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口徑的炮彈火雨流星一般砸向地面,無數道黑紅‘色’煙柱爭先恐後的衝向天空,將東瀛陸上自衛隊第三師團和第八師團每一名士兵頭頂的天空牢牢遮蔽,不留一絲生機。時不時還有一兩發短程地對地導彈帶着列車高速駛過時那種令人心悸的轟響俯衝而下,整個地面都在那雷霆萬鈞般的打擊中顫抖。這兩個師團的火炮已經被打得差不多了,數萬被包圍的士兵只能呆在工事裡苦苦忍受着這滾雷一般的炮擊。即使是躲在防炮‘洞’裡也不見得安全,當短程地對地導彈和403毫米火箭炮炮彈落下的時候,離得近一點的人往往會被震得從‘洞’裡飛出去,或者內臟被震得爆裂,七竅流血,形同厲鬼!這兩個師團最大的幸運就是華軍那兩艘武庫艦不在,這兩艘武庫艦在補充了一批彈‘藥’之後轉離開了爪窪戰場,和兩艘元級常規動力潛艇一起前去迎戰氣勢洶洶的殺過來的翔鶴號航母戰鬥羣,這也是翔鶴號航母戰鬥羣給東瀛遠征軍最有力的支援了,要是讓那兩艘武庫艦貼着海岸線對陸上自衛隊實施飽和式炮擊,以它們那幾分鐘內發‘射’數千發火箭炮炮彈的變態火力,這兩個被壓縮在狹窄地域裡的師團只怕早就被炸成飛灰了!
安藤趴在地上,用手掌撐着地面,身體離開地面一點點,以免被震傷。他張大嘴巴,只覺得自己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說不出來,天地間充斥着那震耳‘欲’聾的炮聲,彷彿雷神在震怒,大地在咆哮!他的鼻孔被震得流出血來,五臟六俯像是泡在開水裡一樣難受,這種置身於地獄一般的感覺讓他放聲狂吼,恨不得拔槍照自己的腦袋來一槍!可憐的新兵蛋子,在以前參加軍事演習的時候看到十幾‘門’火炮齊‘射’就感覺天崩地裂了,現在才發現,那點炮火根本就不夠看!
楠木中尉面‘色’青白,兩眼噴火,嘴角溢出血絲來,但他沒有放棄身爲軍官的責任,一邊忍受着炮火的煎熬一邊極力給大家打氣,在炮擊的間隙,他總是擠出一絲笑意,對大家說:“鎮定一點,很快就會過去的!我們一定能活着回到東瀛,並且活得很好!”士兵們沉默。中尉從來沒有帶他們吼過什麼聖戰啊打敗支那人啊這類虛無飄渺的口號,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他的中隊的士兵能少死幾個,能多幾帶幾個四肌健全的士兵平安回到東瀛……哪怕一個也好。別的中隊長在遭遇敵人的時候大多是聲嘶力竭的怒吼:“給我衝!”而中尉的命令也是三個字:“跟我衝!”他在士兵們中間有着很高的威望,他的話總是能令人信服。然而,這一次很多士兵都不再相信他的話,沒有人相信自己能‘挺’過華軍雷霆萬鈞的打擊,活着回到東瀛。
中尉說炮擊很快就會過去了,這個“很快”,是整整半個小時。半個小時之內,第三師團的防線落下了近六萬發炮彈,六百六十枚航空炮彈。猛烈的炮擊削平了上千公頃的樹林,將多個岩石構成的山頭炸成了粉末,炮火密度之高,令人膽寒。當炮聲漸漸遠去之後,安藤耳朵裡仍然在轟轟震響,什麼都聽不見。觀察哨渾身是血,跌跌撞撞的跑進來,嘴巴一張一合,像在極力吼着什麼,聲音彷彿是從地球的另一面傳過來的,那樣的遙遠,那樣的微弱:“華軍……衝上來了!”
幾名士兵狂叫:“跟他們拼了!”爬起來抄起步槍就要衝出去,被楠木中尉一個一腳踹了回來:“你們想死了是嗎?給我老老實實呆着,萬一華軍的炮兵殺個回馬槍,衝出去你們就得變成‘肉’醬!”說完,自己卻抄起89式自動步槍爬了出去。大家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這時,外面又傳來了隆隆炮聲,那是華軍的坦克和突擊炮在開火,火力也很猛,但是跟剛纔的重炮羣集火齊‘射’的氣勢相比相去甚遠,不可同日而語。在炮彈爆炸的間隙,他們甚至可以聽到坦克引擎的轟響,感受到坦克履帶輾壓地面帶來的震動。突然間,雷鳴電閃,在稍稍冷卻一下炮管之後,華軍的重炮羣又開火了!中尉的面孔出現在防炮‘洞’‘洞’口:“上陣地!華軍衝過來了!”
