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常識的缺乏,張閔澤的敘述是很模糊的。
但隨着他的講述,魏延川的動作有了變化,他嘗試着掰開樹藤,去觀察船員被包裹起來的軀體。
在張閔澤的講述告一段落的時候,他問:“所有人的喪屍化都是同時發生的?”
張閔澤對這點是清楚的:“前後不超過10分鐘。”
魏延川繼續問:“在變異前,他們身上都沒有見血的傷口?”
張閔澤回憶了一下才回答,語氣是肯定的:“我不能確定所有人的情況,但大部分人身上沒有。”
魏延川的下一個問題是:“你們上一筆交易是和誰?在哪裡?”
和前面兩個問題一樣,張閔澤沒有立刻做出回答,但這回顯然不是因爲思考或者回憶,而是出於警惕。
“我和盧葦做過生意,也知道你們在和哪些人做生意。”魏延川給最後一名船員注射完,轉身看着張閔澤,用注射槍示意了下另一邊的趙樵聲,“他是個獵人,常年接觸各種秘密,至今沒被人幹掉,就說明他也是個可以保守秘密的人。”
說到這裡,魏延川頓了下,又看了眼趙樵聲。
趙樵聲聳了聳肩,算是對他這個眼神的迴應。
張閔澤不鬆口:“要盧葦同意,我才能告訴你。”
魏延川:“我要知道你們接觸過什麼,才能判斷是什麼引發了異能暴走,對症下藥。”他繼續說,平靜又有耐心,“異能暴走有兩種原因,異能者自身變異,或者有外部干擾。”
“那麼多船員一起喪屍化,你們接觸到了外部干擾的可能性很大。”魏延川低頭將注射槍收回腰間。
低頭又擡頭,一個眼神的變化讓他整個人都鋒利起來,這一份鋒利的氣場甚至蓋過了精神力者張閔澤給人的壓迫感。
“下面的話,我其實不該說出來……希望你也是個能保守秘密的人。”他問張閔澤,“最近三天,你們是不是進行過交易?交易場所附近有沒有一種綠色的熒光礦石,或者你們的商品裡有沒有這種礦石?”
張閔澤想了想,還是給出了回答:“是有件工藝品裡有很小一塊綠色的礦石,據說很珍貴。”
“東西在哪裡?”
對於這個問題,張閔澤只能搖頭:“盧葦不是很在意那件東西,應該和其他貨物收在一起了。”他問,“那塊礦石是一切的源頭?”
“如果你們收到的礦石是我說的那種的話。”魏延川從貼身的口袋裡掏出了他的藥盒,從裡面抖出一粒藥片,“喂她吃下去。”
“如果十分鐘後植物沒有任何消退的跡象,你再給她注射這支藥。”魏延川將異能者專用的緩釋劑交給了張閔澤,“對着脖子上的血管扎。”
張閔澤收下東西:“如果都沒用呢?”
“那就交給更專業的人來。”魏延川說,“二十分鐘後舊時光號會抵達次空間港口,按照協約,遊民船會被次空間接收,到時候就會有醫護人員上來了。”他問張閔澤,“和熒光礦一起收上來的那批貨堆在哪裡了?”
“6號儲藏室,用擺渡車三分鐘能到。”
魏延川轉身就走,趙樵聲跟着出去,淡聲道:“你看上去有很多秘密。”
“每個人都有秘密。”魏延川這麼回答,“你想知道什麼?”
“我問了你就會回答?”
“那要看你問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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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樵聲問:“那個藥盒一看就是隨身帶的,你得了什麼病?”
魏延川沒想到趙樵聲第一句話會問這個:“你不問問其他的?比如我們現在要去找的東西?”
“既然我們一起去找,那你就瞞不了我。而且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重要多了。”
“東西是死的那句話不是這麼用的吧?”魏延川明顯在打哈哈,“這麼關心我?”
趙樵聲笑了下,語氣顯得很生硬:“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我不能關心關心嗎?”他最後挽回了一句,“如果是因爲我救人的姿勢不對讓你變成現在這個病病歪歪的樣子,我罪過可就大了。”
或許是被趙樵聲的話說動了,或許是其他什麼原因,魏延川回答了:“準確來說不能算是病,我是開始轉化了。”
聽見轉化這個詞,趙樵聲立刻明白了:“你是混血?”
