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十一點。
幸福城,內城,中央會場。
第二次遷徙會議在高強度吵鬧了將近十二個小時後,1.0版本方案終於敲定絕大部分細節,剩下的就是在實踐中不斷微調,不斷修改。
厚重的木門緩緩推開,各部長帶着掩不住的倦意魚貫而出,步履匆匆。
計劃落地只是起點,執行的千頭萬緒已在緩衝區等候。
所有人都清楚,這場看似順利達成的方案,背後藏着成倍的執行阻力。
但奇妙的是,此刻卻沒人露出以往會議後常見的灰敗神色,反倒個個面帶如釋重負的笑意,像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博弈終了,哪怕精疲力竭,也透着股“盡興了”的鬆弛。
很神奇,但也是事實。
以往的會議總在推諉扯皮中結束,每個人都像躲避瘟神般遠離責任,推脫責任,生怕鍋從天降。
而這場會議卻是衆人主動伸手接鍋,既然責任已明確落肩,反倒少了患得患失的焦慮。
就像袁剛散會前那句兜底的話,只要每個人努力了,最後的結果不管怎樣都能接受。
大家雖然都不相信這句理想主義的表態,但至少是個讓人心中一安的態度,總比沒有的好。
人很快走完,只留下超凡派、科技派、理想派、以及檢查站四大派系。
袁剛想了想,一句話沒說,起身飄然離去,讓開了空間。
剎那間,首位只剩下劉坤獨坐。
只可惜人走茶涼,之前被衆人簇擁的掌控感蕩然無存。
四大派系沒人先動,沉默了片刻,科技派的侯睿忽然輕咳一聲,打破了僵局。
“丁站長。”
“侯部長。”丁以山微微頷首,臉上掛着恰到好處的平和。
侯睿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眼鏡,語氣誠懇:“之前檢查站申請的那些設施和人員培養資源,外城計劃結束後,研究所會按清單整理出可提供的部分,儘可能滿足需求。還望海涵,這幾年研究所日子不好過,壓力也實在不小。”
“能理解。”丁以山笑了笑,眼角的皺紋擠成一道溝壑,“有侯部長這句話,我這站長就放心多了。”
兩人笑意和煦,像多年老友閒談,全然沒有半點分配利益時的爭鋒相對。
但也正是如此,侯睿忍不住心底暗罵,丁以山這老狐狸,果然不見兔子不撒鷹。
他面上不動聲色,繼續拋出承諾,“這樣,檢查官們即將外出執行安置任務,沒足夠的防護裝備可不行,研究所支援每位檢查官一套標準化單體裝甲,如何?”
“這可太好了,侯部長有心了!”
丁以山大喜,末了卻遺憾的搖搖頭,“可惜裝甲這東西檢查官們用不到,畢竟是和遷徙來的流民打交道,天天穿着鐵甲,反倒顯得生分了。”
“那”
侯睿指尖在膝蓋上頓了頓,“給每位檢查官都開放武器彈藥無限取用權力怎麼樣,所有賬單全都掛在我們研究所名下,不用檢查站負擔。”
“侯部長說笑了。”丁以山擺了擺手,“檢查官是去帶居民搞發展的,又不是去清理感染潮,哪用得着這麼多彈藥?”
“那換成”侯睿頓了頓,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忽然嘆了口氣,“丁站長,咱們攤開說吧,你們檢查站需要什麼,研究所給就是。”
1.0的外城擴建計劃,檢查站是毋庸置疑的執行主體,檢查官更是核心中的核心。
科技派想摻和進來分潤權力與未來的利益,就得捨得割肉。
可他這毛頭小子對上丁以山這種老資格,迂迴手段根本不管用。
索性,坦誠些吧。
反正大家都是幸福城的部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往日的不對付、明裡暗裡的刁難,在外城建成、遷徙者安置妥當之前,誰都不會提起。
行者帶來的“災難”像一劑強力粘合劑,將所有派系重新粘合在一起,所有人都朝着同一個目標使勁,恍惚間竟有了十幾年前大開拓時代的默契。
丁以山看着侯睿眼底的懇切,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侯部長爽快,那我也直說了,我們要的東西不少,但一時半會可能給不出你具體清單.”
