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第一桶金,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感受。
或感慨命運的奇妙、或欣慰於付出終有回報、或在多年後回首時,只覺得那不過是人生路上的些許風霜,又或是在某個輾轉難眠的夜晚,突然想起時,心頭仍會泛起一陣難以言說的悸動。
但無論滋味如何,這份最初的所得,總會在記憶裡刻下深深的印記。
像一枚楔子,釘在人生的某段軌跡上,往後無論走多遠,回頭時總能清晰看到最初的刻痕。
而從楚雲烽身上搜到的龍力雛形,於程野而言,便是最珍貴的第一桶金。
其所帶來的身體素質暴增,直接讓他在北檢查站存活率暴增,又在後來的替身海星災難中大發神威。
以至於往後每一次攢夠充能值,程野都會不可避免的想到楚雲烽。
而現在,再次見面。
不過大半個月的時間,站在雨幕兩端的兩人,卻讓程野一時間生出幾分物是人非的恍惚。
幾十次日出日落前,兩人都沒能在這座幸福城立足。
可現在,似乎都已經往前邁出了一大步。
“大人?”
軍刀見程野站在雨棚邊緣,眉頭擰了又鬆,臉上的表情變了好幾輪,連忙快步湊過來,緊張地壓低聲音問道。
同時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配槍,以爲程野已經判斷出那個拾荒者是高危感染體,正準備隨時動手。
“沒事,按照流程來,是個熟人。”
“熟人?”
軍刀愣了一下,眼裡閃過一絲詫異。
檢查官在執勤崗位上,就算遇到認識的人,也極少會這麼直白地說出來
一般能當衆點破的,往往意味着兩人關係確實不俗。
軍刀頓時瞭然,臉上原本面對單人拾荒者時的警惕與冷酷稍稍褪去,換上了一副相對和善的笑容。
等到楚雲烽走過通道,來到檢疫區前的窗口,他立刻迎上前:
“你好,由於你是單人進城,按照條例,請先將居民證件遞進來。”
擡手示意檢測窗口時,軍刀的語氣比平時溫和了些,但眼神裡的認真絲毫未減。
形單影隻的拾荒者向來是重點排查對象,必須先覈驗身份,以防有未登記的新人混進緩衝區,給本就緊張的防疫工作添亂。
“好的,大人,這是我的證件。”
楚雲烽放下肩上的防水袋,動作略顯笨拙地將手從雨衣領口裡伸進去,在貼身處摸了半天,才掏出一張有些發皺的紙質證件。
不似薪火的居民,人人都有金屬徽章作爲身份標識。
幸福城的普通居民,得呆過一年時間了,纔有資格領取徽章。
像楚雲烽這種新人,手裡只有這張紙質證明。
證件的外皮被細心地塑封了一圈,邊緣還用彩色毛線打了個歪歪扭扭的編織套,看得出來平時保護得極爲用心。
軍刀接過證件時,指尖觸到編織套上凸起的毛線球,低頭瞥見正面印着的一家三口牽手圖案,臉色不由更加柔和了幾分。
會給證件織保護套的人,總不至於是什麼窮兇極惡之徒。
“請稍等,我們需要進行系統覈實。”
“麻煩您了。”楚雲烽張了張嘴,似乎想問些什麼,目光在程野臉上轉了半圈,卻又把話嚥了回去。
他其實並不知道程野的名字,當初在中央檢查站進城時,程野全程帶着面具,他只是憑藉武者的敏銳記住了這道身形,沒能看到臉。
此時,他不動聲色地又看了程野幾眼,心裡暗暗一怔。
真是好年輕的檢查官啊!
看年紀,感覺比棚戶區那些遊手好閒的混子都要小几歲,可那份由內及外的沉穩,卻比他以往見過的不少老資格都要紮實。
“楚雲烽,34,現登記居住地位於:E17棚戶區,申請快速覈實身份信息。”
軍刀對着胸前掛着的防務通報出信息,話音剛落,檢疫區那頭的文書人員就傳來了迴應。
“收到,正在覈實!”