還活着的士兵毫不猶豫的衝了出去。安藤落在最後面,他看到三名士兵掙扎着要爬起來,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大口大口的吐着血,他知道這三名士兵活不成了,內臟已經被震裂,體內大出血,誰也救不了他們了。他咬咬牙,勉強壓抑住內心的恐懼,貓着腰衝了出去。濃濃的硝煙帶着大量粉塵撲面而來,嗆得他連連咳嗽,眼淚都流了出來。
轟!
一發炮彈栽進戰壕裡爆炸,氣‘浪’沿着曲折的戰壕咆哮而來將他狠狠推倒,炸起的泥漿兜頭兜臉的砸下來,將他蓋在了裡面。他奮力扒開身上的泥漿,手忙腳‘亂’中似乎碰到了一截軟綿綿的東東,小心的睜開眼睛一看,原來是一條手臂,被彈片齊肘削掉了,不遠處傳來一名士兵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很有可能這條斷臂就是他的。安藤顧不上這麼多了,他跌跌撞撞的撲到楠木身邊,架起了班用輕機槍。華軍的炮彈成羣的從頭頂飛過,落向防線縱深,每一輪齊‘射’都要在防禦縱深製造出一道一千兩百米長,一百五十米寬,二三十米高的火牆,這道火牆咆哮着向前滾動,戰場上每一個人都能感受到戰爭之神的憤怒,在刺眼的火光中,是不時有一些小小的人影像螞蟻一般被氣‘浪’拋向高空,再也找不着他們的影子了。而在他們
前面,華軍的坦克羣正在武裝直升機的掩護下源源不斷的從鋼鐵殘骸堆積而成的‘迷’宮裡傾泄而出,彷彿沒有盡頭,只是頭一次進攻,他們就用上了全力,彷彿要將第三師團一拳砸垮!坦克的炮塔在轉動,高壓滑膛炮炮彈在噴吐着熾熱的煙焰,一排排高爆殺傷榴彈砸向他們的陣地,戰壕外面騰起一團團桔紅的火球,彈片和碎石剃頭般貼着頭皮飛過,捱上一下你就得沒命!安藤舌頭直髮苦,如此可怕的衝擊,第三師團怎麼抵擋得住!
一架華軍的武裝直升機被一串高炮炮彈打碎了螺旋槳,從幾百米高空摔下來炸得粉碎,防線上響起一陣歡呼。不過,東瀛士兵馬上就知道,這並不是什麼值得慶幸的事情,兩架武裝直升機暴怒地撲了下來,密集的火箭彈嗖嗖嗖從火箭巢裡狂竄而出,穿透高炮掃出的彈幕,一大片火焰狂卷而起,兩輛自行高‘射’炮被生生炸成了零件。這還不算,一架看上去像是大型運輸直升機的重型直升機沉沉呼嘯着從上空掠過,裝在機腹下的金屬風暴系統砰砰砰砰響個不停,40毫米口徑榴彈以每秒鐘上百發的速度向地面傾泄,陣地上像是遭到小口徑火箭炮羣覆蓋‘性’炮擊一般,被炸得火光沖天,一道長達四百米的戰壕在幾秒鐘之內就被炸平了,守衛那道戰壕的幾十名士兵僅兩名被炸瞎了眼睛被震聾了耳朵的幸運兒倖存了下來,地圖炮就是這樣的喪心病狂!
裝甲洪流滾滾而來,炮彈的呼嘯聲此起彼伏,不斷地給楠木中隊製造着傷亡。楠木中尉大叫:“穩住!一定要穩住!將華軍的坦克放近了再打,我們的反坦克導彈不多了!”話音未落,就有兩枚反坦克導彈拉着一道黃白‘色’尾煙竄了出去,落在華軍坦克羣中間爆炸,彈片敲得華軍坦克車身叮叮作響,卻沒能起到任何作用。這兩枚導彈像是發令槍似的,整個中隊現有的反坦克火力在一瞬間歇斯底里的噴發了,反坦克導彈、反坦克火箭彈、無後坐力炮,爭先恐後的開火,打得好不熱鬧。楠木中尉怒罵:“停止‘射’擊!停止‘射’擊!你們想死麼!”他很清楚,反坦克導彈由於受了‘潮’,‘性’能大受影響,而反坦克火箭彈和無後坐力炮都是無制導的,必須將坦克放到三百米內開火命中率才高,而這幫笨蛋,坦克離他們還有五百米就開火了,這不是找死是什麼?
