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願超凡?
程野愣了半秒,隨即立刻反應過來,江川說的是超凡地縛靈。
對於這類“生物”,相關書籍的作者賦予了五花八門的稱呼:
執念地靈、超凡滯魂、執念地縛魂、縈念鄉靈.等等一系列,歸根結底,都是對超凡者死後殘留意識的特殊形態描述。
“這個名字倒是更貼切.”
腦海中念頭閃過,程野微微頷首。
比起之前在生存圖書館看到的“超凡地縛靈”,江川此刻說的“守願超凡”似乎要更精準些。
不過名字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其帶來的實際影響。
作爲每年冬天感染潮裡的主力選手,守願超凡的威脅早已被寫進無數血淚教訓裡。
其最可怕的特點,不是自身的超凡戰鬥力,而是那近乎天災的號召力。
一旦守願超凡離開自己的活動範圍,過境之處就像一塊巨型磁石吸附鐵屑,會源源不斷地吸引周邊的感染體加入隊伍,在短時間內聚成一支數量龐大的感染潮,沿途襲擊一切人類庇護城與聚集地。
直到距離抵達極限,或者願望完成離開,感染潮纔會跟隨散開。
而在離開感染潮後,守願超凡威脅性就會大幅度下降,很少造成實質性影響。
畢竟能在死後形成地縛靈的超凡者,生前往往有着極強的精神韌性。
這種韌性會延續到死後的意識裡,讓他們更傾向於達成某類目的而非毀滅一切、釋放慾望。
“從霧洞裡過來的?”
“基本可以確定,根據我們提供的揹包照片,薪火那邊做了基礎比對,確實和你昨晚見到的那隻幾乎相同,只有細微處的磨損區別。嗯他們剛剛排查完整個B4區,已經找出了將近600件同款揹包。”
江川語氣刻意放緩,降低信息輸出節奏,試圖緩解通話裡的緊張氣氛,“不過你大可以放心,守願超凡已經離開我們幸福城範圍了,這傢伙可能就是借個道,並沒有留在我們幸福城不走的想法。”
“走了?!”
程野愣了下,手裡的防務通差點沒拿穩。
好傢伙,這麼瀟灑的嗎?
“能確定?”
“不敢說肯定,但至少有九成九的可能,劉署長親自帶人排查溯源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蹤跡,最後的氣息殘留在北檢查站附近,如果不是故佈疑陣,應該已經離開了.”
江川沉吟了下,“程檢查官,因爲你是這件事的第一發現人,所以有資格知曉守願超凡的相關信息。但關於幸福城超凡者的信息,以及一些核心應急防禦機制,按規定,至少要等到你晉升三期檢查官之後纔有權限瞭解。抱歉,我也只是個傳話的,多的實在不能說了。”
“明白。”
程野沒有糾纏着不放,長舒了口大氣,只要確定不是母源感染體就好。
這一天下來,他提心吊膽的,總擔心又冒出個恐怖母源,給本就脆弱的緩衝區再來一記暴擊。
現在不管是走了,還是藏着,聽起來守願超凡的威脅還在可控範圍內。
“至於揹包樣式.”
江川繼續解釋道,“你關注到的只有揹包,但他的影響遠不止於此,就比如張大牛的鞋子,就和昨晚你看到的那個人幾乎相同。這是因爲守願超凡會持續不斷地影響周邊的人類,讓所有人的想法、行爲逐漸向自己靠攏。”
“比如生活習慣、穿衣風格,自然也包括打補丁的手法、揹包的款式。”
“嗯,如果你本來就和守願超凡相似,就很容易受到影響,像張大牛有一件同樣款式的揹包,所以他和他老婆立刻成了被同化的對象。不過這種影響是有範圍的,而且可逆,只要離開他的輻射區,過段時間就會恢復正常。”
同化人類?
程野驚了下,這些信息是他看過的那些書籍裡,完全沒有提及的。
等等。
難道這就是守願超凡能夠聚集感染體的原因?
程野立刻在心裡記下這條關鍵信息,又連忙追問道:“守願超凡的能力判斷出來了嗎?”
“目前還沒有完全確定。”話筒另一邊的江川微微搖頭,看了眼正坐在裡面開會的丁以山、哈林以及六個五期,一堆四期,壓低聲音道:
“根據已有信息分析,能力大概率和‘行動力’有關。”
“行動力?”
