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李自成的動作明顯要比洛陽慢上一拍,在李自成集結好大軍衝入城池之前,滿城文武已經開了大門,主動出城請降。
這種請降已經算不上請降了,但是滿城文武誰也不在乎這個,見到李自成的面,便個個嚎啕大哭,俱言早就有心投降,只是城中福王一手遮天,這才拖延至今。
對於這些鬼話連篇的傢伙,李自成根本沒有絲毫聽下去的心思,一揮手,將他們全部關押起來,這才隨着大軍入城。
城中的戰鬥已經看不到了,大街小巷處處倒着倒斃的屍首,看那模樣大多都是外地前來逃難的難民。
按道理說,這些人寧可投靠洛陽城,也不在城外投奔李自成,怎麼說也可以說是對朝廷忠貞不二的人了。
但是洛陽城卻是對他們根本愛搭不理,任由他們便宜餓死街頭,卻沒有絲毫的憐憫。
倒是闖軍還算有點人情味,出動大軍將這些屍首全部送出城外,找一處荒地盡數掩埋。
之所以沒有堆成亂墳崗,不是李自成有時間,而是他以後已經下定決心將這裡當成根據地,不好好將屍首埋葬,那可是會產生瘟疫的,會極大影響他的統治。
當李自成來到福王府時,一個身材肥碩的大胖子正被五花大綁的捆着,一看到他那走路都費勁的模樣,李自成的眉頭不由得皺了又皺。
“讓闖王見笑了,數十年來從來不能出門半步,這副模樣,本王也是爲之奈何!”
讓李自成意外的是,福王竟然並沒有如何恐懼,面對着李自成,依舊一副侃侃而談的模樣。
“闖王,殺了他!殺了這隻鐵公雞!”
周圍無數的士兵狂叫着,一層又一層喊殺聲不絕於耳。
李自成有些詫異的看着這些士兵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讓這個福王如此的不得人心。
李過湊了過來,將入城之後聽到的情況向李自成說了一遍,李自成目光頓時冷了起來,哂笑道,“福王不肯拿出絲毫錢糧守城,此時可有內疚於心?”
“祖宗基業,更兼身家性命在旁,豈會袖手?本王前後已拿了三十餘萬兩銀,十數萬石糧出來,只是碩鼠遍地,爲之奈何?”
福王一臉的平靜,似乎在述說一件與已無關之事,數十年的圈禁生涯,已經讓他覺得此生了無生趣,根本無懼一死。
眼見李自成一臉的不可置信,福王繼續說道,“挺擊案,紅丸案,奪嫡案,件件樁樁,說是福王,卻是片刻不得自由身,爲之奈何?”
一連三句的‘爲之奈何’,算是道盡了福王的身不由己與辛酸。
“報闖王,發現一處密道,直通一戶民宅!”
正在此時,一個小兵飛速來報,在福王臥室之內發現了一條福王府的密道。
福王系已經從王府逃離,用的是一條挖掘了數十年的地道,原本是爲了防止當年皇帝斬草除根的保險措施,卻是想不到竟然用在了流寇破城之上。
這條地道直通一處民宅,這是一處十年前便買下的民宅,但這並不是終點,而是一箇中轉站,通過這裡,再混入其他的事先買好的民宅之中。
到了這一步,除非李自成將洛陽城的百姓全部殺光,否則根本就沒有多少人能夠認識福王世子這樣二十年來深居簡出的傢伙,這樣就可以逃出生天。
所謂禍兮福之所藏,被限制出入,也就限制了所有人認識世子的機會,除了貼身的太監與侍女之外,根本不慮被其他人認出。
李自成沉默了良久,揮了揮手道,“交待出其他人藏身之所,我還可考慮饒你一命!”
“闖王要放本王離去?若還只是圈禁一生,此命何惜?”
福王搖搖頭,目光有些鄙夷的看了一眼李自成,悠悠的道。
“這麼說,你是一心求死了?”
李自成沉默了片刻,看着這個肥碩的福王,平靜的問道。
其實他的心裡並不平靜,按照他的理解,這個等級的人物應該最爲怕死纔對,福王這種態度,委實令他有些有些敬佩。
“只求一死,請闖王成全。”
福王慘然一笑,拱手行禮道。
“拉下去,與那些官員一起斬了吧!”
李自成當然不會被福王這些話忽悠的放了他,對於這些統治階級,他是發自內心的極爲敵視。
“謝闖王爲我朱家清理門戶!”
聽到哪些官員也是一起被問斬,福王倒是笑了,笑的十分解脫。
“闖王,不可!”
正在此時,李巖氣喘吁吁的來到李自成身邊,還未站穩便即快速的叫道。
“李巖,你不明白情況,這些官員全殺了也不會有一個冤枉的!”