“嗯?”侯睿挑了挑眉,鏡片後的目光閃過一抹思索神色。
“是這樣的。”丁以山慢悠悠地解釋,“畢竟是檢查官出去帶隊,我總不能大手一揮,把他們的努力全變成檢查站發展的助力。”
話音落下,坐在主位的劉坤猛地擡眼望過來,眼神裡閃過一絲恍然。
這還是老丁?
在他這,什麼時候會把檢查官的個人利益,放在檢查站的發展之上了?
然而丁以山卻像是沒有注意到這道眼神,仍舊自顧自地道,“我是這樣想的,檢查官出去後有什麼需求,先向檢查站提報,我們審批是否合理。如果合理,再向你們遞交清單,由你們二次審覈,看看能提供哪些,怎麼樣?”
這話留足了餘地,既沒把話說死,又給了雙方轉圜的空間。
聽到“二次審覈”、“提供哪些”這些詞,侯睿忽然笑了,眼底露出一絲善意。
不管丁以山打的什麼算盤,至少這個提議是在爲幸福城的整體發展考慮,是在爲外城計劃的執行鋪路,而非單純擴張檢查站的勢力。
這要是再拒絕,反倒顯得他不識大體了。
“行,丁站長,那咱就這麼說定了。”侯睿頷首,“你們遞交清單,我來審覈通過。”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我們研究所一定會盡力配合,但有些東西希望你們也能理解,研究所可能也沒有足夠的存貨。”
“放心,我會把控這個幅度。”丁以山再次點頭。
兩人相視一笑,默契達成。
接着,科技派的三人起身告辭,腳步輕快,顯然對這個結果還算滿意。
至於外城建設過程中,科技派如何獲取到足夠多的權力和利益。
這可不適合現在談,而且談也不可能談出來什麼具體結果。
得等外城建設起來了,有一定規模了,這時候大家才能插手分配。
現在外城八字沒有一撇,太着急反而會失去分配的主動權。
會場只剩下三方派系。
理想派的人依舊沉默地坐着,超凡派的卡洛迪金森見狀,微微轉過身,目光先掃過主位的劉坤,最終落在丁以山身上。
“丁站長。”
“卡洛迪金森部長。”丁以山頷首迴應。
往日裡總針對檢查站和劉坤的大光頭,此刻臉上倒不見絲毫侷促,神色坦然得很。
頓了頓,卡洛迪金森直言道,“外城建設期間,軍團要負責掃清周邊環境,儘可能降低感染源混入的風險。但你也清楚,無論我們怎麼努力,總有些隱藏極深的特殊感染源,沒法徹底排查乾淨。”
“確實如此。”丁以山點頭認同,“我們檢查站的檢查官也是靠着反覆審訊、細緻觀察,再搭配一系列手段,才能把這些漏網之魚揪出來。”
“所以我是這麼想的,若有強力感染源混進來,必然會造成危險。我打算從十字軍團和血龍軍團抽調人手,給每位檢查官配備五十人的衛隊,如何?”
“這好啊,卡洛迪金森部長有心了。”
丁以山眼神一亮,語氣懇切,“我們站裡的檢查官雖說走南闖北有些經驗,但個人實力也就夠自保,真遇到混亂局面未必能鎮住。有衛隊護着,確實能少很多麻煩。只是.”
“丁站長有話不妨直說。”
“萬一有母源出現.”
“這個你放心便是。”卡洛迪金森還以爲丁以山要提什麼苛刻條件,一聽是這事頓時鬆了口氣,“咱們幸福城這些年雖在超凡領域沒敢大刀闊斧探索,但也培養了不少人才。”
“似超凡者.”他看向劉坤,頓了頓,“超凡者是不多,但半步超凡者培養了不少。除了會議上許諾的資源,我額外再調兩支全由半步超凡組成的八人小隊,日夜負責外城治安,隨時響應檢查官的需求,你看如何?”
超凡者鳳毛麟角,可半步超凡的培養難度並不算高。
三大軍團,十字與血龍軍團皆由超凡派把持,日常兵力便有五萬左右,徵兵季更是能擴至十萬人。
從這麼多人裡挑出好苗子重點培養,湊出幾支半步超凡衛隊實在不足爲奇。
“這自然是最好的,感謝,萬分感謝!”
