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落在海面上的銀色月光隨着下潛的深度漸漸減弱, 沿着水流的方向輕緩漂浮,泛着薄紗般的色澤。
趙樵聲蜷在魏延川懷裡,在最初的掙扎後, 已經連動都不動了, 他恍恍惚惚的想, 自己這會兒算是理解魏延川說的“痛得沒力氣叫痛”是什麼感覺了。
像是一寸寸把你的血肉骨頭扯碎碾開, 然後再將灰燼一點點的重新聚攏捏合, 疼痛已經不僅僅是在腿上了,它往上爬到腰椎處,疼痛於是在軀幹部位輻散開來, 全身都開始疼,連腦袋都突突的痛。
他沒力氣掙扎, 連呻.吟都是無聲的, 但他張嘴的剎那, 無聲無形卻異常強大的聲波輻射擴散,圍繞在周圍的海洋生物呼啦散開。
定價高昂的別墅羣面對的這片海域, 是難得的沒有被深淵魔物污染,也沒有大災難前地球時代工業污染殘留的純淨海域,海底鋪着細細的白沙,有珊瑚叢生長着。
魏延川落到海底,金色魔法陣陷入了海沙之下, 透出細微的光, 昭示着不同尋常的存在感。
海流鼓起了魏延川的衣服, 也撩起了他的頭髮, 於是吸血鬼先生身上突然多了一點柔軟的味道, 他直接在海牀上坐下,讓懷裡軟趴趴的小人魚的兩條腿, 能在海沙上有個着落。
他腿上的鱗片不再是透明的了,在下潛的過程中,那些細小的鱗片飛快的長大,在到達海底時,已經有了堅硬的質感,密密匝匝把趙樵聲的兩條腿包裹起來。
或許是本能使然,趙樵聲把自己的兩條腿緊緊的靠在一起,腿上密匝匝的鱗片彼此交疊,泛着銀藍的光,看着已經有了尾巴的影子。
鮫人小先生的眼睛上覆着厚厚一層水膜,表面流動的虹光將這片水與海清晰的分割開來,那是他使勁憋着的眼淚,痛到極致他真的控制不了淚腺。
魏延川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權作安慰。
趙樵聲被親的一個激靈,又是覺得痛,又是覺得丟臉,把臉埋在了魏延川的胸膛上,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表情。
這個動作實在是太像小孩子了,魏延川無聲的笑了一下,一手託着他的背,一手輕輕的拍他的後腦勺,給他安穩,給他安慰。
時間就這麼緩緩的流逝,趙樵聲趴在魏延川懷裡,時不時因爲疼痛顫一下,除此之外整個成年的過程都是安靜無聲風平浪靜的。
腿上的鱗片越發密集,鱗片下腿的形狀漸漸消失,與此同時,趙樵聲的腰際、後背、手臂後側也都長出了銀藍色的鱗片,他的耳朵徹底變成了鮫人的尖銳形狀,耳後的細鱗在隨水起伏的黑髮下若隱若現。
他眨了下眼,那滴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然後水流陡然激烈起來,圍繞着趙樵聲旋轉,他身上銀藍的反光,腳下魏延川魔法陣透出的金色,在水中不斷折射,照耀出一片旋轉的光幕。
遠遠近近的珊瑚開始發光,被聲波嚇走的魚羣重又聚集起來,像是在共同慶海洋祝珍寶的誕生。
趙樵聲在疼痛裡感覺到了自己的尾巴。
雖然完全不同於已經習慣了的兩條腿,但他本能的知道怎麼用這玩意兒。
在他嘗試着擺動尾巴的瞬間,讓人生死不能的疼痛瞬間消失了。他在魏延川的注視下,伸手抱住他,然後腰部一個用力,拖着流光的尾巴用力一甩,就帶着魏延川直直往上躥了出去。
趙樵聲帶着魏延川衝出海面的剎那,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也躍出了海平面,朝霞之中,趙樵聲身上帶着珍珠似的色澤,熠熠閃光。
“魚……”趙樵聲開口想到的居然是那幾條海魚,他說着自己也笑了,“回去吃飯了。”
魏延川也笑,彷彿他們真的只是平平常常的在海里遊了個泳似的。
趙樵聲無師自通的又把尾巴變回了腿,把幾條還在水球裡亂撞的魚往T恤裡一裹,提着往回走。
赤着上身,穿着條滴着水的沙灘褲,趙樵聲不覺得難受,但他看着渾身滴水的魏延川覺得難受:“你不把衣服脫了嗎?”