程野重複了一遍這三個字,這答案太抽象了,讓人有些不明所以。
“具體來說,就是在他的影響範圍內,人類會被促使着去完成埋藏在心底很久,但一直沒膽量、沒機會去做的事。”
江川似乎也不知道怎麼形容,“這是薪火傳回來的初步結論,我們對張大牛的誘導問詢後,發現他的目的就是多多賺錢,儘快搬到中心城區,離開棚戶區,所以就有了外出前往霧洞這個想法。”
“多賺錢?那他爲什麼不去想着殺人搶錢,反而選了更危險的霧洞?”
“放大負面是母源的能力,守願超凡不會這麼做。”
江川的語氣篤定了些,“他們只會刺激人類內心的正向情緒,比如對更好生活的嚮往、對承諾的堅守、對目標的執着,絕不會誘導負面情緒。”
“是麼?”
程野皺了皺眉,腦海中又閃過昨晚男人眼中的貪婪。
那可不像是什麼正向情緒。
“根據現有案例是這樣,但不排除例外。”
江川補充道,“如果被影響者本身就缺乏正向情緒,內心被負面填滿,那守願超凡的能量可能會反向刺激,把潛藏的惡意放大。就像陽光照在鏡子上是光明,照在墨水上,只會讓黑暗更明顯。”
“還有更詳細的信息嗎?”
“暫時沒有,他影響的人還不夠多,樣本量太小,我們正在全城排查其他被影響者,薪火那邊也在統計B4區的600個案例,得等兩邊的數據彙總纔能有結論。”
“好,麻煩你了。”
話筒對面隱約傳來雜亂的說話聲,似乎是在開會討論。
程野沒再多問,掛了電話。
從母源感染體換成了守願超凡,而且對方已經離開幸福城,情況完全沒有他預想的那麼糟糕。
“還好,這要是再來個母源,我都要懷疑是我穿越到幸福城,讓世界意志在天譴這片區域了.”
程野心中嘀咕,推開衛生間的門走了出去。
一想到不用面對那種能侵蝕整個緩衝區,又來一遍大清洗的場面。
早上到剛纔有多提心吊膽,現在心裡就有多暢快。
彷彿壓在心頭的一片烏雲被風吹散,露出暖暖的陽光。
而且站在衛生間前,午後的陽光還真就透過薄霧斜斜灑下來,落在肩頭暖融融的,舒服得讓人想嘆氣。
程野就這麼站了一會兒,直到身體徹底被曬得暖和,才慢悠悠地往檢查區走去。
劉坤今天在帶人排查守願超凡的殘留痕跡,看來是沒機會搜索了。
不過正好,早上搜索用掉了25%的充能值,等下班補滿更穩妥。
“咦,程哥.”
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王康轉過頭,差點以爲自己看花了眼。
程野出去上廁所前,還一臉凝重得像是天要塌下來,回來卻恢復了之前在醫院時那種懶洋洋的模樣,眉眼間的壓力全都煙消雲散,連腳步都透着股輕快。
“你要不去休息,這裡有軍刀幫我看着,不會出亂子的。”
“我就在那睡着,又不影響你。”
程野笑着搖了搖頭,走到躺椅,舒舒服服地蜷了進去,還順手扯過掛在旁邊的執勤外套搭在身上。
毫不誇張地說,王康就是天生當檢查官的苗子。
雖然文化成績比不過他,武力更是一塌糊塗,但這都是父輩沒有教育的結果,而不是天賦太差。
就比如現在,執勤這方面,王康的表現就足夠讓人挑不出錯。
程野甚至在心裡和自己比了比,都覺得未必能做到王康這份上的敬業與認真。
爲什麼?
因爲王康的世界太“純粹”了!
接受的信息少,腦子裡沒那麼多雜七雜八的念頭,不像他這個揣着現代記憶的穿越者,總被各種好奇牽扯精力。
有時候還要被收集器帶着,想着冒險,撈點好處。
王康就像株被精心修剪過的樹苗,繼承了他教的那些嚴謹、細緻的優點,卻沒染上他骨子裡那點愛折騰的野勁。
妥妥的尖子生,優秀得讓人心安。
見程野真的閉目養神起來,王康抿了抿嘴,沒再多說什麼。
這兩天他心裡一直懸着塊石頭,生怕程野打聽執勤第一天發生了什麼。
但程野就像毫不知情似的,這種自由的保護方式,讓他心裡鬆了口大氣。
不過他卻是不知道,程野不是毫不知情,是真給忙忘了。
從昨天早上查商隊到現在,一天半時間接受的信息量,可能比普通人幾個月都要多。
甚至就連現在休息,也在思考着問題。
“放在薪火庇護城,這行動力確實沒有什麼影響,因爲內部環境太安定了,住在裡面的人只會更努力地在工廠做工,更積極地參與建設。”
“可這跑來幸福城”
程野眉頭微蹙,指尖無意識地在膝蓋上輕點。
“行動力”這個解釋實在太籠統了。
江川說正向情緒驅動,可正向的邊界在哪?
