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掌教真人龐龍一笑而起,正要調侃幾句,忽然“咦……”了一聲。
楊林和老道一起站了起來,老道轉頭看了龐龍一眼,問道:“什麼?”
龐龍伸手一指山下,口中道:“師兄,你瞧山下……”
老道向前走了兩步,凝目往下望去,道童楊林也跟着走上前去,只見山下茫茫雲霧中,隱隱出現一條人影。
那人身法頗快,分明是懷有上乘法術,老道瞧了一會,覺得沒有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便從新走回石桌邊,拖着道童楊林的衣袖道:“楊林,我老老實實告訴你,你師傅的功夫自是不弱,可是你千萬不能學他那副樣子。”說着,他轉頭指着龐龍叫道:“嘿嘿,瞧他有在胡思亂想什麼啦……”
楊林斜眼望去,只見師傅果真一直聚精會神地在往下看,倒像山下真有什麼古怪似得,大師伯一扯他的衣袖,又笑道:“論功夫,你師傅自然是天下間的一流高手,可是你師傅在其他方面未見的高明呢……”
道童楊林心知他下面要說什麼,但是仍然裝着一本正經地洗耳恭聽,果然老道再次說道:“譬如說……嘿嘿,就拿棋藝來說吧,他雖浸淫此道幾十年之久,可是……一合大師伯弈起來,那就……那就差一着啦,所謂棋高一着,就是用來形容我的。”
道童楊林忍住笑意,偷偷的望了師傅一眼,只見師傅仍然凝視山下,似乎沒有聽到大師伯的話,忽覺手腕上一緊,原來大師伯又扯了一下他道:“就拿眼下這盤棋來說,目下雖是勝負爲分,不過我相信你也可以看得出來……嗯,剛纔這一手是何等的精妙……”
說着,他伸手向棋盤上一指,他原本想隨意指一個黑子,就硬說這一招如何了得,那曉得盤中每一枚黑子,都被白子困的水泄不通,竟找不出一枚棋子用來吹噓,老道不禁連連抓頭,奇道:“咦,真是奇怪了,剛剛那一手是何等的精妙,現在竟然找不着了,真是怪事……”
就在老道閒扯間,忽聽龐龍叫道:“師兄,你快看。”
老道一扯道童楊林,躍至崖邊,只見山下那人身形已稍微清楚,老道一看之下,也是吃了一驚。
原來山下那人這陣子忽然加速起來,身形就如一縷白眼一般,在茫茫的雲霧中如飛而行,那人背上插着一物,雖在暮靄中,卻依舊顯得煞氣沖天。楊林一見之下,脫口而出:“師傅,這人是誰?”
老道也是震驚的望着山下,叫道:“師弟,此人是誰?爲何煞氣沖天?”
龐龍忽驚叫道:“師兄,他竟然朝我茅山派方向疾奔而來!”聞言,老道再次看了一眼山下之人,乾笑兩聲,道:“嘿嘿!此人進入我茅山派的地盤,居然身法不減!”隨即話鋒一轉,沉聲道:“這時候直闖山門,難道此人有什麼天大的急事?”
站在旁邊的楊林指着山下,叫道:“師傅,師伯,你看這人速度越來越快,大霧中他竟如履平地。”
茅山掌教真人龐龍,凝目望着山下,半響不言,忽然沉聲道:“普天之下,只怕沒有第二人有此身手,不知道此人直奔我山門而來,所謂何事?”他頓了頓,再次望了一眼山下疾馳而行的白衣人,暗道:“難道此人是來我茅山派找碴的?”
老道一側頭,正欲開口,山下那人的身影已隱入茫茫的雲濤中,他見龐龍沉吟不語,知他心事,揚袖大聲道:“就算是來我茅山派找碴的又能如何?有你掌教真人龐龍和老道在此,還怕什麼?”
龐龍依舊沉默不語,老道輕笑一聲,道:“倘若咱們兩人不許人上山,大概天下間沒有人能夠闖的上我茅山派。”
說罷,大袖一揚,藏在袖中的右手驟然擊出,只聽砰的一聲巨響,丈外一株大樹迎風而折,龐龍驚喜道:“師兄,你的法力有精進啦?”
老道滿不在乎的笑了笑,將目光鎖定在山下。龐龍見師兄看着山下之人,於是同樣凝目望去,但,由於大霧籠罩了天空,再加上天色漸晚,他始終看不清楚那直奔山門而來之人到底是誰。
天邊的晚霞漸漸落了下去,最後的一抹金光在雲海山巒中一閃而滅,兩隻匆匆而過的大鳥“哇……”的鳴叫了一聲,投入林中。龐龍忽然感到一陣奇異的感覺,他自己也說不出來是怎麼一回事,但修道之人的直覺告訴他,即將有一件不尋常的事情降臨到這名山古剎。
這位身居高位的茅山派掌教真人龐龍,竟然無緣無故的感覺一陣煩躁不安。於是站起身來,不停的踱着腳步,來回走動。道童楊林拉着大師伯的衣袖,悄悄的遞出一個驚疑的目光。
老道微微一笑,伸手撫摸着下顎的鬍鬚,輕聲道:“師弟,你爲何如此煩躁?”