敲擊數據,屏幕上數據流快速滾動。
不過十多秒的時間,清晰的迴應就傳了過來:“數據無誤,匹配成功,確爲E17棚戶區登記居民,需注意事項:該居民登記時間尚不滿一月。”
不滿一月?
那就是純新人了!
軍刀愣了下,一個新人怎麼可能是程檢查官的熟人?
可隨後,他腦子猛地一轉,好像程檢查官也是新人?
不過在這檢疫區內,很少有人會把“新人”兩個字和程野聯繫起來。
“大人,沒問題。”
“好。”
程野點點頭,按下桌上的紅色按鈕。
隔離門的液壓桿發出“嗤”的輕響,厚重的隔離門緩緩向兩側打開,露出可供四人並排進入的通道,遠比A區和C區狹窄的多,提防拾荒者衝卡。
楚雲烽低下頭,雙手各提一個防水袋走進來,在軍刀的指引下站到雨棚中央的白色標線內。
“楚雲烽先生,請解開雨衣,將隨身攜帶的武器先放在這張桌子上。”
軍刀擡手示意。
楚雲烽點點頭,沒有絲毫猶豫。
他的手伸到背後,抓住連體雨衣的拉鍊頭,緩緩向下拉動。
這種連體式雨衣在荒野裡最是實用,拉鍊拉到底就能裹住全身,絕不會讓雨水滲進內襯打溼衣物。
但很快,軍刀的臉色微微變了變。
雨衣褪到胸部位置時,赫然露出楚雲烽身前交叉的黑色皮帶。
皮帶上每隔幾寸就彆着一把手槍,看樣式全是幸福城標配的護衛手槍。
至少有七八把,密密麻麻掛滿了整個前胸,像某種原始部落的戰士,把獵獲的骨牙掛滿全身當作勳章。
“這”軍刀的喉結用力動了動。
幸福城的拾荒者,基本每個人都會帶一兩把槍用來防身,這不奇怪。
甚至有人帶三五把,長的短的都有,也能夠理解。
但把手槍在胸口掛一圈的人,執勤將近四年了,這是他第一次見。
然而雨衣繼續往下拉,軍刀的臉色徹底變了,瞳孔驟然收縮。
楚雲烽的腰部、腹部甚至大腿外側,都纏着一圈又一圈的皮帶,層層迭迭,幾乎看不出原本的身形。
上面除了更多型號的槍支,還有四柄長短不一、樣式不同的冷兵器。
看其表面閃爍的鋒芒,顯然不是普通貨色,而是摻雜了超凡礦材的特殊武器。
而最爲顯眼的,是他腰側那整整一圈手雷。
黑色的彈體圓潤飽滿,保險栓的拉環用細鏈串在一起,隨着他的動作輕輕晃動,每一顆都像在無聲地宣告着威脅意味。
臥槽。
軍刀腦子裡只剩下這兩個字,連呼吸都忘了。
這特麼哪是拾荒者,分明就是個行走的人形軍火庫!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探手摸向腰間的配槍,遇到“大恐怖”的臨場反應,哪裡還記得這是程野的熟人。
但下一秒,一隻手輕輕按在了他的肩頭上。
是程野。
程野不知道何時已經走了過來,手指微涼,按在肩上的力道卻很穩,瞬間壓下了後者所有衝動。
軍刀轉頭,想從程野臉上找到一絲和自己相同的震驚,卻發現程野根本沒看他。
而是目光牢牢鎖在楚雲烽身上,準確地說,是落在他滿身的武器上。
眼神裡沒有多少驚訝,反而像看到了什麼有趣的物件,寫滿了饒有興致的探究。
軍刀只能轉頭,兩人就這麼靜靜的看着,看着楚雲烽將雨衣完全褪去,露出裡面被皮帶勒得緊繃的純黑色作戰服。
作戰服上佈滿了暗紅色的污漬,有些地方凝結成塊,顯然是乾涸的血痂。
最扎眼的是胸前那塊燙印,一個張着獠牙的鬼頭,腮部像是塞滿了東西,鼓鼓囊囊的往外突出。
直至楚雲烽將身上所有武器都解下來,密密麻麻地擺滿了整張檢測桌。
程野這纔開口,語氣平淡得像在問吃飯了嗎:“還有嗎?”
