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最終敲定, 是由趙樵聲帶着龔正、楚瑜聯合出具的證明,前往包塞特斯。
在一份相當有分量的文書的加持下,趙樵聲體制外的身份反而成了神秘的保護色, 讓包塞特斯不敢輕視, 加之趙樵聲嚴肅起來後, 十足的氣場裡有見過血的煞氣, 更能讓人聯想起八組的種種傳說, 足夠讓對方戰戰兢兢了。
來之前,趙樵聲依然是做了充分的準備工作,他不僅帶了一隊人馬, 還自己帶了一份名單,等一項項工作都開展起來後, 他名單一攤, 一個個把人叫過來問話。
名單上的人有機甲展的後臺管理員, 有各企業的核心骨幹,也有彼此間毫無聯繫的, 像是隨機抽取的基層研究者,還有資深學者……比如魏延川的老師。
包塞特斯的工作人員看到這份名單,心裡七上八下,注意力放在了骨幹,以及魏延川老師身上, 並沒有在意那些基層員工——畢竟他們也不可能知道什麼核心的內容。
魏延川強調的人叫何磊, 他混在基層員工的名單裡, 趙樵聲的重點本該只有這一個, 魏延川的老師, 是他夾帶的私貨。
趙樵聲肯定,自己這邊絕對沒人告訴過魏延川有關血咒背後的事情, 但他不能確定魏延川是不是已經知道了。而作爲趙樵聲本人來說,也真的是很在意。
如果不是因爲趙漁鳴沒能保留下證據,那位老先生早被抓起來審問了。
至於和老先生密謀的另一位青年,在輿論爆發後做出了更激進的行爲,達到了擾亂社會治安的程度,於是被控制了起來。他在包塞特斯的發言也是他危險性的一項證明,在談話中被提起。
青年的迴應很簡單,他是死難者的親屬:“死了的人就活該被忘記嗎?”
五年的時間不足以徹底抹平傷痕,頒獎典禮上的盛況徹底引爆了他的憤怒。
趙樵聲也很憤怒:“這和魏延川有什麼關係?他拼了命的在救人!”
“真要怪的話,不該怪我嗎?!”做出了取捨的,是他趙樵聲啊。
青年的動機是明確的,但老教授動機依然不明,他和事故死難者沒有任何關係。
趙樵聲把老教授請來談話的時候,刻意營造了一個很輕鬆的氛圍。
先是拉近關係,說自己和魏延川是朋友,在頒獎典禮那段時間見過他,今天就是隨機的調研,請老教授不要緊張。
他掏出一早準備好的提綱,一個問題一個問題照着問,老教授答什麼他就記什麼,像個徹頭徹尾的外行人似的,完全不會深挖一句。
問完了趙樵聲看了眼時間:“麻煩您再坐一會兒,我們的調研是有時間規定的。”
老先生和藹的答應下來,笑着問:“其他人都是這樣的嗎?”
這麼興師動衆的來包塞特斯,調研卻是這麼的不專業,很難讓人不起疑心。
“當然不是。”趙樵聲笑道,“每個人的問題都是不一樣的。”他擡起杯子喝水,抿起嘴脣收了笑意,瞬間掩飾不住的鋒利感就刺了過去。
老教授心頭一凜,卻微妙的放了心,繼續問:“那爲什麼我能……獲得特別優待呢?”
放下水杯的趙樵聲又笑起來,很直白的終止了這個話題:“這不能說。”
兩人唯一的交集就是魏延川,趙樵聲很自然的把話題引了過去。
沒有太多有用的信息,只有一句話值得注意。
老教授評價魏延川:“他啊,太聰明瞭,你知道聰明到什麼程度嗎?是那種有時候都讓人有點害怕的聰明。”
強調了太多次,反而……不像是在夸人了。
何磊是個高大英俊的青年,輪廓是東方人的柔和,一頭捲髮卻是麥色的,更醒目的是他的尖耳朵。
這個青年是非常明顯的混血。
這位身高近兩米的男性有着一張溫和無害的臉,他的神情平靜又疲憊。何磊安靜的拉開椅子在趙樵聲對面坐下,垂着眼神沒和他對視。
趙樵聲覺得他安靜得不同尋常:“你這個樣子,是知道什麼嗎?”
和麪對魏延川老師時的好好先生不同,這時候的趙樵聲翹着嘴角彎着眼睛,表情管理的痕跡異常突出,頗有點笑面虎的味道。
何磊依然低着頭:“這要看長官您想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的東西有點多,”趙樵聲翻了翻文件,“……你認不認識魏延川?”