轟隆一聲,一輛衝在最前面的68主戰炮塔部位騰起一團火光,它被反坦克導彈擊中,三名裝甲兵當場犧牲。緊接着又是一聲巨響,一輛突擊炮壓上了一枚殘存的反坦克地雷,炸得很慘,半個車身都變了形,裡面的士兵七竅流血,頭顱無力的垂了下去,他們被震死了。還有一發
無後坐力炮炮彈擊中了一輛裝甲車,裡面噴飛出一團紅得怵人的血霧,碎肢和車體零件‘亂’飛。這輪猛烈的‘射’擊還是取得了不小的戰果的,但是這些武器開火時噴發出的火焰和硝煙也將他們的位置徹底暴‘露’了,幾輛自行高‘射’炮揚起修長的炮管砰砰砰一通猛‘射’,成串的炮彈幾乎是筆直的飛向天空,上升到頂點之後在空中一折,栽了下來,不偏不倚的落入戰壕裡,還在瞄準華軍坦克拼命開火的反坦克兵眼前火光一閃,轟隆一聲,整個人都被炸成了一團血雨飛揚而起。高炮炮彈雨點般落下,戰壕裡揚起一蓬蓬悽‘豔’之極的血霧,不知道多少士兵被這活見鬼的炮彈炸得粉身碎骨。
幾發高炮炮彈甚至在他們頭頂爆炸,尖銳的彈片穿透防彈衣和軍裝,被打中的士兵血上濺起一朵朵血‘花’,慘叫着倒了下去。反坦克火力戛然而止。華軍坦克羣趁機加速,咆哮而來,那些華軍裝甲兵彷彿不知道什麼是恐懼,不畏懼任何攻擊,不管你給他們設下什麼樣的陷阱,也不管你的陷阱設得有多巧妙,他們就一招:輾過去!
楠木中隊的士兵開始戰慄,失去了大量反坦克武器之後,在這些鋼鐵巨獸面前,他們可以說是毫無還手之力!要不是有七八輛90式坦克及時殺出,並且一‘露’面就擊毀了一輛68主戰,沒準這個中隊就要潰散了。那些90式坦克可能是整個聯隊還能開得動的最後一批坦克了吧?這一次衝擊是自殺‘性’的,沒有人敢指望它們還能活着回來,這不,剛剛‘露’個面,十幾輛68主戰就怒吼着衝了上去圍着它們狂毆,打得煙火四起!楠木中隊這才緩過神來,組織火力繼續‘射’擊。而分出大量坦克收拾那批90式主戰坦克的華軍裝甲部隊衝擊勢頭不減,輾過反坦克壕衝了上來,機炮掃‘射’聲像撕裂綢布,航向機槍噴‘射’出纖長熾熱的火流將地面打得浮土翻滾不休,穿透力極強的子彈打穿了泥土鬆軟的戰壕,帶着泥沙狠狠的撞在東瀛士兵的‘胸’口,將他們的防彈衣撕裂,接着被撕裂的,是這些士兵的身體。東瀛士兵奮力還擊,密集的槍彈形成的彈幕幾乎遮住了地面,每一輛衝上來的坦克和裝甲車都被打得火‘花’四濺,躲在坦克和裝甲車後面的華軍步兵一旦暴‘露’出來,馬上就會被子彈擊倒。
安藤盲目的扣動着板機,子彈一串串的掃過去,卻不知道打中了什麼,也許什麼也沒有打中。倒是他們的中隊長,扛着火箭筒連連開火,幾乎是彈無虛發。
轟!
一輛裝甲車被掀翻。
轟!
一輛自行高‘射’炮被打爆,流彈放煙‘花’似的滿天‘亂’竄。
一輛步兵戰車車身開出個大窟窿來,渾身是血和火的華軍士兵慘叫着從車裡滾了出來,馬上被子彈釘在了地上,掙扎一下就不動了。
安藤差點就叫起好來,在他眼裡,中隊長實在是太厲害了,簡直就是所向無敵!有中隊長在,不管情況有多危險,像他這樣的小兵都不至於太過害怕。然而,其他人可沒有中隊長這樣的身手,不少士兵也在用反坦克火箭彈朝華軍坦克開火,剛探出小半個身子,還沒等他們擊發,潑水一般掃過來的機炮炮彈就將他們上半身給打飛了。華軍的坦克不停的開炮,每一次炮擊過後,這道戰壕裡的火力總要被削弱一些,這意味着又有人被炸碎或者成了傷兵,失去了戰鬥力。幾分鐘硬碰硬的對砸下來,楠木中隊已經是死傷慘重,而華軍坦克越‘逼’越近!
