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棠這一晚沒睡好,外面的風鬼哭狼嚎一般,吹了整整一夜,窗子和房門也吱呀吱呀的響了一夜,聽得人心驚肉跳,生怕這窗子和房門被風吹走了。
好在顧家這邊的屋子全是磚瓦造的,房頂上更是鋪了雙層的瓦。
這些日子一來,屋頂上一直凍着薄薄一側冰雪,將瓦片凍成一體,在狂風中非常堅挺的堅持下來,安然無恙。
到天亮時,風停了下來,但雪還在下,宛如嬰兒手掌般大的雪片子從天而降,看得人心沉到底。
昨晚的狂風,再加上今日的大雪,外頭也不知會死多少人! 顧棠原本是想再補一會兒覺,昨晚實在是沒睡好。
將睡着沒多久,房門外響起顧平安的聲音。
“二姐,村裡出事了,你要不要起來去看熱鬧?”
顧棠翻了個身,用被子蓋住頭,甕聲甕氣的攆顧平安走:“不去不去!你趕緊離開我這兒!別吵着我睡覺!”
“真不去?聽說村裡昨晚有人凍死了,還有好幾家房子塌了,爹一早便被族長他們喊走,如今正在村裡救人呢。”
這話勾起了顧棠的興致。
哪怕她依舊困的厲害,可遲鈍的大腦開始活躍起來,心裡貓爪似的,將頭探出被窩:“你沒哄我吧?”
“你就是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拿這種事來哄你!是真的!你出來一看便知,這雪勢極大,下的全是雪片子。
聽說,昨晚半夜開始下的雪片子,這又是狂風大作又是雪片子的,很多老房子便堅持不住了,這才塌了好幾家,凍死了幾個人。”
顧棠不困了,立馬坐起來穿衣:“等我!我很快便收拾好自個兒!”
“好嘞!”顧平安應了一聲,雙手抄在袖子裡,在廊下不停地跺着腳。
阿狗在竈房燉湯,聽到顧平安鬧出的動靜後,忍不住往西廂來。
到了西廂廊下,極其不滿地瞪向顧平安:“今兒冷的能凍掉人的耳朵!你喊你二姐起來作甚?”
顧平安一臉莫名其妙:“我二姐喜歡湊熱鬧,我喊我二姐起來湊熱鬧!這與你何干?我二姐都沒說冷!”
阿狗知道他說的熱鬧是指什麼,他也聽說了,並且感受到了死氣。
就是因爲這樣纔不能讓顧棠去! 她自個兒身上還纏着一層怨氣呢,這要是再沾染到死氣,這是嫌她還不夠鬧騰?!
“要去你自個兒去!別喊你二姐!我燉了花椒羊湯,讓你二姐留在家裡喝湯!”
“我說這一大早怎麼滿院都是肉香,方纔問你燉的什麼湯,你就是不肯告訴我,這會子你倒是說了。”
顧平安瞪大了眼,跟阿狗討價還價:“不讓我二姐去也行,你燉的那湯,要連湯帶肉分我一大碗!”
“大白日的,做的什麼夢?想都不要想!沒你的份!”
阿狗壓根就沒把他放在眼裡,自顧自的在房門外站着,一眼都不帶看顧平安的。
顧平安那叫一個氣!
剛想發火,身後的房門突然被打開,顧棠頂着亂糟糟的頭髮出來,拉着臉對倆人斥責起來:“大清早的,你倆想吵架到你們屋裡吵去!跑到我門前吵是幾個意思?!”
顧棠一發火,倆人全都蔫了,賠笑着認起錯來。
“我倆就是鬥嘴玩鬧一番,不是真吵吵。”
“對,我倆就是鬥嘴玩。你想想,他一個小屁孩,說話沒個譜,我哪裡會跟他吵吵?”
顧平安:……怎麼着?找事是吧? 顧棠瞪了阿狗一眼:“不會說話就閉嘴!”
