噴射口吐出的能量束驟然一收,懸浮車在反作用力下猛地往上一彈,車底碾上前車車尾,然後在慣性的推動下,以高速從前車車頂上碾過,緊接着——
向下摔落!
安全帶將兩人緊緊綁在坐穩上,裝着染色劑的手提箱在失重的狀態中飄起來,魏延川加大了按在上面的力度,在刺耳的警報聲中提醒:“他們追過來了。”
環道也在報警,半透明的環道此刻是一片鮮紅,大批車輛不按規定高度行駛,讓違反交通安全條例的警示直接公放了出來。
趙樵聲沒有理會車內車外一起響的警報:“坐穩了!”
趙樵聲踩下油門,能量束噴出,啓動時的巨大力量讓空氣都爲之扭曲。
懸浮車在自由落體的翻轉中,打着旋向前射出。
大批車輛的高度異常不僅讓環道尖叫着報警,更觸發了大規模交通事故的應急處置,環道兩側的物理部件射出牽引鎖,試圖牽住車輛,防止它們繼續下墜。
追在趙樵聲身後的懸浮車雖然斷開了和運營商終端控制系統的聯繫,但顯然還在道路安全保障系統的監管之下,牽引鎖一套一個準。
牽引鎖繃緊,在自身質量加成下高速墜落的貨車被栓在了半空中,趙樵聲猛打方向盤,車身以幾乎與地面垂直的角度,從兩輛貨車中間穿了過去。
就在車尾剛剛從縫隙中脫出的瞬間,被栓住的兩輛貨車猛烈震動着向內夾過去,力道之大讓半個車頭都變了形,車身上扣緊了連接孔的貨箱劇烈搖晃,最終從車上翻了下去。
貨箱落地的巨大聲響在一秒後炸開,同時又一重警報響起來了。
在分不清到底哪是哪的警報聲中,魏延川和趙樵聲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的。
“它們掙脫了。”擋風玻璃上的圖像在魏延川的操作下一再變化,現在已經是一張相當精細的座標軸了,代表着被控懸浮車的紅點有明顯的位移,它們通過某種方法掙脫了牽引鎖。而這種變化,魏延川無法依靠肉眼判斷,車窗上映出的景象不僅在高速變化,還有着令人眩暈的不規則旋轉。
趙樵聲說的是:“你的車不被監控?”
沒有任何一條牽引鎖試圖來抓取他現在駕駛着的這輛懸浮車。
魏延川:“是。”他不想在這種狀況下長篇大論的解釋,“你打算怎麼辦?”
趙樵聲:“你車上有攻擊系統嗎?!”
在刺耳的警報聲裡,魏延川不得不扯着嗓子:“當然沒有!”他再次提醒,“我們快進城區了!”就算有攻擊系統也不能用!
趙樵聲表示他沒忘:“我知道,我有分寸——沒法攻擊說什麼都是白瞎!”
他控制着懸浮車往遠離環道的方向開,但上下七層的快速環道,不僅在垂直空間上佔了快近百米的距離,還七彎八繞扭得比中國結還複雜,趙樵聲即使以最快速度駕駛着懸浮車,也沒法在短時間裡徹底脫離它的覆蓋範圍。
更多的車輛頭燈閃爍,魏延川座標軸上的紅點越來越多,有在最上層高速道的懸浮車直接熄了火,摔下來砸在下層的車輛上,下層車輛因此失去控制,像一顆彈射出去的石子,在水平車道上衝撞着,然後噴射系統在撞擊中嚴重損壞,又向更下一層墜落。
連環撞擊造成了大範圍的可怕的事故,七層環道很快一片通紅,而牽引鎖卻無法精確捕捉目標,在半空中亂甩着纏繞起來。
環道物理部件發出可怕的吱呀聲,彷彿連它們都要坍塌墜落了。
墜落的車輛,從貨車上摔落的集裝箱,以及毫無規律亂甩着,在彼此的纏繞中時不時又往下吐出一截的牽引鎖都是趙樵聲行駛過程中的動態路障。
墜物太多,他根本無法控制前進的方向,只能一味的被動躲閃:“魏延川你好好反思下,你到底幹了什麼引來這麼大動靜?!”
魏延川座標軸上的紅點已經連成一片了,然而他對此似乎遊刃有餘,打開着的終端屏幕上飛速刷過一條條數據,用括號和逗點分割的數字很明顯都是座標。
“我不知道,你怎麼就能確定是我招惹來的?!”魏延川回答了一句,然後喊,“別離開這片區域!”
看見了一個空隙準備往外衝的趙樵聲猛打方向盤轉回來,險之又險的避開了從上面掉下來的一道黑影——他沒空去看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你要做什麼?!”
魏延川用胳膊肘壓着手提箱,兩隻手都在操作終端,無暇分心:“二十秒!”
趙樵聲:“好!”
那一聲“好”的尾音還沒散開,他緊接着爆了粗口:“艹,哪來的押運車!”
