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辦作坊,就能解決土地問題?你遮莫是在發瘋罷?”
沒錯,趙煦第一反應就是這樣。
畢竟是“古人”啊,“古人”的思想,又怎麼會看得到工廠的無限可能性?就算剛剛張正書舉了個栗子,拿禁軍退伍士卒來說事,趙煦都一時間沒轉過來。畢竟蜂窩煤作坊是個“例外”,趙煦還是不相信什麼作坊能容納得了這麼多人工作,他又不是沒見過什麼是作坊,不就是一個小屋子,裡面兩三個工匠嗎?這樣的作坊,辦得再多又如何?
“官家,你還沒明白嗎,蜂窩煤作坊只是很普通的一個大作坊罷了。若是從技術性來說,它不值一提。”張正書嘆了口氣說道,“別的不說,就拿我準備辦的棉花紡織廠來說,如果宣傳得好,辦起一個幾萬人的大作坊,也是尋常。當然,這幾萬人,要分佈在不同的地方。擠在同一個地方,大是大了,糧食等生活物資的供應也是個大麻煩。”
“甚麼?幾萬人?!”
趙煦差點沒跳起來,這個觀點給他的衝擊實在是太大太大了。甚至可以說,完全顛覆了趙煦的三觀。其實,這也是因爲儒家的影響,甚至可以說是從春秋時期開始中國的哲學對政治的影響,都是小國寡民的心態。
而唯有法家、墨家、楊朱學派這幾個,纔是真正爲大國服務的學派。至於儒家,一開始也是小國寡民的,看孔子的言論就知道了:“今大道既隱,天下爲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力爲己。大人世及以爲禮,城郭溝池以爲固。禮義以爲紀,以正君臣,以篤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婦,以設制度,以立田裡,以賢勇知,以功爲己,故謀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湯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選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謹於禮者也。以著其義,以考其信,著有過,刑仁講讓,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埶者去,衆以爲殃。足謂小康。”
這都是因爲孔子活在春秋時期,有感於周王室的式微,“禮崩樂壞”,於是希圖復古,回到“三代而治”的時代去,這是儒家“大一統”的社會理想。
正是因爲這樣,所以中國人崇古的風潮纔會這麼興盛。
三代而治啊,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啊,多好!
可惜,那只是小國寡民的模式,是理想中的烏托邦,想想就好,誰把它當真了誰就是傻子。
然而,文人就把它當真了,畢竟文人是有文青病的,而且病得還不輕。書上的東西,他們信了十足十,更何況是聖人之言?所以他們註定是看不到希望,因爲社會不會倒退,小國寡民只是幻想。最後,這些文人只能自暴自棄,開始自我墮落。
趙煦受到的教育告訴他,最理想的社會模式就是“三代而治”,換句話說就是“小國寡民”。人人有田耕,人人有飯吃,那就好了,所有人都不會造反。看樣子好像的確是這樣的,有飯吃爲什麼要造反?但很可惜,人越來越多,地越來越少,宋朝還不抑兼併,人人有田耕基本就是在說笑。
好在種田技術提升了,不然大宋根本養不活一億人。
但人口多了,問題也隨之而來,首先就是不好管理。看看宋朝不斷的起義就知道了,人多了,心就雜了。其次,就是吃飯問題。土地壓力太大了,但主要集中在中原。此外,還有很多問題,比如說錢荒啊、天災……
現在,張正書說一個大作坊能容納得下幾萬人,要是多幾百上千個,豈不是能解決大宋千萬人的就業問題了?
要是能解決千萬人口的就業問題,大宋還有什麼負擔,全都成了國力好伐!
怪不得趙煦會如此震驚了,換了誰不震驚啊,沒嚇出心臟病來,算趙煦膽子大了好嗎!
“幾萬人算得了啥……”
張正書不想說,後世富某康工廠裡,工人是以百萬來算的。幾萬人,都只能算是中型企業而已。
“這還不算啥??!!”
趙煦快要瘋了,他不知道是自己耳朵有問題,還是張小官人太瘋狂。
張正書理所當然地說道:“難道官家忘了我說的沿海造船作坊?廣州、泉州、明州、溫州、台州、婺州、虔州、吉州、潭州、鼎州以及杭州等地,都是造船作坊。這些造船作坊,少則數十上百人,多着數千上萬人。”
趙煦苦笑道:“但那只是造船作坊啊!”
“其他作坊也是一樣的,就看敢不敢擴大經營罷了。”張正書斷言道,“如今我大宋不是購買力不足,而是生產力不足。生產出來的東西,一定可以賣得出去的!”
“你讓我想想……”
趙煦想緩一緩,這實在是太刺激了,刺激到他的小心臟都有點受不了。
張正書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又不是能一蹴而就的,有什麼好想的。一開始能有數千人都了不得了,除非有銀行……”
“有了銀行,又怎麼樣?”
趙煦聽出了一絲端倪,連忙接着問道。
“大作坊模式,不是所有人玩得轉的。如果某人有好想法,卻苦於沒有資金,怎麼辦?唯有銀行貸款給他,讓他有資金可以建廠……額,建作坊招工、生產、經營。當然了,銀行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借。銀行首先要評估這個項目的可行性,要是不可行,是不會發貸款的。其次,如果此人經常欠錢不還,也是不會借的。就算能借,也要有抵押物,比如資不抵債的時候,這個作坊,包括土地、生產出來的貨物、原料,甚至工匠都要充當錢銀抵債,收歸銀行了……”
趙煦明白了,立即說道:“這就是你說的,銀行經營之道?”
“沒錯,以錢生錢。”
張正書嘿嘿一笑道:“要是經營得好,銀行能爲國庫每年提供數千萬貫的金錢……”
“……”
趙煦徹底無語了,他都不敢輕易談千萬貫,怎麼在張正書的嘴裡,好像錢不是錢一樣?沒辦法啊,宋朝的皇帝窮慣了——也不能這麼說,而是下面的大臣習慣性哭窮了,所以宋朝的皇帝以爲國家真的很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