“唔”楚雲烽頓了頓,老實地點點頭,“還有!”
???
軍刀徹底懵了,眼睛瞪得像銅鈴。
還有?
這都快把武器鋪搬來了,還能從哪掏出來?總不能是褲襠藏雷吧?
下一秒,他就看到楚雲烽彎下腰,解開右手側防水袋的繩結。
拉鍊“刺啦”一聲拉開,他伸手進去,一把接一把地往外掏槍。
好傢伙,其他人的防水袋都是從城市廢墟里淘來的物件。
你這是去哪個軍火鋪進貨去了?
裡面全是嶄新的護衛步槍,槍身還泛着冷硬的金屬光澤,透着一股濃重的槍油味,顯然是沒怎麼用過的新貨。
一把,兩把,三把.
二十二把步槍在雨棚裡擺成一排,佔去了小半片空間,槍口齊刷刷地指向兩人站着的位置,像一片沉默的鋼鐵叢林。
“還有嗎?”程野的聲音再次響起,聽不出絲毫波瀾。
“還有!”
還有?!
軍刀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快要被掀翻了。
楚雲烽又打開左手邊的防水袋,裡面依舊以護衛步槍爲主,但程野眼尖地瞥見最底下壓着兩把更長的槍。
槍管上刻着螺旋紋路,槍托處有防滑的皮質包裹,上面頂個小臂長的瞄準鏡。
竟然是狙擊步槍?
這玩意可是需要權限才能購買的,而且威力極大,屬於管制級物品。
有意思。
這是洗劫了哪裡的軍火倉庫?
聯繫到楚雲烽胸前的鬼頭標識,他若有所思,“受傷了嗎?”
“沒有。”
“很好,東西放下,先開始按流程檢查吧。”
程野轉身走回桌後,拉開椅子坐下,彷彿剛纔看到的不是一堆足以武裝三個小隊的軍火,只是些尋常貨物。
沒真正踏入武道大門前,他只能隱約感覺到楚雲烽的不同尋常。
但現在,哪怕楚雲烽和田師傅都有Lv4的技能,他卻莫名覺得楚雲烽的氣勢要更勝幾籌。
這種猛人,怎麼可能甘心在幸福城當個安安分分的普通人,和那些靠做工維持生計的流民一樣,勉強維持生活?
更別說他有妻子,有孩子。
只要打定主意紮根幸福城,勢必就要面臨一重重經濟壓力。
而外出“拾荒”,顯然是來錢最快的路子。
軍刀還在發愣,直到程野咳嗽了一聲纔回過神,連忙拿起檢測儀。
確認數值穩定在安全線內後,鬆了口氣道:“大人,數據沒有問題。”
“好,過來問話吧。”
程野輕輕頷首,目光注視着楚雲烽不卑不亢的走到隔離桌前方的黃色方框內。
他沒有急着開口,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着,目光從上到下將他打量了好幾遍,這才道:
“你認識我?”
“.”楚雲烽明顯愣了一下,像是沒料到他會這麼直接。
沉默了四五秒後,才艱難點了點頭,聲音低沉:“是的,大人。我們在中央檢查站見過,當時.當時我們一家人被那位檢查官刁難,是您出手幫了我們一把。”
“我叫程野,你見我的時候,我還是這座幸福城的見習檢查官。”
程野笑了笑,“當然,現在也是。”
程野
楚雲烽在心底默唸了幾遍這個名字,牢牢記下後,隨後再次擡頭。
“說說吧,這些武器哪裡來的?”