見到李巖,李自成也是展顏笑了笑,耐心的解釋道。
“末將自然明白這些人沒有一個冤枉的,只是要成大事,就要有容人之量,他們在大明雖然貪腐無度,但是未必在我闖營之中也能如此,若是闖王不棄,巖願意充當監察一職,保證他們絕對不可能如之前那般魚肉百姓!”
李巖搖搖頭,他比李自成更加明白這些官員們的操守與節操,但是爲了闖營的發展,這些人不能殺,而且還得重用着,不僅僅是他們熟悉河南府的一切,更重要的是,這是給其他文官集團的一個信號,那便是闖營已經開始轉型了,從流寇天下,變成割據一方的轉變。
留下這些人,就算不給他們實權,只要讓他們在位置上,其他官紳就會明白,闖營這是準備紮根了,不再靠擄掠爲生,這也是爭霸天下的開始。
“但是這些人若是不殺,何以爲洛陽百姓解氣?放着這些肆虐小民的官吏在位,豈不是令追隨我的麾下寒心?”李自成卻是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態度十分堅決的說道,但看到李巖臉色有些難看,又寬慰一句,“李巖,這些人殺就殺了,全部換上咱們自己人,豈不更好?”
李巖頓時有些無語的看着李自成,換成自己人?李自成手下要麼是些殺人放火的江洋大盜,要麼就是剛剛丟下鋤頭不久的普通百姓,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特點,那便是大多大字不識,指望他們管理地方,只會更加的混亂和無序。
“闖王,咱們手下沒有那麼多的文人啊!再說這些人敗壞的是前朝的名聲,若是能在咱們闖營治下,卻能個個變成清廉之士,那對於闖王來說,豈不是也是一樁美談?”
李巖嘆了口氣,李自成的出身決定了他的眼界格局,若說多年征戰令他軍事指揮能力有了極大的提高,但是換到了政治領域,他就跟一個小白沒什麼區別。
這也是李自成極爲缺乏鍛鍊的機會而已,畢竟流寇們的組織極爲簡單,可以用合則來,不合則去來形容,彼此之間基本也沒多少約束,凡事更象是黑社會那樣以義字爲先。
這些人也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搶地盤那是行家裡手,但是想要洗白進入上流社會,要麼是悟性極高,要麼就是需要幾十年的時間沉澱後產生蛻變。
李自成是兩樣都不佔,卻是有另外一個優點,那便是聽的進人話。雖然李巖說的都是他不想聽,而且極爲反感的意見,但是他卻是能夠衡量其中利弊,而且也極爲照顧手下人情緒的人。
“好吧!我還沒幹過這些事,就交於你去處理。不過這個福王不能放過,他的兒孫也一個不能放過,這是與朱家的公事,不能通融!”
李自成思索了一番,最後覺得既然李巖這個明事理的讀書人意見堅決,這方面不太懂的他也就選擇相信一次李巖,將此事交給了他。
不過對於福王及其家屬,這是立場問題,李自成是絕對不會有什麼通融的。
對於福王生死李巖沒有二話,直接一口答應。根本沒有求情的想法,這傢伙影響不了官紳們的看法,也根本無需拉攏保他。
李岩心滿意足的離開了,李自成這般善納諌言的態度,令他心中李自成是個幹大事的英雄形象更加的高大,幹勁更加的高昂。
而李自成則是望着福王被拖遠的身影,信步進入了福王府。
福王府佔地極廣大,只是打量了一番戰利品,李自成便覺得宰了福王一點也不冤。
雖然李自成也認爲那些洛陽文武,肯定會在福王供給的錢糧上面上下其手,但是一見到福王的家底,他還是覺得福王死的不冤。
他提供的數十萬兩錢糧雖然不少,但比起他的家底卻只佔很小的比例,洛陽福王富甲天下,果然不是吹出來的。
望着那堆積如山的糧食,再看看一個又一個裝滿銀子的地窖,福王自私,小氣的名聲一點也不冤枉。
不過雖然他小氣,但是卻是給李自成留下了一個巨大的寶庫,令他數年內都不用擔心錢糧問題。
“恭喜闖王,有堅城可依,錢糧又極爲充足,這是王霸基業啊!”
在李自成身邊,不知道何時出現一箇中年文士,含笑着看着那無邊的錢糧,笑着恭維道。
“軍師,你覺得咱們闖營下一步應當如何?”
李自成並不答,頭也不轉的問道。
“回闖王,如今有兵有糧,當依李將軍之策,向東而進,先整合河南人力物力,然後向東吞併山東、安徽,數年後北進拿下京城,則霸業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