安藤發現一輛車身低矮但是炮管要比68主戰粗上一圈的坦克越‘逼’越近,忍不住驚呼:“當心那輛坦克!當心那輛坦克!它衝上來了!”不用他提醒,大家也注意到了那輛坦克,兩名火箭筒手跳了起來,瞄準,擊發,一氣呵成,火箭彈尖嘯着打向那輛距離他們已不足百米的坦克,動作夠快的。可惜,還是不夠快,沒等他們縮回來,那輛坦克的機炮就開火了,兩個點‘射’,十幾發炮彈掃過來,這兩名士兵當即被打成了碎片,碎‘肉’臟器還有血漿濺出十幾米遠。那兩枚火箭彈擊中了坦克,但是被反應裝甲擋住,坦克震了一下,渾若無事,從煙焰中衝了出來!安藤面‘色’變得青白,神情驚恐,都忘記了開火,愣愣的看着那輛打不死的坦克發呆。他想逃跑,但是連邁動步子的力氣都沒有了,渾身由於恐懼而發冷,彷彿血液已經結冰。有兩個傢伙比他強一點,扔掉了步槍轉身就跑,結果沒跑出幾步就被子彈追上,子彈鑽穿防彈衣,後‘胸’入前‘胸’出,打得他們向前重重一僕,再也沒有站起來————華國軍工專家叫囂說他們的鋼芯子彈再過三十年也沒有防彈衣防得住,現在看來真不是吹牛。
楠木中尉幾乎咬碎了牙關,在短時間內發‘射’了太多的火箭彈,火箭彈那強勁的後坐力讓震得他‘胸’口發悶,喉嚨發甜發癢,幾乎要吐出來。他胃裡已經沒有什麼東西了,要吐,也只能是吐血。那輛坦克距離他們的防線只剩下區區四十來米,再往前一點整道防線都要崩潰了,他將涌到喉嚨的血硬吞了下去,再一次扛起火箭筒,冷靜擊發,咻!重型反坦克火箭彈以每秒三百米的速度狠狠撞上了那輛坦克的正面裝甲,那輛坦克再次重重一震,暫時沉默了下去,它被打癱了。然而,又有兩輛坦克從這輛坦克左右兩邊開上來,超越了它,猛衝過來!楠木‘露’出一絲認命的苦笑,嘶啞着聲音叫:“給我裝彈!”
裝彈手帶着器腔叫:“楠木君,你不能再打了!再硬撐着發‘射’反坦克火箭彈,你會被活活震死的!”
楠木慘然說:“那也比被坦克輾成‘肉’醬要強一些……”他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一發子彈打穿了戰壕,撞碎防彈衣上的防彈陶瓷塊鑽入他‘胸’口,帶出一道血箭。楠木中尉高大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倒了下去。裝彈手嘴‘脣’哆嗦着,像是要大叫一聲,結果又一發子彈飛過來,正中他頭部,他的頭重重的向後一揚,頸骨像一根樹枝一樣折斷,倒了下去。
安藤撲過來,哭着叫:“中隊長……中隊長……”手忙腳‘亂’的掏出急救包想壓住那噴涌而出的鮮血,卻哪裡壓得住!他嘶聲叫:“醫務兵!醫務兵!中隊長中彈了,快點過來呀!”
楠木勉強睜開眼睛,擠出一個笑容,說:“笨蛋,瞎叫什麼,醫務兵……咳咳……早就死光了!”
安藤叫:“堅持住,你一定會沒事的……我們一定能活着回到東瀛的!”
楠木咳出一大口血,說:“我……其實我有沒有中這一槍結果都是一樣,反坦克火箭彈的後坐力……你是知道的,我一連發‘射’了十五枚,有沒有中彈都一樣了……安藤君,向華軍投降吧……”
安藤愣了一下,叫:“你說什麼?”
楠木說:“向華軍投降……我們……輸了,再打下去……沒有意義了,我一直把你當成……當成我得了白血病去世的弟弟,對你……很照顧,我不希望……不希望你……死……”聲音越來越低,最終低不可聞。他的頭慢慢的垂了下去,停止了呼吸。這位相當出‘色’的軍官的人生經歷永遠定格在了二十七歲,定格在了一九八六年四月二十六日這一天。
華軍的裝甲洪流衝過了戰壕,面對着黑‘洞’‘洞’的槍口,一名年僅十八歲的東瀛士兵淚流滿面,慢慢的站起來,舉起了雙手。在他身邊,一名同樣年輕的中尉軍官已經閉上了眼睛,但血還在不斷地從傷口裡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