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王府中,炎修羽像一隻得意的孔雀,站在屋內,任由十幾名丫鬟婆子簇擁着他,給他量尺寸。
文科舉的的名次下來後,立時就要到之前四皇子提過的皇帝賜宴之時了。
這代表着,他會去到皇宮的御花園,很有可能見到他的清歌妹妹。
這樣大的場面,他不好好的收拾打扮一番,怎麼行呢?新衣服、新鞋子,新首飾!除了人還是那個,別的東西全都要換上最新最好的!
給炎修羽量尺寸的那名中年女子,是炎王府繡房裡管事兒娘子,她笑嘻嘻對炎修羽道:“小王爺,早上給您的圖樣,您可看完了?那都是京裡面最時興的衣裳,裡面大半兒給您已做過了,剩下那些奴婢勾了出來,您看上哪個,想要什麼顏色的,告訴奴婢一聲就是。”
別看炎王府現在搬到京郊莊子上住,比之前還要低調十倍,可是每年給炎修羽做衣裳,還是和以前一樣隆重。那本厚厚的幾十頁的衣裳圖樣本上,只剩下不到十套炎修羽沒有。
炎修羽道:“懶得選,全都做了!顏色麼,我既然是狀元郎,當然要披紅掛綠,你們撿着鮮豔好看的顏色做就是。”
對炎修羽喜歡奢麗鮮豔衣服的風格,伺候過他的人都知道,管家娘子拿帕子輕輕捂嘴一笑,朗聲道:“聽見了沒?回去都加把勁兒,給我們狀元郎盡心做衣服。”
炎修羽哈哈一笑:“做好了重重有賞!”
這幾天,炎修羽真真是嚐到了揚眉吐氣是什麼滋味兒。
走在街上,那些認識他不認識他的人,只要聽說他是武狀元郎,就對他豎大拇指,連出去茶樓裡坐坐,掌櫃的都要給他免單。
這可是男人最緊要的面子!比炎王府的名號好使多了,以前人家表面叫他炎小王爺,背後還不是臭罵一句“京城四大惡人”麼!
他終於明白以前嚴清歌叫他多努力是什麼意思了,自己掙來的,纔是真正屬於自己的。
炎修羽飄飄然間,對着那些丫鬟婆子們毫不吝惜的一笑,絕世容顏耀花了這些女人的眼。
有幾名年紀不太大的丫鬟,臉上直接緋紅一片,心跳的飛快,再也不敢擡眼看炎修羽一眼了。
炎修羽兀自不知自己這一笑帶來的殺傷力,量好尺寸後,便哼着小曲出了門。
才走了沒幾步,斜刺裡的遊廊上,一襲青色棉襖的樂軒手執書卷走過來,見了樂軒,炎修羽把臉上肆意的笑容收了收,幾步竄過去,喚道:“軒哥!”
樂軒的學問,炎修羽是知道的,放榜當天,炎修羽親自帶人去看,仗着炎小王爺和武狀元的名頭,愣是擠進了看榜最內圈,來來回回將那榜看了不下十遍,還強逼着路人幫他找,也沒找到樂軒的名字。當時,炎修羽如喪考妣,比樂軒本人難過得多。
回家後,樂軒正在明淨的書房裡悠然看書,見了炎修羽,樂軒同情的拍拍哭喪着臉的炎修羽肩膀:“早告訴你不要去看,我要想考不上,必定是考不上的。”
炎修羽的表情都裂了,這人怎麼可以這樣。
樂軒對此事,有自己的解釋。憑他現在的水平,要想在今年科考裡拿到好名次,很難。
但只要拿到名次以後,以後就沒有機會再參加了。有父親樂毅這個狀元珠玉在前,他索性今年沒拿出全部實力,只來感受感受科考,爲下次做準備。
樂軒給炎修羽擋了道,擡眼看他一眼,道:“荀家兩位公子這次都得中了,他們年後恐怕就要被聖上封官職放外任。”
“呵呵,那我得提前準備禮物,給他們送別了。”炎修羽說道。
啪的一聲,炎修羽捂着腦袋跳開了,樂軒恨鐵不成鋼的握着剛打過炎修羽頭的書卷,道:“笨!”
“軒哥,又怎麼了?”炎修羽不解的問道。
“聖上若是將你也外放了呢?大周共進行過四次武舉,那四個武狀元,都被派往邊疆駐守,去時年富力強,歸來白髮蒼蒼。”樂軒說道。
這件事,炎修羽還是第一次聽說。
他倒是不覺得駐守邊疆有什麼問題,可關鍵是,如果他走了,清歌妹妹豈不是也要跟去。
邊疆和京城,對男人來說,可能沒什麼區別,可是對女人們來說,則是一個地獄一個天堂。炎修羽在北蠻部和玉湖城見多了,那裡的女人們不管怎麼打扮,和京城的女子都差了一大截兒,並不是因爲她們生的不好,而是因爲沒那個條件。
炎修羽可捨不得嚴清歌吃苦。
他急的不行,道:“軒哥,你怎不早告訴我!”