對張大牛來說,進霧洞賺錢搬家是正向。
可對另一個走投無路,道德約束不高的人來說,順手搶筆錢會不會也被歸爲必須完成的事?
要是再引爆了某些反社會人格,怪不得.爆炸物不會售賣。
一個個離譜的規矩背後,背後都有一件更爲離譜的真實故事。
原來防的就是眼下這種情況!
想着想着,止不住的睏意上涌,眼皮像墜了鉛塊似的越來越沉。
程野沒再掙扎,任由意識漸漸模糊,蜷在躺椅裡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時,天色已經黑透。
細密的小雨敲打着頭頂的雨棚,發出嘩嘩聲響。
淡淡的霧氣從荒野方向瀰漫過來,像層薄紗包裹了整個檢查站,遠處的城市廢墟早已被完全籠罩,只剩下模糊的輪廓在夜色裡若隱若現。
程野坐起身,揉了揉發沉的太陽穴,執勤外套滑落肩頭,帶着雨夜的微涼。
今天,算是他開始執勤以後,少數沒聽到槍聲響起的一天。
要不是空霧,要不是雨線。
按照這樣的節奏下去,秋天很快就會到來,一切都會安穩下來。
“程哥.醒了?剛熱完營養漿,就在保溫桶裡。”
王康的聲音從合金桌傳來,檢疫B區已經沒人了,但按照規矩,還是得把執勤記錄都給寫完。
“這會.”
程野伸了個懶腰,骨節發出一連串輕響,摸出防務通瞟了眼屏幕。
“七點半了,睡了三個多小時,夠了。”
他起身走到角落的保溫桶旁,掀開蓋子摸出一袋溫熱的營養漿,撕開口子咕咚咕咚灌下去。
明明已經習慣的營養漿味道,昨天到今天,似乎變了味。
有股廉價的甜膩感,喝完還有點剛開始喝的那種噁心。
喝完一袋,程野砸吧着嘴合上保溫桶,“等會執勤結束,帶你去吃頓好的。”
“啥好的?”
王康手裡的筆頓了頓,眼神一亮,以前兩人在內城的時候,手裡的錢基本都拿來吃吃喝喝了。
從外面運來的肉罐頭、壓縮餅乾、甚至偶爾能碰到的脫水蔬菜,幾乎能用錢買到的稀罕吃食,他們都嚐了個遍。
但出來以後,程野沒提過這茬,他自然也不敢主動念叨。
“比咱們在內城吃的還好。”
程野笑了聲,賣了個關子,沒說自己昨晚還去了薪火庇護城一趟。
“我去後面衝個澡,待會時間到了你就來。”
“好!”
熬了一整夜,程野的頭髮早就油得打綹,黏在額頭上很不舒服。
好在檢查站內部配了簡易淋浴間,雖然不如醫療所的配置,但沖掉一身疲憊還是足夠的。
熱水嘩嘩地澆在身上,帶走了積攢兩天的緊張和睏倦。
程野對着鏡子抹了把臉,扯了扯嘴角,不知不覺中,這種影響庇護城的災難他竟然都有資格參與了。
真是,命運弄人。
洗完後,原先的衣服被塞在包裡,程野換上了檢查站的制式衣服
這還是自結束考覈後,他第一次穿這套制服。
上下都是黑色,背後一個碩大的檢字。
有點怪。
像是獄卒一樣,原本還算清爽的氣質,瞬間多了幾分嚴肅刻板。
不過套上深藍色的執勤外套,把背後的“檢”字擋住後,效果就好多了。
合身的剪裁襯得他身形愈發勻稱,露出的半截領口襯得脖頸線條利落,倒比平時那身隨意的短袖多了幾分英氣。
至於剛穿越時的瘦弱,到現在,程野已經完全忘掉了。
咚。
八點鐘。
鐘聲在檢查站上空響起。
一下,兩下,三下.直到第六聲鐘鳴落下,餘音才緩緩消散。
比平常多了一聲,代表南檢查站今日平安無事,取六六大順的彩頭。
對於已經緊繃了大半個月神經的警衛和工作人員來說,這鐘聲簡直像天籟。
無論明天會發生什麼,至少這一刻,所有人的精神都鬆弛了下來。
和王康出了檢查站,張師傅的公交車已經等在路邊。
真丶公車私用!