阿狗:……他又說錯話了? 顧棠將屋裡的盆遞給顧平安,“去給我弄些熱水來,再兌點涼水,等會兒端過來,我還沒洗漱呢。”
“唉!我這就去!”接過盆,顧平安轉身往竈房跑。
先前顧三郎燒了滿滿一壺的熱水,也不知他燒熱水用來作甚,眼下正好便宜了自個兒! 嘿嘿嘿! 顧平安一臉得意,很快便進了竈房。
顧棠也回到屋內,找梳子梳頭。
她的頭髮依舊有些發黃,只有新長出來的顏色好看些。
髮尾之前全是分叉斷裂,她自個兒暗中拿剪子修剪了一些,如今看着好多了。
就是髮質偏軟、偏細,不太好梳,每次梳頭都會扯到頭皮,疼的顧棠齜牙咧嘴的不說,有時煩了,還會扯掉一些斷髮。
今兒也不例外,她將梳了沒兩下便扯到頭皮了,疼的她嘴裡直抽氣! 加上今兒她穿的多,擡着胳膊梳頭時,沒多會兒便胳膊痠疼。
“我來吧。”阿狗忽然上前接過顧棠手裡的梳子,說要幫她梳頭。
顧棠一臉懷疑:“你?你會梳嗎?別把我頭髮扯光了。”
“會梳的,我找師傅學了幾日,學的還不錯。”
顧棠:“……你找師傅學梳頭?!”
“嗯。”
“……你是不是對自個兒日後想從事的工作,有新的計劃和打算?”
要不然你一個大男人爲什麼會去找師傅學梳頭?!
這回輪到阿狗懵了:“什麼計劃?什麼打算?不是你讓我學這個的嗎?”
“你放屁!”顧棠白了他一眼,“我何時讓你去學梳頭?”
“怎麼沒有?‘僕人守則’上寫的有,除了學梳頭,還有剪裁衣裳、縫製衣裳、修補衣裳、刺繡雲紋花草等。”
僕人守則……
顧棠想了起來,這確實是她弄出來的。
但當時她是在氣頭上,這僕人守則就是弄出來爲難他的!
她以爲阿狗做不到,因爲裡面很多技藝不是短日子內能學會的。
且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每樣都能學會,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
但阿狗好像不是,他似乎是真的學會了守則上要求的技藝。
感受着梳子輕柔的穿梭在髮絲間,顧棠頭皮酥麻的厲害,忍不住問道:“那守則上寫的各種技藝,你該不會都學會了吧?”
“差不多,不過,有些還不是很熟練,我一直在練習,待熟練後,你可以按照守則上寫的,挨個考覈一遍。”
阿狗說的輕描淡寫,一心專注的給顧棠梳頭。
殊不知,顧棠在聽了他的話後,渾身一激靈。
媽呀!
他真的是非人類! 那僕人守則上寫的東西,她早忘得一乾二淨!
挨個考覈?
這是考覈她還是考覈阿狗?! 顧棠有些崩,信了阿狗的話。
以阿狗直來直去的性子,他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撒謊。
他說學會了,那就是真的學會了……
“好好的怎麼抖了一下?是不是凍着了?”察覺到顧棠抖了一下,阿狗停了動作,一臉擔憂的問道。
顧棠:“……不是凍着了,方纔頭頂發癢,梳子劃過頭頂時,剛好解了癢。”
“頭頂發癢?”阿狗手指插進頭髮內,指腹按壓在顧棠頭頂處,“這裡嗎?”
“……對!”
“我幫你撓撓。”阿狗用自個兒的指腹在顧棠頭頂處來回摩擦,比直接用指甲撓還要解癢。
顧棠舒坦的眯起眼了眼。
她上輩子睡覺時經常做夢,她以爲是壓力大的緣故,時常去美容院做按摩,尤其是頭部按摩,是顧棠最愛的。
穿過來這麼久,她一次按摩都沒享受過,今兒還真是頭一回。
想到此,顧棠忽然有了別的想法。
“阿狗,你有沒有學按摩?”
“學了,各種穴位按摩,我全都學了。”
顧棠樂了:“那你幫我按摩按摩頭,我許久不曾找人做按摩了。”
“好!我幫你按!”阿狗滿口答應。
按摩一套下來,最少也得半個時辰,他再拖延拖延,湊夠一個時辰,爭取不讓顧棠外出看死人! “那你去將外間的搖椅搬進來,我躺在搖椅上,也方便你動作。”
顧棠指了指外間,指使着阿狗去搬搖椅。
此時顧平安端着熱水剛從外面進來,正好撞見一把扛起搖椅的阿狗。
顧平安:“……你這是又鬧哪出?”
“你二姐頭不舒服,我幫她按頭。”
說着,扛着搖椅進了裡間,留下一臉懵逼的顧平安。
啥、啥玩意兒? 按頭?
按啥頭? 怎麼個按法兒?