“武舉只辦過四次,上一次還是在三十年前,我哪兒記得這些,你冒冒失失,一口答應四皇子要參加武舉,我回來才託人找到當時的任令簿,查到那幾個狀元確切的消息。”
炎修羽着急又羞愧,這件事,還真怨不得旁人,當時是他衝動了。
樂軒看着炎修羽這樣子,緩聲道:“不過,這件事兒也不是沒有補救的餘地。水家的人,來過炎王府幾趟,他們和你哥哥說了什麼,你都知道麼?”
炎修羽很少操心府裡的事物,炎王爺和人交會來往,他更是幾乎一無所知。
何況,忠王府和炎王府一向沒什麼交情的,若不是有凌家在裡面牽橋搭線,恐怕炎王爺還不會見忠王府的人呢。就算他答應見了,見面也極爲低調,炎修羽連風聲都沒聽到。
看着炎修羽茫然的表情,樂軒又想拍他腦袋:“我看你也只能跟蠻人打交道了。”
他索性拉了炎修羽到書房,坐下來細細的給他講解:“眼下大週三面皆穩,唯有北邊還不是很平靜。”
當初炎修羽是收攏了大部分的北蠻人,並斬首了很多北蠻抗命不尊的北蠻戰士,可是草原那麼大,北蠻人又不靠種地爲生,還是有不少驃騎遊勇,晃盪在草原上,時不時的騷擾北地邊境。
甚至前段時間,發生了一些已經遷到內地的北蠻人,偷偷的討回草原的事情,儘管人數不算多,可是也夠人糟心的。
見炎修羽讚許點頭,樂軒道:“北地需一員大將駐守,這員大將,最好有威名,功夫高強,帶兵帶的不差,又聽話。以前的四次武舉,和今日大周情形,有異曲同工之妙。試想,能通過武狀元考試,威名自然天下皆知,功夫和帶兵的能力都不會差,既然出身正經科舉,便是天子門生,忠心可期。”
聽着樂軒頭頭是道的分析,炎修羽屁股一涼,差點坐不住,樂軒說的,不就是他麼!
樂軒又好氣又好笑的看着炎修羽臉上的神色變幻,道:“你啊你!幸虧我去了旁處,還有清歌提點你!”
炎修羽不服氣的爭辯:“我於這些朝堂上的彎彎繞繞,並不清楚。可是我對沙場計謀,再熟悉不過。我哥哥以前常代我問去大理寺,我斷案推理,也是一絕。”
樂軒擺擺手,叫他趕緊別自我吹噓了,道:“你且聽我說!本來,你怎麼也逃不過去北地呆一輩子的局面。好在現在有了水家。水家一心要將功補過,水穆爲人少言寡語,除了打仗,沒別的本事,他又有一個殘疾的弟弟要照料,還有個妹妹在宮中爲太子側妃,也曾和蠻人交戰。除了沙場功名不如你,別的地方,屆是上上之選。”
“何況,他自己也一門心思要去北地,而我不想去!”炎修羽一拍大腿,轉瞬,他又搖頭道:“不對!不對!清歌會罵我的。”
“她罵你做什麼?”樂軒問道。
“水穆的妻子,是清歌的好友凌霄。水穆替我去了北邊,凌霄自然會跟去。我捨不得清歌受苦,想讓她留在京裡,將心比心,凌霄肯定也更喜歡京中繁華。清歌會不會覺得我這麼做,不夠男人?”
樂軒被他氣的笑起來:“你瞎操什麼心!若是去了北地能救命,誰會留在京裡等砍頭!過幾天你參加宮中宴會,記得長點心思,探探風聲。好啦好啦,我該說的都說完了,你快滾出去,別擾我讀書,真真給你氣的頭疼。”
看着炎修羽嘟囔着走出去,樂軒的嘴角掛上了一抹笑。
正如他父親樂毅所說,炎修羽是個至真至純的性子,不然樂毅當年也不會收他爲徒了。
就是因爲這份純真,炎修羽不適合彎彎繞繞,雲山霧罩的朝堂,可是也令他有了別人難以企及的直覺,這份直覺,往往能令他洞察戰場上瞬息百變的殺機,做出果斷正確的決定,也能令他一眼看透那些複雜案件裡的真相。
怪不得父親和清歌都喜歡炎修羽,他也喜歡。想來不止是他們三個,天下所有心思細密的人,都會盼望身邊有個這樣的人。
炎修羽出了書房門,一陣茫然。
他本來去參加御宴,是爲了見清歌,現在樂軒又給他佈置了一項任務:打探朝廷到底要派誰去的風聲。
別的都還好,可是一提到這些明人偏要說暗話的場合,炎修羽就頭皮發炸。他對此,真的是不擅長。
眼下怎麼辦是好呢?炎修羽揉了揉眉心,忽然靈機一動,喊道:“來人吶,備馬,我要進城去。”
炎修羽騎着自己那匹高頭大馬,風一樣刮進京城大門,直奔京裡現在最有名的茶樓而去。
現在的時間,正是茶樓人滿爲患,生意最好的時候。
他穿着紅色皮毛大氅,紫色棉襖,白玉爲簪,金絲做繡,進門後對着臺上正講小兒女恩恩怨怨的說書先生拋出一錠頂他半年收入的銀子:“給爺換成朝堂的書來聽,越勾心鬥角越好!”
底下的衆人一陣譁然,他們才聽了一半兒,這人是想幹什麼。炎修羽好看的眼睛一飄:“今兒茶樓我包了,各位喝什麼隨意點!”
頓時,再沒了反對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