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兩頭,杜蘅此時,已經拎着面如死灰的管家,好整以暇的站在了柳尚書府還算氣派的大門口。
他的身後,精瘦的夥計們也一個個的停了下來,像卸貨一樣,將上面死狗一樣躺着的家丁們一個個地搬下來,扔在了尚書府的門口,呈一字排開。
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不知道的還以爲這是柳尚書府上的人作威作福把人家給打了,所以人家拉着傷者過來討一個公道了。
但是這麼一說,似乎也不對。要是是給傷者來討公道的,怎麼連個席子都不在地上鋪着,讓這些傷者大喇喇地就躺在地上?
百姓們的心思單純,多半都是想什麼說什麼。這問題剛剛一出口,身邊一路圍觀過來,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的人就忍不住開口了,將天下糧倉門前的事情添油加醋全部都說了一遍,就擔心自己說的太過平淡,引不來別人的注意力!
不知情的百姓們聽到原來是這麼一回事請,一個個頓時譁然——真沒有想到,居然還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可惜了自己當時不在現場,真是錯過了一場大好戲啊!
原本,對躺在地上受傷的家丁們,出於同情弱者的心理,百姓還覺得另一撥理虧。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他們全部都覺得,真是活該了!
一個個的更是杵在門口,想要知道這件事情的後續,都不想走——嘿嘿,這個熱鬧天天都有,家裡長家裡短的每家每戶都有,但是高門大戶的熱鬧,還真的不是每天都能夠看見的,有生之年能夠遇上這麼一回,還不趕緊睜大眼睛看着?來日等到自己老了,還能夠當成炫耀的資本,跟自己的小孫兒們說說,你爺爺我當年,可也是知道高門秘辛的人!
尚書府守門的幾個小廝都是機靈人,但是一見到這幅陣仗,頓時也蒙了。被人拎着後衣領子的人,那可是他們的管家!老爺最信任的管家!管家做的事情,就從來沒有一件讓老爺覺得不滿意過!
他們討好都來不及,甚至還有不少人找不到門路的管家,今天怎麼會被人拎着出現在府門口?
不過,到底是受過訓練的,心中驚訝了一陣之後,還是有人恢復了正常,趕緊跑着了府中,去稟告他們的尚書老爺。
杜蘅見到已經有人進去了,面不改色地將自己拎了一路的管家放在了地上,雙指併攏在管家的穴道上輕輕一點,管家頓時覺得四肢一陣酥麻,然後就像是完全跟自己切斷了關係一樣。
他還能夠轉動眼珠子,還能夠張嘴說話,但是就是動不了。
“你不用大喊說我要殺人,我只是點了你的穴道,不想你在你們老爺出來之前,跑了而已。”杜蘅見到管家張了嘴巴,搶先一步開口,將管家惡人先告狀的動機扼殺在了搖籃之中,“畢竟,我們姑娘說過了,我要當着你們主子的面,把你交過去。請管家您配合一點,不要讓屬下難做。”
杜蘅這一番話,說得客客氣氣,而且讓所有圍觀的百姓都聽了一個清清楚楚。
原本,百姓們就知道管家這一邊是自作孽不可活,對他們就有點意見。如今聽見杜蘅對來找麻煩的人都這麼客氣的說話,對管家的厭惡更是多了幾分,對杜蘅的印象則是好了起來。
還有不少少女紅了一張臉。
杜蘅本來就生得英俊,雖然常年冷着一張臉,但是這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容顏,反而給他增添了幾分冷峻的氣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姑娘們似乎就十分的偏愛這種長相英俊少言寡語的冷美男。不僅僅是姑娘們,就連孩子都已經快要可以成家立業的大媽們都喜歡……心裡估計還會盤算着,這麼一個好資源,要不要給自家女兒相看着……
處於這樣的心思,更多的人站在了杜蘅這邊,對管家已經到了嗤之以鼻的程度。
杜蘅顯然是察覺到了很多人熾熱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頓時覺得有點不是十分的適應。
本來嘛,作爲一個不善言辭的人,他就沒有想到牧秋語讓他來做這件事情。但是根據牧秋語的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解釋,付鑫曾經是赫連鴻軒身邊的侍衛,萬一被人認出來了,就麻煩了;尋兒還有富貴樓的一大堆事情纏身,自然是走不開的;至於別人……她不是十分信得過。那麼,這麼一來,事情就只能夠落在了他的身上。
杜蘅猶記得牧秋語跟他說這件事情的時候,最後還幸災樂禍,卻強行保持着正經臉補充了一句:“這種事情,就需要你這樣油鹽不進的冷臉來做!”
杜蘅都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坑下屬的主子,自己是應該該哭還是該笑——天生的面癱臉,這難不成還是他的錯咯?