“對。”
在擬人態下,不同的非人種族之間、非人種族與人類之間,都是可以孕育後代的。一般混血的後代身上會同時繼承父母雙方的種族特徵,當然都是弱化版。
但有些種族的血統存在衝突,就可能會導致混血的後代在某一刻徹底變成其中一族,這就是轉化。
轉化過程很痛苦,存活率也不高,不是病,卻和絕症差不多。
轉化過程中服用的藥物,是根據每個人的情況單獨配的,有的單純就是鎮痛劑,有的則是針對某一種血統或者能力的抑制劑。魏延川的藥能給盧葦用,肯定是後者。
趙樵聲救過魏延川的命,瀕死時魏延川仍是人類姿態,說明他肯定有一半的人類血統。不管是精神力者,還是五行異能者,他們都是人類,和人類的後代絕對不會有轉化的過程。
轉化抑制劑非常特殊,其中針對目標對象的成分,在其他人身上不會有任何效果。魏延川的藥能對盧葦起作用,就說明在有針對性的特殊成分之外,他的藥裡還有普通配方的強效抑制成分。
趙樵聲乾笑兩聲,嘴上說:“那你豈不是要變得更厲害了?掰手腕真的掰不過了。”
“對啊,所以要珍惜現在和我相處的時光,過不了多久,我就要變得高攀不起了。”
鬼使神差的,趙樵聲脫口而出一句:“過不了多久是多久?”
魏延川彎起嘴角:“這麼關心我?”
趙樵聲心頭一跳,說出口的還是那句話:“那當然了,你是我救回來的啊。”
魏延川看他,又是那種沒有明確含義,卻很值得琢磨的眼神——他就這麼看了趙樵聲一眼,沒有說話。
趙樵聲被看得心裡七上八下,幾乎就要表現爲抓耳撓腮了。
幸好,6號儲藏室到了。
儲藏室大門緊閉,趙樵聲用船員的權限刷開,儲藏室內一列列貨架整整齊齊,大大小小的箱子端端正正的碼在上面。
“嚯,”趙樵聲一方面是被震撼了下,一方面想趕快轉移話題,“遊民都有強迫症嗎?”
“應該和船主的性格關係比較大。”魏延川一邊說着,一邊在頭盔底部摸索着按下了解鎖鍵。
趙樵聲一驚:“等等,你幹什麼——”
“氣壓和氣體成分都沒問題,我測過了。”魏延川摘下頭盔,“這東西影響我的判斷。”
“你要做什麼判斷?”
“判斷我們要找的東西在哪裡。”魏延川對着趙樵聲做了個制止的手勢,“你就站那兒別過來。”
趙樵聲站住腳:“我也會影響你的判斷?”
魏延川的聲音裡含了點笑意:“影響可大了。”
趙樵聲笑了下,看着魏延川慢慢往裡面走:“有什麼事喊一聲。”
“好。”
趙樵聲的視線盯在魏延川身上,魏延川看上去確實像是在探索什麼,步伐頻率幾乎是不變的。一排排貨架上滿滿當當的碼着箱子,逼仄又壓抑,儲藏室裡燈光本就昏暗,貨架兩邊一夾,走在窄的過道中的魏延川,像是在被黑暗緩緩吞噬一般。
趙樵聲深吸一口氣,偏過視線看了會兒儲物箱平復心情,他一面覺得憂心忡忡,一面又覺得,在昏暗中行走着的那個背影性感得要命。
如果被魏延川知道了自己現在的想法,他會是什麼表情?
趙樵聲稍微想象了下,露出了一個苦笑。
魏延川自然不知道趙樵聲現在在想什麼,他全神貫注的感受着,儲物室裡偏低的溫度,氣流擾動帶起的微弱的風,以及不同的東西固有氣味混合在一起復雜又特殊的氣息。
轉化可能會要了他的命,但在現階段,確實給了他超乎常人的敏銳感知力。魏延川仔細分辨着,能大概能知道一個個箱子裡裝的到底是什麼類型的東西,有些特徵明顯的,甚至能直接判斷出來是什麼。
就連魏延川自己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憑藉着什麼來判斷的,但無數次的實驗證明自己的判斷一直是正確的,就像真的能看見一樣。
然而事實上,魏延川是閉着眼睛的,沒有了視覺的干擾,他的感知力會更加精確。在沒法準確形容的感知世界裡,有微弱模糊的氣息,那是他想要找的東西。也有雖然距離遠了,但仍然鮮明得無法忽視的存在。
那是趙樵聲,有着像是透進深海的月光的深邃,又偏偏帶着陽光的溫暖氣味。
又神秘又吸引人。
魏延川閉着眼睛,憑着慣性向下探索,然後不由自主的分了神。腦海裡浮現出舊時光號上,趙樵聲喊出自己名字時的動作與表情,以及一片黑暗中,他抓着自己的手臂時傳遞過來的熱度。
他總是在微妙的地方生氣,說起話來語氣也是忽近忽遠,像是想靠近,又忽然反應過來自己靠得太近,一下彈開。
意識到自己分了心,魏延川在黑暗中睜開了眼,規整而密集的貨箱們拉回了他的思緒。
他想,再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