程野收斂了笑意,身體微微前傾,肘部撐在桌面上,指尖交叉,“這些東西可不是能從廢墟里隨便挖出來的。”
“如果是從其他拾荒者、倖存者手裡搶來的,你應該明白幸福城的規矩,所有物資全部沒收,還要對你本人處以等比例罰款。若是情形極爲惡劣,比如惡意導致多人傷亡,會直接被視爲挑釁幸福城秩序,按敵對勢力論處,接受幸福城法規的審判。”
其實程野心裡清楚,楚雲烽既然敢堂而皇之地把這些東西帶到檢查站,甚至在卸下武器時沒有絲毫遮掩,就足以證明這些東西的來路是能說的。
但他之所以提醒,主要原因還是在於,這規矩的最終界定權並不在檢查官手裡。
而是在收購點那邊,那裡有專門的鑑定師,會通過武器上的磨損程度、指紋殘留、編號記錄等等痕跡進行一系列詳細的鑑定。
縱然楚雲烽能編出一套自圓其說的故事,但只要鑑定結果認定這些武器是從普通倖存者手裡搶來的,後果就是他剛剛說的。
“是從百鬼幫手裡搶來的。”
“哦?”
程野挑眉,這個名字之前還挺陌生,但現在已經很熟悉了。
第一次聽到,還是之前檢查四兄弟時,發現鋰礦和百鬼幫做過一場。
這兩天在B區執勤,更是常從拾荒者嘴裡聽到這個名字。
所謂的“百鬼幫”,指的是川市廢墟里勢力最大的拾荒者幫派,沒有之一。
當然,這個勢力大並非指組織有多嚴明的層級,或是手下有多少能征善戰的人手。
百鬼幫的本質,更像個鬆散的聯盟,就是個供拾荒者周邊聚集地交流的平臺。
說白了,就是廢土版本的“冒險者工會”。
但凡人數超過五十人的拾荒者組織,都能去川市廢墟的核心區找百鬼幫的頭目“鬼王”,提交自己的活動範圍、物資清單,登記備案後就算加入了。
加入之後,最大的好處是能去百鬼幫散佈在廢墟里的七個據點以物換物。
稀缺的藥物、武器子彈、食物資源、甚至是周邊的“安全路線圖”等等。
其價格和幸福城收售的價格基本一樣,甚至有時候還要更實惠一些。
程野隱隱有所猜測,百鬼幫的背後,應該就是幸福城在暗中扶持。
甚至有可能,和城市廢墟進行一線接觸的檢查站,就是操盤手。
畢竟川市廢墟的秩序亂不得,作爲幸福城第一道濾網,百鬼幫的存在,恰好起到了緩衝作用。
不僅能爲幸福城提供預警,輔助血龍軍團維持周邊聚集地秩序,規避大部分感染源威脅。
還能直接管理拾荒者、聚集地,通過交易和登記,劃定各組織的活動範圍,相當於給混亂的荒野加了道隱形的圍欄。
但這道圍欄只管大方向。
下面加入的小組織是否作惡,搶沒搶過獨行拾荒者的物資,殺沒殺過人,百鬼幫是從不管的。
比如四兄弟口中的大頭鬼,就是一幫專門玩“仙人跳”的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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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幫不可能因爲這羣人就將其踢出去,畢竟身處荒野的拾荒者,本就沒多少道德底線可言,原則更是靈活。
別說大頭鬼這種專職作惡的,就算是那些平時看起來老實巴交、靠撿廢料爲生的拾荒者,遇到單純的肥羊,也不會介意搶一把。
一旦定下“禁止作惡”的規矩,就等於把自己架成了道德標杆,將百鬼幫變成了有明確立場的組織,反而會變成拾荒者們的敵人。
“是哪個鬼頭?”