丁以山起身,與卡洛迪金森伸手相握,再沒提額外要求。
他清楚,超凡派能拿出的人力,大概也就到這份上了。
“劉部長。”
握完手,卡洛迪金森轉向劉坤,語氣誠懇,“之前我們對您的一些態度,我個人在此致歉,還望海涵。”
劉坤面色平靜地站起身,兩人手掌相觸的剎那,一股強大的氣勢驟然擴散開來。
劉坤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火花,卡洛迪金森的臉色猛地變了變。
這是即將步入超凡第二階段的氣息? “無妨。”劉坤的聲音平穩,“都是爲了幸福城,能理解,但往後.”
話未說完,卡洛迪金森已扯出一抹笑容,兩人默契地打住了話頭。
有些事,不必說透。
超凡第一步,幸福城有很多,他和侯睿都在此列。
但到了超凡第二步,就只剩下派系內的核心人物有這份實力。
劉坤一個人,竟然能單打獨鬥,走到今天這個水平? 要是丁以山再跟着超凡,檢查站兩個超凡坐鎮,恐怕真要恢復往日輝煌啊!
很快,卡洛迪金森神色複雜的帶人離開,只剩下理想派還靜坐原位。
但這次,不再是於宏湊過來,而是丁以山整理好桌上的資料,主動走到末尾的椅子旁坐下。
“於部長。”
“丁站長。”於宏面色溫和,目光裡透着不加掩飾的善意。
“多的話我不說,有件事想拜託你們。”
“你說。”
“其他人我信不過,想請你們出點人,保護我們檢查站的核心人員。”
“哦,要多少?”
“不多。”丁以山伸出手,比出一個“5”的手勢。
“這麼點人夠嗎?”
“保護些有潛力的苗子。”丁以山解釋道,“這次是個絕佳的好機會,我打算派他們出去試試水。”
“苗子?”於宏若有所思,輕輕點頭,“這沒問題。我會安排人手,到時候你來調度就行。”
“好!”
話音落下,會議室陷入短暫的安靜。
於宏似乎在思索着到底要安排哪些人負責安保工作,想清楚後,一連說了五個名字,都是丁以山聽過的。
得到丁以山點頭認可後,才繼續道,“打算什麼時候超凡?”
“不着急。”丁以山笑了笑,“得給哈林留點動力,不然檢查站很難真正動起來。”
“你倒是心大,可別翻車了。”
想起當年丁以山上位的一幕幕,於宏起身丟下一句話,帶着人飄然離開。
會議室裡終於只剩下丁以山和劉坤兩人。
四目相對,彼此眼中都藏着複雜的情緒。
兩個邊緣人物,一天之內成了整個幸福城的核心,這誰能想到? 然而現實就是如此,距離他們上次來參會纔過去幾天? 局勢竟已攻守易型! “走吧,老丁,有話出去說。”
劉坤將資料塞進皮包,嘆了口氣,兩人一前一後離開會議室。
門口的工作人員立刻涌進來打掃。
開了一天的會,地上堆滿菸頭和營養漿袋子,髒亂不堪。
明天大概率還要接着開,牆上的破洞也得連夜修補好。
走出會場,江川連忙迎上來,腳步卻猛地一頓,瞳孔微縮,臉上閃過幾分不可思議。
“大人,您.”
“去開車吧。”丁以山擺擺手,折騰了一整天,他終於是顯出幾分疲憊,聲音裡帶着掩不住的沙啞。
“坐我的,我送你出去。”
劉坤接過話頭,帶着丁以山往停在不遠處的黑色皮卡走去。
江川見狀,只好發動車子,不遠不近地跟在皮卡後面。
他腦子還沒轉過彎來,如果剛纔的感應沒錯,丁以山此刻已經天人合一。
可早上進會場時明明還沒有,一天之內到底發生了什麼,能讓一個卡在瓶頸多年的人驟然突破? 黑色皮卡駛出會場區域,徑直拐向出城的主路。
主副駕的車窗都開着,嗖嗖的夜風颳過,捲起兩人鬢角的碎髮,卻吹不涼他們心頭滾燙的思緒。
一路無話,兩人都默契地望着前方,各自想着心事。
直到車子駛過幸福大門,進入荒涼的緩衝區,劉坤纔打破沉默,目視前方道:“說說吧,今天受什麼刺激了?”
“沒有,沒人刺激我。”丁以山搖頭失笑,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敲擊着,“就是.想通了些事。”
“決定了?”
