“會輕功的都是高人！高人怎麼會混在乞兒堆裡。”
那樣的高人合該是被人供着纔是，哪有做乞丐的？
“您自個兒看！人過來了！”顧棠語氣興奮，不斷搓着小手，尋思該如何與高手搭話。
要不，她拜師吧？拜男人爲師，把他當親爹一樣孝順！然後讓他教自個兒輕功！
顧棠想的挺美，兩眼也一直盯着男人瞧，以爲男人會過來，誰料男人直接拐彎了！
嘖！
可惜了！
顧連山這回看到了人，但他眼神沒有顧棠好使，沒認出來：“你該不會認錯了吧？我咋看着一點都不像？”
重要的是，如果男人真的是那位輕功高手，他爲什麼會和乞兒混在一起？
“您眼神不行……算了，人家都走了，不說了，咱們也回吧。”顧棠有些心疼，她的輕功夢破碎了！
衚衕這邊，男人冷臉站在原地，不知道再跟誰置氣。
“老大？咱們拐這裡幹嗎？”身後的小乞兒一臉不解，這裡也不是要飯的地兒啊，來這裡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