龐龍搖搖頭,他的眼中露出一種令人茫然的感覺。過了片刻,他對道童楊林叫道:“楊林,收拾棋子,咱們回道觀。”
“是,師傅!”道童楊林點點頭,開始收拾起棋子來。而老道和龐龍則沿着林間小道的正殿走去,天色黑了,那觀中的油燈顯得格外的明亮。
走在前頭的龐龍忽然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看着老道,露出擔憂的表情,口中道:“師兄,你說方纔那個高手有沒有可能要到咱們茅山派來?”
老道先是微微一愣,隨即笑道:“就算他是專程來我茅山派有能如何?且不說你我二人,就是本派的劍陣他也未必能過闖過,你何必如此擔心呢?”
在茅山派,有一座大陣,是由一百零八位弟子,按照五行八卦的方位擺列,威力奇大,曾在茅山派的歷史上,屢次抵抗外敵入侵,端的是玄妙無比。
龐龍一聽劍陣之名,心中稍定,可轉念一想二師兄雲遊未歸,黯然道:“大師兄,你說二師兄是不是因爲我贊成本派對付那魔頭朱晨逸,這才負氣而走呢?”
當初茅山派爲了朱晨逸一事,分成兩個陣營,一個是以龐龍爲首的贊成空手道人的提議,理由是朱晨逸此人罪大惡極,斬殺茅山弟子,復仇理所當然,且還能以證茅山之名。一個是以二師兄爲首的一致反對,理由是朱晨逸此人奇遇頗多,是一勁敵,一旦貿然得罪,勢必會釀下大禍。
兩方爭論不休之時,龐龍使出掌門的特權,當場拍板由瘦小道人帶領茅山弟子,前去對付朱晨逸。二師兄見龐龍做下決定,無奈的仰天長嘆一聲,說是外出雲遊,自從便消失在茅山派中。
聽到二師兄之名,老道不由暗自神傷,作爲大師兄來講,他也不希望發生這種事情,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也不喜歡攙和門派內這些紛爭。
是以,一聽及龐龍提及往事,老道無奈的搖搖頭,往山門內走去,當他看到左右兩邊的護門神像,塑得金盔銀甲,故意的拍打着守門神的手臂,岔開話題,道:“如果真的有人來我茅山派撒野,還希望兩位出手相助啊。”
他說的嬉皮笑臉,完全沒有一個出家人的樣子,道童楊林忍住笑意,一本正經的跟在龐龍的身後。
龐龍見大師兄的莫要,臉上毫無笑意,卻十分正經的說道:“但願此人並非是來我茅山派鬧事的。”
他說着走近神像下,對着護門神像行了一禮。然後擡起頭來,仰望着神像的臉孔,那巨闊的血盆大嘴裂開像是正對着自己笑。天空紫色的雲飄動着像是一個龐大的魔鬼,晚風陰森的令人感到一陣難言的恐懼。
龐龍收回目光,無言地和老道帶着道童楊林向正殿走去。
山門內傳來晚課的鐘聲……
騰然間,道童楊林抓住老道的大袖叫道:“師伯,你看……”
懸掛在正堂前的大吊燈,忽然無風而劇烈的搖晃了起來,同時房屋四周傳來陣陣轟隆聲。
“地震?”
老道和龐龍兩人同時大喝一聲!他們抓着楊林,身形比箭矢還要快的向外反躍而出,正當他們縱身到山門之際,忽聞一聲厲喝:“茅山派,嘿嘿!”
只聽咯吱一陣暴響,那兩尊護門神像忽然自根部而裂,兩尊神像同時迎面撲倒下來,他們只覺得神像那兩張咧嘴狂笑的臉龐,在空中一劃而過,接着,轟然巨震,沙塵爆飛,兩尊守山門神跌成粉碎。
龐龍的心陡然一沉,他臉色大變,猛的一扭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山門前站立了一個白衣少年,但見他面如溫玉,腳步輕盈,一襲白衣立與風雪中,恍若神仙一般。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背後的那柄長劍,隱隱的透徹無邊的煞氣,破壞了他仙風道骨的形象。
這個人便是朱晨逸,在當日逃離諸位正道人士的圍剿後,尋回七煞劍和布袋中的符籙,以及靈藥,便馬不停蹄的徹夜趕路,終於在三天後,來到了茅山派所在之地。
當龐龍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腦中頓時響起朱晨逸昔日在鴻鵠山莊,面對天下羣雄時所說的話:“希望我死後,此事就此罷手,否則我朱晨逸將跨越輪迴,逐一拜訪各派。”當下,震驚的一連退了三步,他做夢都沒有想到朱晨逸竟然能夠從落霞谷的諸人手中逃脫,更沒有想到他竟然能夠躲過山下巡邏的弟子,闖上山門。
最令其感到恐懼的是,他發現朱晨逸此時的功力,比在鴻鵠山莊時高出不是一星半點。昔日的朱晨逸雖是法力高強,面對天下羣雄毫無懼意,但龐龍並不害怕,甚至感覺可以壓其一頭。
而此時的朱晨逸隨意往哪裡一站,不說話,不動手,就令龐龍感到一絲懼意。
俗話說,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句話用在道童楊林的身上一點不爲過,他本就法力低微,再加上未見過朱晨逸,同時又自以爲有師傅和大師伯在側。當下,厲聲喝道:“閣下何人,夜闖我茅山派,毀壞我山門到底是何居心?難道認爲我茅山派好欺不成?”
面對道童楊林的訓斥,朱晨逸淡然一笑,轉頭掃了茅山掌教龐龍一眼,冷聲道:“山不轉水轉,龐掌門,沒想到你我這麼快就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