押運車是特種車輛,配備有武器。
魏延川盯着終端,張嘴想問特種車有沒有攻擊意圖,聲音還沒發出來,外面就轟一聲響。
押運車開火了。
它的槍管中噴出了超高溫的藍色火焰,火柱摧枯拉朽的直射而來!
趙樵聲的戰場經驗讓他提前轉了方向,火焰擦着駕駛座一側飛了過去,車窗玻璃在高溫中發出咔擦脆響,火焰的溫度瞬間透進來,強光使人睜不開眼。被火焰撩到的左反光鏡融化變形,鏡面被薰得一片漆黑。
魏延川在強光中同樣不得不閉眼,瞬間的高溫灼燒了空氣,車廂裡的溫度也在升高,魏延川額頭上蒸出了細汗,趙樵聲靠近熱源的左半邊臉也被迅速的薰紅。
魏延川睜眼,終端上的進度條還差最後兩格,被控制的押運車顯然不打算留時間等它走完。
趙樵聲確定沒法在墜物中徹底躲開押運車的第二擊,到了這個時候他的語氣反而是非常平靜的,是隊長髮號施令時的口吻:“魏延川,準備跳車。”
“坐着。”可惜魏延川不是趙樵聲手下的隊員,不會無條件執行他的命令。便利店老闆搖下車窗,“去幹掉它。”
“什麼?”趙樵聲一時反應不過來,扭頭一看發現魏延川的話不是對他說的。
一直躲在魏延川衣領下,像個不恰當裝飾品的小黑鳥炮彈似的衝了出去。
“啾——”
軟萌的鳥鳴聲穿透力異常強大,重疊的警報聲與爆炸聲都沒能蓋住這一聲清脆的聲響。
高空與速度的加成,讓從車窗裡吹進的風非常劇烈——比在交易的廢廠房空地上劇烈得多。
然而在空地上東倒西歪,挨着魏延川撒嬌的肥啾此刻全然不受狂風影響,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在墜落的車輛與亂甩的牽引鎖之間靈活穿梭,轉瞬間就到了押運車正前方。
押運車是黑色的,肥啾也是黑色的,趙樵聲在不斷的躲避墜物與追擊,懸浮車無法靜止,旋轉的視野裡很難看清肥啾小小的身影。
他不需要看清。
因爲那隻鳥接下來的動作幾乎是強制性的把人與非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肥啾又叫了一身,這一聲鳥鳴以軟軟的“啾”音開頭,隨即拉長拉銳,變成了再清晰不過的一聲猛禽鳴叫。
押運車開火的咆哮被這一聲鳴叫撕裂了,它噴出的火柱在半路被截斷,黑色的線條勾勒出層層嵌套的圓形,有着銳角的、對稱又精緻的幾何花紋填充縫隙,共同構成了一張瑰麗的魔法陣。
在魔法陣的中心,就是那隻小小的黑鳥。它在黑色的火焰中燃燒,浴火生長。短到看不見的小翅膀伸展開來,變成羽毛豐滿充滿力度的纖長雙翼,它的身體同樣被拉長了,軟萌可愛的小肥啾變成了一隻巨大的,燃燒着飛鳥。
它鳴叫着展開魔法陣擋下押運車的火柱,然後用力一扇翅膀,黑色魔法陣轉動,內外兩層同心圓反方向旋轉,鑲嵌在其中的幾何圖形也被帶動,沿着複雜的軌跡轉動起來。
魔法陣轉動着,在火柱的衝擊下穩定的向前推進,不疾不徐卻又給人無法逃離的毛骨悚然感。
遠程操控的無人押運車持續開火,車身在後坐力中震顫。它沒有後退,於是在十秒內就和看似緩慢的魔法陣接觸了。
從接觸點開始,押運車如同被神秘力量抵消的火柱一樣,一點點消失,斷口光滑無比,透過旋轉的魔法陣線條,可以清楚的看見橫截面的內容。
二十秒的讀數在這時候,也走到了底。
魏延川說:“行了。”
在新開始的第一秒中,趙樵聲什麼都沒察覺。第二秒,他恍惚中覺得夜幕上的星光在顫動。
第三秒,他意識到這不是自己的錯覺,夜幕之上,有成片的流星衝他們飛了過來!
“那是什麼?!”飛過來的東西只是看着向流星,那是拖着會發光尾巴的某種炮彈類武器,趙樵聲向魏延川確認,“你弄出來的?!會砸到我們嗎?!”
魏延川的回答是:“不用躲。”
他擡起右臂,燃燒着的大鳥從車窗縫裡飛進來,落在他擡起的手臂上。
第六秒,流星衝入墜落的懸浮車羣中,炸開。
銀白的光芒噴吐而出,炫目卻不灼熱,一股股一縷縷迅速凝結,區域內的車輛如同撞上了蛛網的飛蟲,墜落總算迎來了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