“貪吃鬼。”楚雲烽擡手,指尖輕輕點了點胸前那個張着獠牙的鬼頭圖案。
“他們專挑遷徙者下手,”
楚雲烽的聲音沉了沉,“前段時間有大批人離開幸福城,想去其他地方碰碰運氣,貪吃鬼就在周邊設了七八道關卡,專搶那些形單影隻的遷徙者。”
“倒也不殺人,搶完就放那些人走,可遷徙者沒了物資和武器,在荒野裡連三天都撐不過去,要麼餓死,要麼被感染源盯上,和直接殺了他們沒兩樣。”
“不少人被逼的沒辦法,又不想原路返回幸福城從新人開始,乾脆就加入了貪吃鬼的死對頭,赤發鬼那邊。”
“兩邊最近在廢墟里已經火併了七八場,從城東的百貨大樓打到城西的煉油廠,沒停過,我也加入了赤發鬼,這些”
他指了指擺在地上的武器堆,語氣坦然:“是我的戰利品。”
好傢伙,戰利品?
楚雲烽說的一本正經,程野聽得有些愕然,差點沒繃住臉上的表情。
“赤發鬼又打的什麼旗號啊?”
他強壓下驚訝,故意拖長了調子,語氣裡帶着點探究的興味。
“收保護費。”楚雲烽卻沒察覺到程野的語氣變化,依舊一臉認真地補充,“赤發鬼雖然也不是什麼好人,但至少不隨便搶劫。他們的規矩是,出人手清理聚集地周邊的感染體,劃定一片安全區,然後按月從聚集地手上收物資當保護費,一般是拾荒者看不上的建築廢料,拿去交換也不值錢,但赤發鬼有專門的消化方式。”
“他們把持了城南的一個小型建材廠,能出鋼筋和預製板,還從幸福城買了一些小型設備能夠正常運轉,平時既出材料又出人力,幫那些有需求的聚集地修圍牆、搭哨塔。”
“當然,接取幸福城偶爾下發的訂單是主業,修葺城外損壞的一些設施,比如公路、比如橋樑,上個月臨江西側那座被沖垮的石橋,就是他們帶人修好的,這塊是主要收入來源。”
有意思。
程野聽得津津有味,比起拾荒者口中那些零散的、帶着個人情緒的抱怨,楚雲烽的描述顯然更貼近真實,沒有刻意美化,也沒有刻意抹黑,只是平鋪直敘地說出了一個幫派的生存方式。
這纔是真正的廢土生態。
沒有絕對的善惡,只有在規則邊緣找活路的掙扎。
貪吃鬼靠搶劫遷徙者斂財,赤發鬼靠保護費和工程訂單立足,大家各有各的活法。
“那赤發鬼怎麼和貪吃鬼幹上了?”
“起初只是小矛盾,貪吃鬼的人搶了一批建材,其實這批貨早就被赤發鬼定下了,結果被貪吃鬼截了胡,兩邊爲此鬧了一場,本以爲這事就結束了。”
“但貪吃鬼沒有忍下這口氣,赤發鬼後來幫東鄉聚集地修哨塔,花了三天時間才把鋼筋骨架搭起來,結果貪吃鬼夜裡派人摸過去,偷偷挖空了塔基的泥土,差點坍塌,等於在壞赤發鬼的口碑,被發現後就成了死仇,最近一直幹架。”
“原來是這樣”
程野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這說法倒是並不複雜,雖然他沒辦法驗證真假,但想來物資收購點是有辦法驗證的。
“這些武器就是我帶人端了貪吃鬼的一處窩點分到的。”
楚雲烽說着,從兜裡掏出兩張折迭起來裝在防水袋的白紙,“這是窩點的具體位置,交手過程我也記在後面了,赤發鬼那邊可以作證。”
程野接過掃了眼上面的證詞,基本和楚雲烽說的能夠對上,沒說的只是一些戰鬥細節和分配流程。
往後翻,赤發鬼的老大‘紅毛’還親自寫了一段話,蓋上了自己的章子,大意是稱讚楚雲烽戰鬥過程中非常勇猛,懇請檢查官明察。
嘶,這一套還整得有模有樣的。
“這個虎哥?”
