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說是開車,那當然是要開魏延川的那輛手動版。
高配置的懸浮車噪音極小,行駛起來安靜得彷彿幽靈一樣。
同時它減震優秀,加上趙樵聲是開機甲的水平,開起懸浮車來更是平穩,魏延川一路上都沒感到什麼顛簸。
錢春明就住在小吃街背後的小區裡,距離便利店實在算不上遠,沒幾分鐘就到了。
“在這裡等我。”魏延川下車後,彎腰從打開的車窗給趙樵聲遞了句話。
“好。”趙樵聲打方向,將車泊入車位。
錢春明家拉着窗簾,能看見裡面還開着燈。
魏延川上樓到了他家門口,都還沒按鈴,門就從裡面打開了。
“辛苦了。”錢春明臉上有掩飾不住的焦慮,他對魏延川擠出了個笑容,“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你來的那輛懸浮車裡還有別人?”
錢春明雖然開了門,但遲遲沒有請魏延川進去的意思。
“嗯,一個朋友,不用在意。”魏延川像是沒發現他的警惕,語氣平靜,但說的話一針見血,“不是八組的那位。”
錢老闆難以掩飾的露出了尷尬的神色,他既要求人,又不信任人家,確實挺不地道,他側過身,只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窘迫的說“請進請進。”
魏延川進了門,一眼就看到餐坐上還沒收拾掉的晚餐。餐飲店老闆很忙,雖然手藝非常棒,但自己家其實一般都吃得很簡單。這會兒還放在桌上的,是一頓格外豐盛的晚餐,不僅有錢老闆的拿手菜,還有小吃街其他老闆的看門絕活。餐桌上擺了兩幅碗筷,其中一副擱在還剩了大半碗的米飯旁邊,另外一副——放在了托盤裡,托盤裡還有好幾個盛菜的碟子,一桌菜都挑了些。
托盤裡的飯菜基本上沒動。
魏延川沒有掩飾自己對這一桌飯菜的打量,再裡面些的地方,錢朵房間房門緊閉。
“老魏,來看看吧……”到了這一步,錢老闆已經沒有退路可走了,他打開了錢朵的房門。
房間內沒開燈,一片漆黑。
轉化給了魏延川敏銳的視力,他就着客廳灑進去的燈光,不僅能看清抱膝坐在牀上,深深埋着頭,一動不動的姑娘,更能看清她露在短袖外的兩條胳膊,透着不正常的青色。
魏延川閉了下眼睛,在摒棄視覺的瞬間,其他感官的敏銳度成倍增長,他確實感受到了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喪屍氣息。
坐在牀上的小姑娘一動不動,錢老闆憂心忡忡的關上了門,壓低聲音對魏延川說:“看見了吧,真的很像……她差不多什麼都吃不下,但生魚片啊煎得很生的牛排啊,倒是會吃一點。”
錢春明帶着魏延川走回了客廳,沒忘了給客人倒杯茶,倒茶的時候手有點抖:“但她,她知道自己不對勁,想吃卻不肯吃生的,這又不像喪屍啊。”
錢朵的情況和盧葦船上的船員們很像,出現了明顯的喪屍化的表徵,卻還保留着一定的意識。
魏延川一直以爲船員們的意識,是因爲盧葦的異能才得以保留的,在遊民船艙門處攻擊他和趙樵聲的那一名船員,和其他喪屍並無不同。
“你有帶錢朵測過異能嗎?”
“當然有。”異能者有一出生就是的,也有長大後突然覺醒的,十幾二十歲是覺醒概率最高的年紀,這個年齡段的異能測試是年度體檢裡可以勾選的自費項目。
異能者比普通人容易出頭得多,錢老闆望女成鳳,也希望女兒能有捷徑走,每年都自費給她測異能。
測試結果多年來從未變化,錢朵就是個普通人。
對於這種解釋不了的相似,魏延川從不會在第一時間就認爲它們是巧合。
魏延川思考着,不自覺的切換到了魏隊的狀態,話音裡帶着安撫,卻也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她是什麼時候出狀況的?”
錢老闆被他的氣勢一壓,嚥了下口水,沒空想什麼信任不信任了:“就是昨天,八組封了73棟的那天。”
魏延川:“你爲什麼覺得錢朵的狀況和八組封樓有關係,她上課的時候離那裡很近?”
“不近,朵朵上課的地方和73棟幾乎是小區的兩個對角。”錢春明搖頭,“但除了73棟,我真的想不出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了。”
“她老師住哪棟。”
“104棟,104棟601。”錢春明緊張,“怎麼,朵朵的狀況和她老師有關係嗎?”
“應該沒有,”魏延川搖頭,記住了這個地址準備等會兒去看看。他話音一轉,“朵朵這個狀態,你爲什麼不送她去醫院?”