“嗯。”
“決定了就好。”劉坤嘆了口氣,車內氣氛又陷入了沉默。
直到皮卡駛離城區,來到略顯荒涼的南郊,停在幾處尚未完工的大工地前,劉坤才輕踩剎車。
“我以前想事情時,總愛來這兒,那時候還沒有這些工地。”
兩人下車,劉坤指着遠處道: “以前這裡雖被幸福防線圈在裡面,卻從沒人敢來駐紮,一晃這麼多年,沒想到如今也熱鬧起來了。”
話音剛落,江川也將車停在路邊,下車後沒有靠近,只是不遠不近地站着,刻意給兩人留出空間。
劉坤頓了頓,從兜裡摸出煙盒,遞了一根給丁以山。
啪嗒。
點着後,兩人並肩站在路邊吞雲吐霧,各自享受。
半根菸燃盡,劉坤纔開口,“老丁,有些話你沒有踏入天人合一境之前,我不能說,因爲這關係到你最後能不能真正超凡。”
“我明白。”丁以山點頭,指尖捻着菸蒂,“其實心裡隱約猜到些,只是不敢問罷了。”
“不一樣,你知道的太少了。”
劉坤打斷他,忽然拋出一個問題,“你猜幸福城現在有多少超凡者?”
丁以山愣了愣,沉吟道:“三十人?”
這已經是往多了猜,連元老和城主都算上了。
“錯了!”
劉坤吐出一個菸圈,語氣平靜卻帶着驚雷,“超凡者已經過百了。”
咯噔。
丁以山心頭猛地一沉,他從沒想過,這種堪比母源的恐怖存在,幸福城竟已悄無聲息積攢了這麼多。
要知道每個超凡者都代表着一道信念,這麼多信念交織碰撞,後果簡直難以想象! “但你知道卡洛迪金森爲什麼一直想拉攏我嗎?”
劉坤看出丁以山的疑惑,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拋出了一個新的問題。
“爲什麼?”
“因爲超凡者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他們量產的,都是最底層的超凡者。”
劉坤颯然一笑,“你今天凝聚的信念是什麼,不用告訴我,但你要知道,信念的強度,決定了你能束縛的超凡生物有多強,似.”
話音未落,他輕輕一揮手。
譁。
黑的夜色裡猛然閃過一道火光,一隻翼展超四米的燎鷹驟然現身,在高空盤旋時帶起灼熱的氣流,巨大的威壓瞬間籠罩四周。
遠處的江川身上驟然閃過一道藍色微光,勉力抵抗,但就算如此,也差點沒被這股威壓,壓得跪在地上。
“這”丁以山瞳孔驟縮。
“這是我的超凡生物,炎王。”劉坤揮了揮手,巨鷹的體型迅速縮小,盤旋着落在他擡起的胳膊上。
丁以山下意識湊近去看,剛轉頭就被一股無形的威勢逼得蹬蹬後退數步。
“別鬧。”劉坤輕哼一聲,胳膊上的燎鷹鳴叫一聲,乖乖收起了周身的火焰與威勢。
“劉署長”丁以山重新靠近,目光落在燎鷹身上,眼中閃過驚歎。
好漂亮的老鷹。
渾身羽毛呈赤金色,細看之下竟像有火焰在羽根處流動。
尤其是那雙鷹眸,竟然露出幾分人性化的靈動。
“炎王是我當年最後一次出外勤,在無人區找到的。”
劉坤撫摸着鷹背,眼神裡閃過溫柔與懷念,“當時他還這麼小,嗯,就是個小雛鷹,這麼多年我一步步把它養大,她也給了我無比強大的力量,只可惜她繼承的超凡力量不多,若是能得到完整的超凡能力,我現在恐怕已經是幸福城的元老了。”
“呃”丁以山眉頭微挑。
他接觸的超凡者不算少,甚至每次會議都在和超凡者打交道,但因爲尚未踏入天人合一境,始終刻意迴避着這些深層信息。
畢竟,向有超凡志向的人提前透露這些,無異於暗中使絆子,故意設置阻礙,這也是劉坤這麼多年對他守口如瓶的原因。
如今,隨着他拿到“天人合一”這張門票,劉坤似乎終於鬆了口氣,找到了能傾訴的對象。
“這和你說的那些量產超凡者,區別很大?”
“當然。”劉坤重重點頭,語氣裡帶着一絲不屑,“科技派現在有六十多個超凡者,全靠他們研發的進化原液催生。你可以理解爲,他們的超凡生物本質上都是同一個模板,頂多因爲每個人的信念不同,偶爾有些細微異變,但大體路數完全一樣。”
“就是每六年一次給我們分配的那些?”