顧平安忙擡腳進去。
一進到裡間,他便呆在了原地。
只見他二姐一臉愜意的躺坐在搖椅上,身上還蓋了一牀兔皮毯子,而那顧三郎,正站在搖椅後面,拿梳子豎着他二姐的頭髮。
顧平安:……女子的頭髮豈是外男能碰的!況且還是梳頭這般親密的事!!!
他立馬放下手裡的盆子,上前想奪走阿狗手裡的梳子。
“好大的膽子!竟敢羞辱我二姐!”
眼看就要碰到梳子,誰料竟是被阿狗利索的躲掉,讓顧平安撲了個空,氣得臉頰泛紅。
“把梳子給我放下!再敢碰我二姐一根頭髮!我剁了你!”
阿狗一臉茫然,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你做甚?”
“我做甚?我還想問問,你放纔在作甚!”
顧平安難得如此生氣,這模樣嚇了顧棠一跳,忙問道:“好好的這是怎麼了?”
“二姐!這顧三郎沒安好心!他竟是拿梳子給你梳頭!”
“我知道啊,我讓他梳的。”
“啊?”顧平安傻眼,“你、你讓他梳的?”
“對,我讓他梳的。你也知道我這頭髮有多糟,堂兄說他會梳頭,還說會按頭,正好讓他幫我按按頭,順便再梳梳頭。”
顧平安還是不能理解:“他是外男……”
“你把他當婦人不就成了?”顧棠知道顧平安是什麼意思,但她這會兒只想享受一下。
再說了,這是在家裡,又不是在外面,沒那麼講究。
顧棠這話讓顧平安倒抽一口涼氣。
把一個男人比作婦人……這可不是什麼好話! 他看向阿狗,只見阿狗一臉認同的說道:“你二姐說的對,你把我當成婦人就行了。”
顧平安:……他多心了,這倆人啥也不是! 阿狗沒上手前,顧棠還有些忐忑,怕按的不行,可等阿狗動手後……嗯,還行還行! 嘴硬說着還行,事實上,沒多會兒她便舒坦的睡着了。
阿狗手裡的動作越發輕柔,力道適宜,保管不會將人吵醒。
顧平安沒走,一直在旁邊瞪眼看着,阿狗嫌他礙眼,便讓他去竈房看着點兒火。
“竈房裡還燉着湯,你去看着點火,別燒乾了。”
顧平安不想去,但想起顧三郎說的別燒乾了,一時又猶豫起來。
那麼香的一鍋羊湯,萬一真燒乾了,那就太可惜了! 可他若是離開,讓顧三郎就在這邊他又不放心……
阿狗看出他的猶豫,便問:“你在顧忌什麼?”
顧平安翻了個白眼,小聲道:“你說我顧忌什麼?你也是讀書人,該知禮義廉恥的!你看看你如今做的事,梳頭這、這種事,是夫妻之間纔能有的親密事!”
夫妻……
阿狗頓了頓,他們不是夫妻,他們是主僕。
“心臟的人,看什麼都髒。”
顧平安:……???!!!
“你說我心臟?!”
原本壓低的嗓門提高了一些,顧棠似乎被吵到了,皺眉翻了個身。
阿狗當即瞪向顧平安,眼神不善:“閉嘴!去竈房看火去!”
顧平安:……好好好!真是倒反天罡!
這裡是顧家! “你若不去,等你二姐醒了,我就告訴她,你編排她的壞話!”
顧平安瞠目結舌:“你別污衊人!哪個編排二姐壞話了!”
“你說我跟你二姐是夫妻,這不是編排?”
這話讓顧平安眼前一黑,好懸沒氣死。
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個兒冷靜下來:“我方纔明明說的是,男女梳頭這事,只有夫妻才能做……”
“瞧!你又在說了。”阿狗一臉我抓住了你把柄的模樣,“我正在給你二姐梳頭按頭,偏你又這般說,這就是在編排。”
顧平安:……顧三郎!!!
我敲你大爺! 你聽見了嗎? 我敲你大爺!!! “你在心裡偷偷罵我也沒用,你不去看火,我就跟你二姐告狀!”
“……你、你不要臉!”
“我要什麼臉?我自個兒有臉還要什麼臉?”
雞同鴨講。
顧平安心累的不行。
偏阿狗還不放過他:“你二姐睡的正香,我若是停下來,等會兒她發起火來,你來扛還是我來扛?”
顧平安不說話了,他不扛。
“你肯定不扛,那我也不扛,我就說是你吵的,你覺得你二姐會衝誰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