上車時,一股濃郁的鹹魚味撲面而來,顯然昨晚拉的貨還沒徹底散味。
“小賣部那邊怎麼樣了?”
“下午就裝修好了,幾十人動工,進度快得很!”
“先回去一趟,我帶點東西,待會去化學廠小區。”
公交車慢悠悠的駛離檢查站。
王康是頭一回享受包車待遇,眼睛裡滿是好奇,一會兒竄到前排扒着駕駛座靠背看張師傅怎麼開車,怎麼掄盤子、踩剎車。一會兒又跑到後排對着窗外的景象指指點點,活像只剛出籠的小鳥。
“怎麼,我還以爲你對這些不感興趣了。”
程野靠在中間座椅上,看着王康雀躍的樣子忍不住打趣。
裝了幾天大人。
這會總算是繃不住了,暴露了一直以來壓抑的本性。
“平時哪有心思看這些!”
王康撓了撓頭,笑得有點不好意思。
“哈,這就對了。”
程野望着車窗外掠過的棚戶區,剛想笑,嘴角卻忽然僵了一下。
腦子裡不由自主的閃過‘行動力’三個字。
王康,確實表現的有些太活躍了。
再往棚戶區方向看,程野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昨天還一片死寂的棚戶區,像是突然被改造了似的,家家戶戶幾乎都亮着燈,雖然談不上一片生機勃勃,但也徹底褪去了之前那種死氣沉沉的壓抑。
“張師傅,開慢點。”
“好嘞。”
車速放緩,程野推開車窗,冷風夾雜着泥土的溼氣涌了進來。
他探出頭往棚戶區深處望,整個人都呆住了。
往常堆在棚戶區外圍的垃圾、建築廢料,竟然全都消失了。
原本坑窪的土路被填平了大半,甚至能看到有人在路邊用碎石塊壘起簡易的排水溝。
這是一天之內能有的改變?
公交車繼續往前,駛過帳篷營地,程野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如果說棚戶區的改變還能勉強理解,那帳篷營地的變化就太誇張了。
原本散亂的營地,如今按顏色歸置得整整齊齊。
藍色帳篷挨在一起,綠色帳篷連成一片,土黃色的舊帳篷被歸到最邊緣,整整齊齊,連間距都相差無幾。
地面上挖了縱橫交錯的簡易排水溝,渾濁的雨水順着溝渠往遠處流。
所有堆在帳篷旁的垃圾、破布、廢品.也都和棚戶區一樣,全都不見蹤影,甚至空氣裡的酸腐味都淡了許多。
“這就是守願超凡的影響嗎?”
程野頓時愕然,渾身都有些顫慄,直感覺這個世界的超凡力量太過恐怖。
母源帶來的是毀滅,用最粗暴的方式摧毀一切,讓秩序從零重建。
而守願超凡帶來的是同化,同樣是粗暴,卻藏在溫和的表象下。
這種能力,已經完全超出了噴火、控水、飛行之類的異能。
畢竟那些異能再強,也只是能量使用的具象化,有邊界,有痕跡。
比起這種能影響人心、篡改行爲邏輯的力量,簡直不在一個維度上。
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守願超凡或許已經離開,可僅僅是殘留的餘韻,就帶來了如此驚人的影響。
“這要是去了現代,恐怕會有大批人花錢讓守願超凡改造自己.”
程野有些咋舌。
這能力簡直是拖延症的剋星,只不過誰也說不清,被外力催發的改變,到底是救贖還是另一種枷鎖。
由於不用沿途停靠,公交車不一會兒就鑽進了城區。
第一次坐着車回到電子廠小區門口,程野還有點不習慣。
不過當視線越過街角,老遠處看到小賣部的窗口亮着暖黃的燈光時,他眼前還是模糊了一下。
透過雨幕,恍惚間竟像是看到東叔在裡面忙活。
他下意識地眨了眨眼,幻象散去。
門口只有幾個正在收尾的工人,把小賣部的鐵皮門換成了大型防盜門。
燈光也不是東叔慣用的節能燈,而是換上了明亮的無影燈。
“小賣部開門了!”
這還是王康第一次見到亮着燈,“程哥,這裡是你租的鋪子?”