不過,如果牧秋語在這裡,見到這麼多姑娘的熾熱目光死死黏在了杜蘅的身上,一定會搖頭晃腦好笑地感慨一聲:不管再哪裡,“顏即是正義”這句話是絕對不會錯的!
杜蘅是一個不解風情的人,因此,面對這麼多熾熱的目光,杜蘅只能夠選擇接着冷着一張臉,無視這些目光。
不多時,一個身着官袍的五十歲上下的老者,在一衆圍觀百姓的翹首以盼的目光之中,拿捏着架子走了出來。
爲官者,自然是有一種特有的凌厲氣勢,就算只是花架子,那看着也是跟別人不一樣的。更不要說,柳尚書今日還穿着官袍,帶着烏紗帽,揹着雙手,一雙眼睛微微眯着,帶着一種淡淡的殺氣。
一衆圍觀的百姓看着這一張鐵青的臉,頓時心中有點發憷。
但是杜蘅卻像是磐石一樣,任爾眼神銳利如刀鋒,我自巋然不動。反而上前一步,雙手抱拳,客客氣氣的道:“柳尚書。”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杜蘅這樣一副樣子,倒是讓柳尚書滿腔怒火不好發作。只能夠按捺住心中怒火,冷冷地道:“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奉我們姑娘的命令,將貴府上的管家,以及這幾位家丁還給尚書大人。”杜蘅站直了身子,語氣還算是客氣,但是一張臉卻是冷如冰霜。
柳尚書的臉色也沒有比杜蘅好到哪裡去。
人生氣發火的時候,最好的方法,就是能夠將這滿腔怒火趕緊出去。要是憋在心裡,估計遲早都要憋出病來。
但是柳尚書現在面臨的就是這樣一個尷尬的境界——他很想發火,很想好好地教訓杜蘅這個不長眼的奴才一頓,當然也很想將管家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教訓一頓。但是杜蘅卻用這樣客氣的語氣跟人說話,叫柳尚書覺得自己根本找不到理由發火。他爲官這麼多年,除了柳擎那個不長眼的兒子一直都是他的心頭窩火所在之外,還真的沒有第二個人給他這種氣受……畢竟雖然他的官職還不足以讓他橫着走,但是好歹柳擎還是他兒子!
因此,柳尚書決定要化被動爲主動,不能夠被杜蘅這個小年輕牽着鼻子走。
“老夫家中的人,也是你能夠動的?”柳尚書的目光陰冷,掃了一眼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一衆家丁,聲音之中帶了幾分殺氣。好像要是今日杜蘅不能夠給他一個交代的話,他就要杜蘅付出代價一樣。
只是,這種殺氣,對於別人來說,可能還有點威懾,但是對於杜蘅這種之前是在赫連雲玉手下討生活的人來說,實在是微不足道。這個柳尚書雖然年紀足夠做赫連雲玉她爺爺了,但是氣勢真是連人家十分之一都沒有。
“尚書大人明鑑,這幾個家丁遵循令管家的命令,想要砸了我們天下糧倉的店鋪,我們管事爲了不讓他們得逞,所以出此下策,動手正當防衛。但是沒有想到,您的人,看起來五大三粗的,但是實際上卻這麼……弱不禁風。”
最後那四個字,杜蘅還是咬着牙花子,一字一頓的說出來的。
雖然說得一本正經,面不改色,但是明顯就帶着濃濃的嘲笑意味。
柳尚書頓時就氣得連都抖了抖——在他的面前嘲笑他的家丁,那是將他的臉面置於何地?!
杜蘅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尚書大人,我們姑娘說了,以後,我們天下糧倉將拒絕給你們尚書府提供糧食。”杜蘅緩緩的道,聲音終於有點發冷。
“你們姑娘算是什麼東西,敢做出這樣的決定?!”柳尚書氣極反笑。
杜蘅心中無言——果然是怎麼樣的主子教出來什麼樣的下人!就連說出來的話都沒差多少。
“屬下不敢妄言主子。但是姑娘說了,如果尚書大人有什麼不滿或者疑惑,請去富貴樓找她,她隨時恭候。”杜蘅面無表情的複述牧秋語的話,“哦對了,姑娘曾經說過,富貴樓不歡迎柳家人,所以,尚書大人如果想要去找我們姑娘,還請不要讓人認出來。”
“你!這黃口小兒!”柳尚書氣得吹瞪眼,但是卻說不出什麼多餘的話來!
“話已經帶到了,小人告辭了。”杜蘅臨走還不忘記給柳尚書作了一個揖,來到管家身邊了穴道,這才一揮手,道:“回去。”
然後,就帶着一羣夥計,浩浩蕩蕩的離開了。剩下的看熱鬧的人也漸漸散去,但是今日的話題,卻不會因爲這些人的散去而消失,只會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