何磊飛快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又垂下視線:“認識。”
“魏延川很好奇你離開的理由,他覺得你留在工程隊大有可爲。”
何磊:“……這是什麼意思?”
趙樵聲十指交叉,打了發直球:“魏延川讓我來問問你,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才離開的。”
“魏隊他……”何磊沒有設防,吞吞吐吐裡透露出某種急切,“他是發現了什麼嗎?”
何磊依然稱呼魏延川爲隊長。
趙樵聲覺得有意思:“你爲什麼會覺得魏延川發現了什麼?他已經離開工程隊5年了。”
何磊笑了一下:“工程隊裡那麼多人,我還不值得魏隊特別關注吧?”
他擡起頭看趙樵聲,後者這才注意到,他的瞳孔是凝成一線的豎瞳:“是魏隊發現了什麼,才注意到我在特殊的時候離開了吧?”
這話和投名狀也差不了多少了,趙樵聲和他對視,何磊不閃不避。
“魏延川覺得,”是趙樵聲先收回了視線,他同時放鬆了姿態,收起假惺惺的笑意,面無表情的看上去很嚴肅,但同時也更真實可靠,“工程隊的死亡率和死亡的人員都有問題。”
“按理說魏隊不該知道這些了。”何磊垂下視線,他像是不習慣和其他人對視,不管說什麼,聲音都溫溫和和的,“如果你不是在誆我的話……提醒他小心些。”
投桃報李,趙樵聲笑了下:“就是因爲他不太小心,所以現在來的是我而不是他。”他切入正題,“工程隊有什麼問題?”
“工程隊有問題,但我沒有證據。”何磊以這句話開頭,“我的愛人,也在工程隊。”
何磊的愛人是一名一線技術員,要下工地的那種,他也是混血。
“一線技術員的工作是有危險的,他也有送別隊友的經歷。近兩年,他總感覺不太對勁,雖然死亡率沒有升高,但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出事的時間太平均了,都沒有大小年大小月。”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生一次不大不小的時候,死亡人數永遠是1和2,會引起重視,但不會引起特別的重視。
“永遠是在上一次事故發生一段時間,安全的弦開始鬆懈後,又發生一起事故。”
“他對我開玩笑,說簡直事故概率就像是被人爲控制了一樣。後來他應該是彙總了事故報告,看完後突然就認真了起來,讓我小心,不要去工地等他下班,直接回家等。”
“我問他怎麼了,他說可能是他杞人憂天,最近出事的,都是混血。然後沒過多久,他就出事了。”
那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傍晚,吃了晚飯後,何磊的愛人出門上班,出門時言行舉止毫無異常,然後……他沒能回來。
“在發現出事的都是混血之後,他一直很仔細,他不可能麻痹大意!而且那天出門的時候他精神很好,絕對不會是什麼疲勞作業造成的問題!”
何磊覺得愛人出事一定和他發現的事情有關,但他沒有證據,一切,只是他覺得。
“我沒法再在工程隊待下去了,所以就辭職了。也不怕你笑話,交接工作的那個月,我每天都覺得會有人來害我。”
“雖然現在在包塞特斯,但我也不認爲是絕對安全的。我真的判斷不出誰好誰壞。所以既然你來了,那我就說了。”
“如果你是來要我命的,”何磊笑了下,眼眶泛紅,“那我就早點去和我那口子團圓唄。”
趙樵聲翻了會兒材料:“你知不知道你愛人是轉化研究的志願者?”
“我知道,我也支持他。”
“那你應該知道,非轉化中的志願者,一旦發生了轉化,是可以獲得優先治療並減免費用的?”
“我知道。”
“他把這個名額給了你。”趙樵聲合上資料,看着他說,“所以,不要再老是把死不死的掛在嘴上了,他希望你活着。”他帶着感同身受的感嘆,“好好活着。”
何磊垂着頭坐了好一會兒,然後用力點了下頭。
趙樵聲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你能不能接觸到數據庫?記錄注模機器開關機記錄的數據庫。”
“能,”何磊給了他肯定的回覆,“但我只能看到我負責的那部分機器。”
“足夠了。你看記錄的時候,把這個程序也打開,放心不會被發現的。”趙樵聲傳輸文件,“如果你願意的話。”
何磊沒有立刻接:“這是什麼?你要做什麼?”
“我沒有證據能讓你來相信我。我只能說,我不在幹壞事。”
“你知道得太多反而危險,如果真有什麼,你就說是趙樵聲指使的。”趙樵聲笑,“隨便你說是威脅還是如何,總之要是真出事了,你先把自己摘出來。”
何磊睜着豎瞳,定定的看着他,良久後收回視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