程野“嗯”了一聲,等到公交車停穩,率先推開車門走下去。
透過防盜門往裡面看,格局基本沒有變化。
左手邊靠牆的貨架、正中央的玻璃櫃臺、裡間通往下沉式地下室的窄樓梯,連牆上掛着的塑料袋掛鉤都在原來的位置。
貨架還是三層的老樣式,卻換成了防潮的不鏽鋼材質,銀亮的金屬反光映得屋裡更亮堂。
玻璃櫃臺的木框被換成深灰色合金,連底下的櫃門都裝了磁吸鎖。
至於程野最關心的防水處理,鋪子門口被特意鏟了一截,新做了三級臺階。
靠近臺階的地方,用花崗岩砌了道半尺高的擋水坎,坎內側留着道細縫,底下埋了暗渠,直通街角的排水井。
臺階本身也動了手腳,每級臺階的前緣都比後緣高出半指,形成微小的坡度,水落在上面會順着臺階側面的凹槽流走。
走進小賣部,往地下室的塑料扶手也換成了不鏽鋼,冰涼的金屬觸感攥着很踏實。
程野半蹲着身子推開門,撲面而來的不是往日的黴味,而是股淡淡的木頭香混着鹹魚的鹹鮮。
王康跟在身後好奇地探頭,看清裡面的景象時,驚得後退半步,差點撞到門框:“我天.”
原本黑漆漆、潮乎乎的地下室,如今水泥地上鋪了層厚實的防潮木板,每隔兩米就掛着一盞亮堂堂的燈泡,把每個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
二十袋米麪糧油堆在帶輪的金屬架上,鹹魚幹被真空袋裹得嚴嚴實實,整整齊齊碼在角落的防潮櫃裡。
靠牆的金屬架上擺滿了罐頭,紅黃藍綠的標籤擠在一起,看着就踏實。
“程哥,這.”王康又探頭進來,說話都不利索了。
“就是個小倉庫,以後饞了就進來取。”
程野隨手從貨架上取下一罐黃桃罐頭,拆開遞過去。
王康本想推辭,可聞到那股香甜味,頓時定在原地不動了。
“嚐嚐。”
“那我不客氣了。”
王康接過罐頭,先喝了口甜水,立刻舒服地眯起眼睛。
又咬了塊桃肉,舒坦得像是心裡開了花。
“好吃吧?這裡還有三十罐呢。”
各類罐頭,程野都取了兩盒,裝進揹包裡。
那塊砍下來的夜叉牛肉,也沒忘記,裝進王康的揹包讓他帶着。
除此之外,他還摸出十多包帶標籤的種子。
這是李長風給準備的,裝了滿滿一個蛇皮袋,想來是猜到他想在石省試着種植。
“走吧!”
帶着王康走出小賣部,公交車調轉方向往化學廠小區駛去。
程野提前打了個電話,卻沒想到羅曉雪竟帶着伊伊在小區門口等着。
公交車剛駛近,穿着粉色小外套的伊伊就像顆小炮彈似的衝了過來。
王康下意識地低下頭,以爲小傢伙要撲進自己懷裡,卻見劉伊徑直繞過他,張開雙臂撲向程野,被穩穩抱了起來。
嘶,好受傷!
“程野鍋鍋!種子!我要看種子!”伊伊摟着程野的脖子,小臉蛋貼在他肩頭,聲音脆生生的,滿是期待。
“嘿,只想着種子?不想吃香噴噴的牛肉啊?”
程野捏了捏她的小臉蛋。
“我不吃牛肉!”
噗。
劉伊說的認真,程野忍不住笑出了聲。
“張師傅,上去坐會?”
“不用了,我就在樓底等你們就行。”
“好,麻煩你了哈。”
程野把揹包扔給王康,抱着伊伊喜氣洋洋地下了車。
該說不說,他現在總算能理解那些反派boss爲什麼看到新生代時,偶爾會生出莫名的感慨。
伊伊身上這股鮮活的勁兒,像株迎着陽光瘋長的小苗,確實能驅散人心裡積壓的陰鬱。
“聽着你要來,這小妮子眼睛都亮了,非要拉着我下來接你。”
羅曉雪笑着迎上來,“要是讓他爸知道,估計得羨慕死。”
“哈哈。”
上了五樓,羅曉雪推開家門,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已經提前燒上了水,看這架勢,怕是又想用水煮白菜來款待他們。
不過坐下後,程野先從揹包裡掏出幾包貼着標籤的種子,遞給眼巴巴望着的劉伊。
隨後直接將碩大的牛肉塊拿了出來,上面還蒙着一層沒有解凍的白霜。
“這”
羅曉雪愣了下,“哪來的?”