“嗯。”劉坤呲牙一笑,“知道我爲什麼一直勸你別和哈林爭,讓你放鬆下來尋找能擊碎雜念的信念嗎?呵,那傻小子真要是坐上你的位置,靠原液成了超凡,也只能是最廢物的那種,我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
丁以山微微沉默。
檢查站的內鬥局勢,有他的默許,也有劉坤的暗中推動。
是劉坤一直勸他別爲了超凡和哈林爭來爭去,甚至讓給他當站長都沒任何問題,但卻從不說原因。
現在,總算真相大白。
“我說這些,不是爲了打擊你,相反,你的路纔是正確的!”
劉坤話鋒一轉,語氣帶着欣慰,“老丁,咱倆算是難兄難弟,都是從最底層爬上來的。你的志向我懂,我的野心你也清楚,普通的超凡是實現不了我們理想的,必須走至強之路,踏上元老之位,纔有機會把那些年的想法落地。”
他望着遠處工地的輪廓,聲音沉了幾分,“這些年你被檢查站的瑣事困住,沒再出去過,可能不知道外面的局勢。大開拓時代結束後的休養期裡,每個超級庇護城都在超凡領域猛衝,幸福城已經算慢的了。下一個大開拓時代一來,必然又是超凡者主導的混戰,到時候的麻煩,絕對比我們經歷過的任何時候都要可怕。”
“那薪火呢?”
“他們的路不同,不要深究,但我可以保證,他們也在研究超凡,只不過他們研究的是更深層次的東西,是那些形成超凡的本源力量,而非如何駕馭這種力量。”
劉坤笑了笑,眼神銳利起來,“我已經找到路了,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擁有不亞於虞爾嵐和奧布里·迪安的力量,到時候,咱們檢查站想恢復昔日威風,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只是沒想到,你今天給了我一個意外,讓我又驚又喜。”
丁以山目光一震,滿臉愕然。
虞爾嵐,是研究所的副所長,科技派目前的領軍人物,也是僅次於元老的超凡者。
奧布里·迪安則是十字軍團的大統領,更是一手遮天,權勢大的驚人。
劉坤竟然已經快要達到這個級別?
“怎麼,你以爲只有你在偷偷努力?”
劉坤看出這份驚訝,猛撮了一口,將菸頭隨手彈進泥地。
火星在黑暗中一閃而滅,像極了他這些年按捺的火氣,冒頭就得消失。
“放心,你我始終一條心。我們的信念源於普通人,和那些靠資源堆出來、幾乎被精神催眠的傢伙,從根上就完全不同。”
“你今天做的沒錯,接下來我們檢查站就是要重拳出擊,就是要拿回我們應有的權力,這些年讓給他們的東西,我都要讓他們加倍給我們吐出來!”
說到激動處,劉坤罕見露出了幾分霸道,“你也別急着超凡,外城的事忙完,我去荒野深處給你找合適的超凡之物。咱們檢查站的人要超凡,就得做最頂尖的那種,要讓這片廢土都知道,幸福城檢查站的檢查官,絕不是什麼臭魚爛蝦能比的!”
“嗯,我知道了。”
丁以山也猛地抽完手裡的煙,兩人又點上一根吞雲吐霧。
天人合一境的突破,終於敲碎了兩人之間最後一絲隔閡。
劉坤說着說着,語氣漸漸有些語無倫次。
一會兒罵起這些年被打壓的憋屈,一會兒念出幾個名字,恨得咬牙切齒。
看出他的臉色有些泛紅到詭異,丁以山怔了下,卻沒敢出聲提醒。
他隱約猜到劉坤這些年應該很不容易,卻沒想到暗地裡經歷了這麼多。
再堅定的信念,被歲月反覆磋磨,也難免該變一變了。
“對了,下面的檢查官也得好好培養,光靠我們倆不夠。”
劉坤彈了彈菸灰,忽然轉了話題,“你那裡有人選嗎?我倒是看中個苗子不錯!”
“嗯,我這邊確實有幾個都不錯,培養培養或許能成爲站裡的中流砥柱,所以才請了於宏那邊的人”
“行,既然你心裡有數,我就不多插手了。”
劉坤點點頭,末了又補充道,“老丁,程龍那邊.”
“程龍?”