秋天的衛衣有一定厚度了,溼乎乎的黏在身上又冷又重。
魏延川搖頭,稍微撩起了一截衣袖,被聖水燙傷的疤痕露出一點:“怕嚇到小朋友。”
吸血鬼先生顯然不喜歡這種溼淋淋的狀態,回家後就跑去洗澡了。
趙樵聲倒是挺享受溼乎乎的狀態,赤着腳站在廚房裡,對着說明書處理了魚放進料理機裡。
在他生疏的處理好食材之的時候,洗完澡的魏延川換了身衣服下來了,長袖長褲的棉質家居服對現在的氣溫來說有點厚了。
趙樵聲看見就說了句:“我又不是會被嚇到的小朋友。”他說着就把魏延川的袖子撩了上去,魏延川另一隻手裡還拿着東西,沒來得及阻止他的動作。
聖水留下的疤痕是猙獰的燙傷形狀,然而在這道疤上面,還橫着一道破口。
那是一道細細的傷口,應當是被利器直接切開,看得出非常深,然而破口兩邊,皮肉貼合在一起,沒有出血沒有紅腫,就像被切開的沒有生命的硅膠一樣。
趙樵聲:“這道傷口哪裡來的?”他看了眼魏延川,把寬鬆的袖子更高的撩上去,果然還有更多的傷口,“你總是穿長袖是爲了遮這些傷口?”
“和別的血族打架打的。”魏延川老老實實的回答他,同時抽回了手,“只要打敗一位親王,我就能獲得親王的頭銜,有權利調動失敗者下屬的所有吸血鬼。”
這是他的後手,如果清潔派難以阻擋,他還能調動吸血鬼的力量。
趙樵聲一邊聽他說話,一邊試圖把他的衣服撩起來。魏延川把手裡包裝陌生的袋裝飲料放到桌上,兩隻手一起壓制:“脫別人衣服是不對的。”
趙樵聲:“你是別人嗎?你都不是人!”他繼續努力,同時腦子轉得飛快,“遇到狼人的那回,你沒呼吸心跳,說話也很順溜,在古登堡和我們聯上通訊,說不了話是因爲脖子受傷了嗎?”
趙樵聲說到這裡,突然把往上撩的動作改成用力往下扯,他變招太快,被猜中了的魏延川又一次沒防住。
領口被向下拉扯,鎖骨下的一道傷口露了出來。
趙樵聲:“臥槽。”他發現自從和魏延川在一起之後,自己爆粗口的頻率也增加了。
魏延川鎖骨下的一條皮肉直接被扯掉了,露出森森的白骨來。
“你、你都不痛嗎?!”
魏延川把領口拉上去:“的確不痛。”已經被看見,他也不擋了,見魏延川這個態度,趙樵聲反而也不急着去撩他的衣服看了。
“會癒合的,就是得花點時間。”魏延川拿起桌上的袋裝飲料,用尖牙咬破包裝,一邊喝一邊說,“只要不是被聖水之之類的特殊材料傷到,我都不會覺得痛了。”
趙樵聲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你在喝什麼?”
魏延川看着他一笑,恐嚇似的露出尖牙:“你覺得呢?”
“嘖。”趙樵聲直接在他的嘴角親了下,“你以爲這樣我就會怕你了嗎?”
魏延川丟開空了的包裝,帶着一嘴的血腥味回了他一個吻:“說起來,海底太暗,我還沒好好看過你的尾巴。”
趙樵聲笑:“你想看?現在?”
“你說呢?”
魏延川看了趙樵聲的尾巴,趙樵聲也看見了魏延川滿身的傷。
紅着眼睛的小鮫人錘着吸血鬼:“你個大騙子!哇靠,誰說的吸血鬼都是X無能?!”
魏延川任由他錘,趙樵聲是真沒多少力氣來錘他了,拳頭打在背上不痛不癢:“你覺得我是普通的吸血鬼嗎?”
趙樵聲錘累了,躺在魏延川懷裡晃着尾巴,別說是魏延川了,連他自己都對尾巴挺新奇。
他掏出藏了好久的那顆小珍珠,輕輕放進魏延川的手心裡:“收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