“從商隊那兒買的,”
程野隨口解釋,又往外掏罐頭,“還有鹹魚,就是味兒太重,今天沒帶。”
正蹲在地上用小鏟子挖土的劉伊聽到罐頭的聲音,立刻扔下玩具跑回來,扒着桌沿踮起腳尖:“哇呀,是罐頭!”
以劉畢的身份,想買罐頭不算難,但大多是周邊生產的肉罐頭、菜罐頭,像這種高檔水果罐頭卻極爲罕見。
李長風也是考慮到了這點,主要裝的就是水果罐頭。
程野隨手拆開草莓罐頭、黃桃罐頭、橘子罐頭.這些在現代稀鬆平常的水果,在石省、幸福城卻成了稀罕物。
就連羅曉雪也忍不住嚥了下口水,搖頭道,“你這太奢侈了!”
“沒事,不值錢。”
確實不值錢,畢竟是白嫖來的。
“呀,好吃!”
王康用筷子夾起一塊橘子餵給伊伊。
小傢伙吧唧着嘴吃完,整個人像上了發條似的,在屋裡蹦蹦跳跳,嘴裡喊着好吃好吃。
羅曉雪也夾了塊放進嘴裡,細細咀嚼着,眼裡泛起一絲懷念,“上次吃這個,好像還是五六年前.那時候周邊還有人種植這些東西,後來不知道是沒人買,還是產量太低,漸漸就見不到了。”
“我那裡還多,都是給冬天準備的,到時候.”
程野笑着,正準備說下冬天的計劃,防務通忽然叮了聲。
他止住話頭,摸出防務通看了眼,是江川的來電。
“是江川的電話。”
“好,你去旁邊的房間接就是。”
程野起身,來到臥室,輕輕關上門站在窗邊。
“嗯?”
“程檢查官,已經確認,通過霧洞過來的守願超凡,代號:【行者】,目前已離開我們川市範圍,進入了隔壁雲市。”
“確認了?”程野眉頭一挑,心裡先鬆了半口氣。
“是的,出動了大量人力物力,終於拍到了他在荒野趕路的照片。但由於保密原因,暫時無法發給你查看。”
“那就好,離開了就好。”
程野剩下的半口氣也鬆掉。
守願超凡果然特立獨行,沒有在幸福城繼續糾纏,直接影響應該很快就能散開。
然而下一秒,話筒裡傳來的話讓他瞬間愣住。
“事情還沒結束,行者的照片不能發,但這些可以發給你看。”
“什麼?”
程野將防務通從耳邊拿開,點亮屏幕。
果然,江川發來的幾段視頻正在加載中。
點開第一段,他徹底愣住了。
漆黑的雨夜下,鏡頭像是從高空俯拍,遠處的荒野上竟有密密麻麻的人影在移動,少說也有數千上萬。
每個人都披着雨衣,揹着鼓鼓囊囊的行軍包,隊伍連綿不絕,像遷徙的蝗蟲過境,在泥濘的土地上拉出一條蠕動的長線。
感染潮?
這是程野的第一反應。
但往後幾段視頻徹底打消了他的念頭,畫面裡的人們雖然步履匆匆,卻秩序井然,有人帶着手電組織隊伍,有人揹着老弱病殘。
有一段是地面拍攝的,能看到遷徙隊伍內不乏家庭組合,似劉伊這個年歲的小孩子也不少,分明是有組織的遷徙。
關掉視頻,程野沉吟着問道:“這些是?”
“是遷徙者。”
江川的聲音有些無奈,“行者的目標不是我們,也沒怎麼刻意影響幸福城,他真正影響的,是周邊的聚集地,甚至包括躍野庇護城。在他的超凡能力影響下,那些之前猶豫着要不要來幸福城的人,已經有越來越多人下定決心,你現在看到的,是中午出發的第一批人。”
“有多少人?”
“第一批三萬人,已經進了我們川市邊界,但根據行者的路線進行預計總體不會低於五十萬人!”
“多少?”
程野猛地提高了音量,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五十萬?
開什麼玩笑,不算上工業區的人,緩衝區巔峰時期的常住人口撐死了也就四十萬人左右。
單是這個數字,就已經讓基建捉襟見肘,更別說提供足夠的工作崗位了。
可現在,告訴他,有五十萬人要遷徙來幸福城?!
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