錢春明既憂心又恐懼:“有誰的喪屍化是這樣的?如果她被當成什麼案例,抓去研究怎麼辦?”
這就不僅僅是影響前途的問題了,甚至還有生命危險。
魏延川對這個關心則亂的父親很無奈:“你以爲醫院是什麼地方……還抓去研究。”
“朵朵的狀態這麼特殊,我給你阻斷劑,你敢給她注射嗎?如果注射了出現其他問題呢?”魏延川看着錢春明,後者眼神躲閃,但還是不肯同意把女兒送去醫院。
他生硬的說着:“我讓她媽媽檢查過了,朵朵身上沒有傷口,她現在這個樣子,如果、如果自己好起來了呢?”
錢春明徹底鑽進牛角尖出不來了,魏延川點開終端:“你不肯,我來。”
“不——”錢春明尖叫着阻止他,與此同時,走廊上的門打開了,錢朵低着頭走了出來。
注意到小姑娘僵硬的身影,兩個大人都停止了動作,錢春明甚至都站不穩,扶着桌子,把身體大半重心都看上去,顫抖着喊了自己女兒一聲:“朵朵?”
錢朵動作僵硬的擡起頭,灰濛濛的眼睛毫無焦距,她用一種很刺耳,很難辨認她到底在說什麼的含糊聲音說:“魏……魏叔叔,救救……我……”
錢春明一下子抓住了魏延川的胳膊,狀若癲狂:“她說你能救她,你能救她!”
魏延川皺起眉頭:“她之前也對你們說過話?”
錢春明習慣性的回答了:“沒有。”他整個狀態都不對勁,緊緊拽着魏延川的胳膊,就像是拽着救命稻草一樣,“你救救她啊!”
“我怎麼救?我又不是醫生!”魏延川說着就要點下終端的緊急呼叫。
錢老闆被他這個動作刺激了,劈手抓過飯桌上一碗湯,連湯帶碗的往魏延川頭上掄,“你他媽爲什麼就不肯!”
這是個瘋狂父親的泄憤,魏延川偏頭想躲,卻因爲被抓着一條胳膊躲不開,於是他用另一隻手去擋。
碗裡是清湯,連油花都沒幾朵,被潑就被潑了,只要擋住那隻瓷碗就行。
然而,“啾”的一聲,肥啾從突然點燃的魔法陣中出現,它張開翅膀,黑火燃起,將潑向魏延川的水燒了個乾乾淨淨。
魏延川擡手抓住的,變成了一隻乾乾淨淨,彷彿洗過後還烘乾了的碗。
錢春明被突然燒起的黑火嚇了一跳,碗到魏延川手裡的時候已經失了力道。
空氣中有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嗆得魏延川咳嗽起來。而看到他這種反應,錢春明反而更恐懼了,他不自主的鬆開魏延川的胳膊,整個人因爲沒有依靠,滑坐到地上。讓魏延川嗆得咳起來的味道對他毫無影響,因爲他只聞到了碗裡爲數不多的幾片菜葉燒糊的味道。
肥啾又拍拍翅膀,扇開窗戶,讓味道快點散掉。
錢朵站在走廊裡,對眼前發生的事情似乎也能做出一定的反應,她用尖銳含糊的聲音持續說着話,都是斷斷續續的音節,一時間分辨不出來,但可以肯定已經不是“魏叔叔,救救我”這句話了。
窗外的風灌進來,刺鼻的味道散了些,魏延川止住了咳嗽,但喉嚨、鼻腔的刺癢感讓他一時間沒法好好說話。
他皺着眉頭,眼睛裡帶着一點生理性的水光,眼眶因爲刺激微微泛紅。
魏延川看了錢春明一眼,同時努力分辨着錢朵近似於“呀”、“哆”的發音到底是在表達什麼。
癱在地上的錢春明在魏延川的注視中往後蹭了蹭,似乎覺得他非常可怕。
“碗裡的是什麼?”魏延川問。
錢春明哆嗦着嘴脣,不肯說話。
肥啾叫了兩聲,魏延川聽懂了,他的表情冷下來,氣勢一截截往上漲,他問出了第二個問題:“誰給你的?”
錢春明仍然不肯說,手指卻哆哆嗦嗦的按上了終端。
魔法陣旋轉成鐐銬,捆住錢春明的四肢,讓他沒法進一步動作。
錢朵還在嗚嗚啊啊的原地叫着,魏延川面無表情的擡手指過去,肥啾立刻用魔法陣把小姑娘也捆起來,沒忘了封住她的嘴。
錢春明的終於開口了:“我說我說!朵朵是無辜的,她是被連累的,別動她!”
“晚了。”魏延川聲音冰涼,“你知道她在說什麼嗎?”
重重複復的聽了好多遍,魏延川終於分辨出錢朵嘴裡喊着的是什麼了。
她在衝着魏延川喊:“渡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