丁以山的臉色沉了沉,沒接話。
“程龍那邊的麻煩我擋下了,程野那小子不錯,我很滿意。”
“嗯?”
丁以山明顯愣了下,猛地反應過來。
他今天還給江川說,要幫程野把程龍留下來的麻煩擋一擋,就是想着給劉坤說一聲讓他幫幫忙,結果這一開會下來,竟然給忘了。
但現在,劉坤竟然主動提起,他他怎麼也發現程野了?
“怎麼,你也發現他了?”
“嗯。”丁以山沉吟了下點頭道,“資料是錯的,他不一樣。”
“資料那東西看一眼就得了,這些年你專注凝聚信念,把底層的事全丟給哈林,只靠那些資料已經有些脫節,現在該慢慢接手回來了。”
劉坤思索着安排道,“程龍的舊怨,超凡者級別的我替他擋了,但那些半步超凡,我沒法插手,畢竟當年不少人被程龍搞得家破人亡,雖說最後是那些人有錯在先,但血仇這東西,你懂的。”
“程野要是留在城內,沒人敢動他,但你要是打算把他放去外城溜一圈,該來的總會來。”
“這個.”丁以山朝遠處招了招手,江川立刻小跑過來。
他身上的藍光炎王似乎很不舒服,不耐地哼了聲,化作一道火光鑽回靈體空間。
“大人,劉署長。”江川躬身行禮,大氣不敢喘。
“江川,程野現在是什麼實力?”
“呃”江川愣了愣,顯然沒料到會問這個,仔細回想道,“應該到了軍團精銳的層次,已經在接觸四力了,第一道練的是龍力,進度挺快。”
“龍力.”劉坤微微頷首。
這個年紀能摸到四力門檻,確實算快。
但這還遠遠不夠,來個開筋關的就能輕鬆拿捏,更別說抱胎境、天人合一,以及那些半步超凡。
“這樣,老丁。”
劉坤沉吟片刻,“我讓小雙跟你,保護你一段時間。你暫時不用出城,呆在防線內應該不會遇到太多麻煩。”
他頓了頓,繼續安排:“於宏派來的人,讓他們暗地裡保護程野,江川過去明面上站臺,至少要擺出我們檢查站的態度,讓那羣“垃圾”知道分寸。”
當年兩人從底層往上爬時,都培養了心腹。
江川是丁以山的左膀右臂,而馮雙則是劉坤的心腹,兩人目前都是半步超凡的實力。
“這”
江川愣了下,跟了丁以山這麼多年,眼下局勢正是吃緊的時候,他要是走了. “聽劉署長安排。”
丁以山直接點頭,“小雙脾氣躁,在我這裡還能收斂些,讓她去接觸程野,怕是三天兩頭就要吵起來,反而麻煩。”
“明白。”
江川見丁以山都這麼說了,再無異議,躬身應下。
更何況他之前就跟丁以山提過要去保程野,如今正好順了心意。
“行了,阿川,去那邊等着吧。”
劉坤揮揮手,語氣裡帶上了一絲疲憊,“我和老丁再說兩句話,說完就回去睡覺。熬了這麼久,得休息好,才能打接下來的硬仗。”
支開江川后,劉坤往地上一蹲,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丁以山心領神會,也跟着半蹲下來。
夜風捲起地上的塵土,拂過兩人沾滿疲憊的臉頰。
“老丁,還記得嗎?”
劉坤望着遠處黑沉沉的荒野,忽然笑了,“當年咱倆總這麼蹲着,就在檢查站那座破哨塔下面,望着外面灰濛濛的天發呆。”
丁以山頓時笑了,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怎麼不記得?那時候總想着,什麼時候能把幸福防線往外推十里,什麼時候能把川市廢墟徹底清出來,變成咱們說了算的地盤。”
“是啊,一晃這麼多年了。”
劉坤撿起塊小石子,在地上隨意划着,“當年的哨塔早被感染體沖塌了,弟兄們也換了一茬又一茬,胳膊上的疤結了又掉,掉了又結,也就咱倆,還能一直堅守本心,守着這爛攤子。”
“不過當年咱們蹲着,想的是怎麼活下去,後來蹲着,想的是怎麼爬上去,現在蹲在這裡”
劉坤頓了下,指尖的石子懸在半空,目光忽然變得格外亮,彷彿燃着滾燙的熱意: “是時候,實現咱們的夢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