楚雲烽遲疑了下,耳根微微泛紅,像是鼓足了很大勇氣纔開口,“我在赤發鬼那邊的名號是虎烽。”
說這話時,他的眼神有些閃躲。
在廢墟里報這個名號時,只覺得夠兇夠唬人,可站在檢查站的雨棚下,對着程野說出來,竟莫名生出幾分羞恥感。
程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沒戳破他的窘迫,只是點點頭:“行,沒什麼問題。”
打開面板掃了眼,老實巴交的漢子,配合度已經漲到了75%。
感覺要是他再恐嚇一番,漲到90%以上應該沒問題,但要是想達到100%,還得等更合適的時機。
只是劉坤今天可能隨時回來,得留着充能值,程野並不急着現在搜索。
上一次中央站兩人沒有機會認識,包括後來商城前也不好交流。
現在不同,終於有了拉近關係、認識一番的機會。
程野關掉面板,聲音放緩了些:“現在是特殊時期,普通物資你可以直接帶到收購點,到時候只要繳納5%的稅收就行,但這些槍支,尤其是那幾枚手榴彈和兩把狙擊槍,都屬於管制物品,按規矩不能由個人隨意帶入緩衝區。”
楚雲烽聞言,臉上掠過一絲緊張,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程野看在眼裡,繼續道:“這樣吧,東西先暫時收進檢查站的倉庫,我讓收購點的人晚上過來清點登記。你要是不急着用錢,清查完了過幾天會直接把錢打到你的賬戶上,要是急着用.”
他想了想,補充道:“明早7點,你提前到南檢查站門口等我,到時候我讓人現場給你覈算清楚。”
楚雲烽連忙點頭,懸着的心落了大半,末了又搓了搓手,顯得有些支支吾吾。
“怎麼了?還有事?”程野挑眉。
“程檢查官,我能不能.能不能拜託您一件事?”
楚雲烽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要被雨聲蓋過。
他的手在身側攥緊又鬆開,按照回城前老大‘紅毛’教給他的那些經驗,這種情況下,他應該立刻做出感恩戴德的模樣。
最好能看準時機直接跪下,一邊磕頭一邊訴說在廢墟里的不容易,說自己爲了搶這批武器捱了多少刀,家裡還有等着救命的孩子.
紅毛拍着胸脯保證,只要演得逼真,檢查官十有八九會心軟,能把暗地裡的抽成從50%降到40%左右。
爲什麼不是普通拾荒者該有的5%?
廢話,那點抽成是給那些挖廢墟、找材料的老實人定的,而不是給他們這種在廢墟里刀口舔血、和其他幫派火併的人準備的。
幸福城明面上不鼓勵私鬥,暗地裡對靠“打殺”賺來的東西限制得更緊。
敢把其他人當成獵物,就得做好被分走一半的準備,這是不成文的規矩,沒得通融。
就算把東西帶到鬼王那裡兌換,說清來路,抽成只會更高,至少六成起步,還得看對方的臉色。
唯一的方式是零賣給拾荒者,散人,但這太麻煩了,大家缺的是子彈,很少有人會缺槍,就算買也是去鬼王那,來路正規,方便日後置換或者臨時應急。
而眼前這批武器,加起來的總價值已經超出了2000幸福幣,還不算上手榴彈和狙擊槍能兌換的貢獻點。
少抽10%,到手也有兩百多,足夠普通工人吭哧吭哧幹小半月。
只是此刻站在程野面前,楚雲烽的膝蓋像是灌了鉛,怎麼也彎不下去。
那些準備好的哭腔和慘狀,到了嘴邊全變成了乾澀的沉默。
因爲他本能地覺得,程野不是紅毛描述的那種檢查官,也不會喜歡他這麼做。
尤其是想到剛纔程野看他一件件取下武器時的眼神,沒有貪婪,也沒有鄙夷,只有一種讓他意外的欣賞。
這種欣賞讓楚雲烽莫名覺得,比起虛情假意的演戲,老老實實說話反而更穩妥。
“說吧。”
見楚雲烽半天沒動靜,臉上還帶着點侷促,程野覺得有些奇怪,只好放軟了語氣,“只要不違反規矩,能幫的我會幫。”
這句話像顆定心丸,楚雲烽深吸一口氣,終於擡起頭,“程檢查官,我有點缺錢,我知道按規矩要抽50%,但我急着用錢換個住處之前分配的那處棚屋,一直在漏雨,牆縫裡還滲水,我糊了好幾次、一直在修,都沒用。”
他說得磕磕絆絆,眼神卻帶着點豁出去的坦誠。
成不成就這一句,絕不耍花樣。
程野愣了一下,隨即笑了,還以爲楚雲烽要整個大活出來,沒想到是這個。
“按40%給你算吧,另外.貢獻點對你應該沒用,那幾個東西的收入,我讓收購處按照1比10的比例給你折算成幸福幣,怎麼樣?”
他頓了頓,補充道,“還有,我個人對百鬼幫的信息很感興趣,就把城外那些幫派的動向、據點分佈,還有你知道的鬼頭的傳聞,都寫下來拿給我,就當是我幫你這忙的報酬。”
楚雲烽猛地擡頭,眼裡閃過一絲驚訝,沒料到會這麼順利。
他原本以爲能談到四成就謝天謝地,沒想到還能按最高比例換幸福幣,甚至連“報酬”都替他想好了。
末了,他又猛地一怔,那些驚訝化作濃濃的複雜,堵在喉嚨裡,半天只擠出一句,“謝謝謝程檢查官。”
“行了,明早7點,南檢查站門口等我。”
程野擺擺手,按下桌子上的按鈕,“你運氣倒是好.再晚回來一天,怕是就沒這麼容易了。”
這句話楚雲烽沒能聽懂,但也從程野的語氣中察覺到一絲凝重。
“是!”
他重重點頭,抓起搭在旁邊的雨衣穿上,動作比來時輕快了不少。
沒有多餘的客套,也沒有回頭,大步穿過隔離門,背影很快消失在通道盡頭。
軍刀在旁邊看得咋舌,等楚雲烽走遠了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
“軍刀。”
“哎。”
“去檢查下這些武器,看看有沒有異常痕跡,有就提前挑出來。”
“是!”
些許小事而已。
只要在職權範圍內,不過是張張嘴的功夫。
一想到又和楚雲烽搭上了線,程野就忍不住有些興奮,畢竟苗陽最高技能只有Lv3,想要更進一步,還得從楚雲烽身上下手。
而且楚雲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說不定和江川一樣,藏着特殊的肉體天賦?
正琢磨着,通道內又有拾荒者陸續走來。
打開防務通瞥了眼時間,已經十一點半,下一輪進城的人流高峰眼看就要到了。
程野收斂思緒,重新將注意力放回檢測上,可直到王康過來接班,始終沒見到劉坤的影子。
是打算等到下午,晚上?
可那時候拾荒者越來越少,怎麼方便隱藏身份?
“程哥,你去休息吧,我來就行。”
王康剛洗完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已經擺出了接手執勤的架勢。
但就在程野剛起身,打算把執勤崗交給王康,眼角的餘光卻瞥見遠處通道口又涌來一股人流。
搭眼一看,他眼神眯了眯,心頭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小康。”
“嗯?”
“你先去後面休息會吧,今天情況不一樣,我多執勤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