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家宴吃得不可謂不美,百里斷腸生性沉默少言,哪怕是對着自己的師傅杜尚星,二人在一起的時間也是武學切磋多過談天說地,也正是因爲如此,杜尚星更加器重他。
杜夫一直不停地給百里斷腸夾菜,做爲長輩給晚輩夾菜在普通人家倒也稀鬆平常,陶方卻是一直眉頭緊瑣,杜夫人這舉動與平日裡那成熟穩重的特徵卻是極不尋常;不過轉念一想,可能是杜夫人特別疼愛這個出色弟子吧。
家宴散去,杜夫人今晚心情非常好,喝了三碗酒,燭火餘輝之下,淡妝庸容的面容暗透出三分淺紅,連呼吸都變得不那麼勻稱,廳外的風鈴發出索索之聲,杜夫人看起來越加美妙,不可方物。
許是真的有些醉了,杜夫人站起身來的時候有些搖晃,險些跌倒在地,百里斷腸忙站起身來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伸出手去一把攙扶住了杜夫的雙臂,迎上杜夫人的那一對狐狸一般的碧眼,顯得有些惶恐,忙轉過頭去:“師孃,你沒事吧?”
一個女人最漂亮的兩個時候就是剛洗完澡的時候和剛剛醉酒的時候,現在的杜夫人雙頰潮紅,半分醉意半分清醒,嬌滴欲出,卻是自嘲地哼了兩聲,認真的看着百里斷腸:“哼哼哈哈哈,你叫我師孃?”
“弟子…………”百里斷腸沒有回頭看他。
“是了,我是杜尚星的妻子,你是杜尚星的弟子,是未來長星幫的接班人,你自然應該叫我師孃。”杜夫人緩緩地搖着頭,拾起桌上的酒杯仰頭又是一飲而盡。
“師孃,你醉了。”百里斷腸終是回頭看着杜夫人,淡淡地說道。
“哼哼哼哼,我醉了嗎?我真的醉了嗎,百里?”看着如冰塊一樣百里斷腸站在面前一動不動,杜夫人雙肩膀竟是禁不住一陣聳動,隨即苦笑兩聲:“是了,我可能真的醉了,之燕,送我回房吧,我累了。”
之燕上前攙扶起杜夫人,離宴席而去,只流下一羣目瞪口呆的吃貨繼續吸吃海吹。
百里斷腸望着杜夫人離去的方向呆呆入神,陶方順着他看的方向看去,輕輕嘆了口氣:“百里兄,百里兄。”
連喚了兩聲,百里斷腸纔回過神來:“啊,陶兄。”
“百里兄是還在想今天那位假冒的金總管的事吧?”
“是啊,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加上這次已經有三次針對我刺殺行動了,可是到現在爲止,我是一點頭緒也沒有。”百里斷腸看了眼陶方,默默地點了點頭。
“車到山前必有路,百里兄又何必想太多,事情總有明白的一天,百里兄還是早點休息吧,長夜漫漫,有什麼比睡覺更重要的呢?”陶方淡淡說道。
“車到山前必有路?”百里斷腸一驚,雖然跟陶方相處並不久,不過總能偶爾從他嘴裡聽到幾句奇怪的話,有些話自己壓根就沒有聽過,卻覺得極有道理。“陶兄說得對,車到山前必有路,沒想到陶兄你雖然不會武功,卻比很多武功高強的人看得更通透更豁達。”
陶方打個哈哈道:“百里兄可真會拿我開涮。”
百里斷腸正要認真解釋,又想問問開涮是什麼意思,陶方卻是告別離去,直接前往休息客房去了。
主子客人們都走了,一下子熱鬧的家宴就只留下些雜役和丫環了,自然收拾清潔的工作舍他們其誰。
陶方回到房間,今晚雖然沒喝多少酒,可白天畢竟走了不少路,加上今天晚上的杜夫的那盛世美顏,此時還真有些累了,脫掉鞋子,直挺挺地倒在牀上,呼呼地睡去,睡夢裡,他好像看到一個女人,格外漂亮,穿着白色婚紗裙,溼漉漉的頭髮如出水芙蓉,讓人瞬間崩潰。
突然覺得肚子有些異動,懶洋洋地睜開眼睛,頓覺有些內急,原來是想小解了,剛纔突然驚醒多半是被這泡尿給漲醒的,看來是晚宴的時候喝了些酒水的緣故。
強撐着有些痠軟的身體,跳下了牀,拉開門,一陣涼風襲來,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自然不是冷,這種天氣馬上就到了一年中最熱提時節了。
出了房門,沿着走廊朝茅房走去,可能是睡意太濃,眼睛也是處於半睜半閉的狀態,突然一道亮光讓他將眼睛睜大了些,沒有手錶,陶方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光線是從一間客房傳出來的,陶方輕腳的背靠牆壁,看向那間客房:這間房間我記得之前一直是鎖上的,今晚居然住了人,而且這麼晚了,房間裡的人居然還沒休息,還點着燈,倒是有些古怪。
不過人家幾點睡覺又關自己什麼事呢,那是人家的愛好,陶方搖了搖頭,正要邁步繼續朝茅房走去,突然聽到“嘎吱”一聲,亮着光線的房間門竟然打開了,一道身影走出了房門,陶方躲在牆後面,當他看到出來那人的樣子時,也有些吃驚:竟是百里斷腸。
這麼晚了百里斷腸還要出門嗎?還是跟我一樣,碰巧想上廁所?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可不太妙,那豈不是多了一個人和自己爭茅房?
百里斷腸穿的是一身素衣,只見他輕輕關上房門,左右看了看,然後邁着輕輕腳步離開房門而去。
陶方突然覺得很奇怪,茅房就在離百里斷腸不遠的地方,可百里斷腸卻一直捌過走廊繼續朝前走:奇怪,這麼晚了他竟然不是去茅房,那他是去哪裡。
陶方此時竟然沒有了尿意,鬼使神差地遠遠跟在百里斷腸後面,他不敢跟得太近,百里斷腸是會武功的,到時被他發現引起誤會可就不妙了。
百里斷腸走了好幾十步的走廊,左捌右捌,然後經過一片石梯,然後前面出現了道古銅色的大門,門外的那兩隻鐵環顯得極其威武,這個地方陶方從來沒來過,杜府本來就很大況且杜家家風極嚴,陶方又不會半分武功,所以平時也沒敢到處亂走。
只見百里斷腸立在門口,又回頭左右查看了一番,似乎確認沒有別人,這才輕輕推開那兩扇古桐色的大門,然後一個閃身走了進去,再輕輕掩上大門,卻並未關死。
陶方心中暗喜,脫掉腳上的鞋子,以免發出一點聲音被百里斷腸聽到,輕身藏身於木門傍邊的石獅子後面,豎起耳朵聽聽裡面的動靜。
這裡是一座佛堂,當人走進這裡的第一感覺就是莊嚴,壓抑,一股濃濃的木香味讓人聞過一次怕是一輩子也忘不了。
佛堂裡除了幾七八個布墊子,那些布墊子應該是平時給杜家人禮佛朝拜用的吧,前面是神臺,神臺上擺放着好幾排靈位,上面寫滿了字,
百里斷腸從邊上取下一支香在燭臺上點燃,輕輕插在上面,然後恭謹地朝拜。
突然身體一禁,百里斷腸突然撲通一聲狠狠地跪倒在地,那地上原來有禮佛用的布墊子,百里卻硬生生的將雙膝跪在地板上,頓時像個孩子一樣抽泣起來:“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弟子百里斷腸特來請醉。”說到這裡,竟然將頭深深地磕碰在地上,泣不成聲。
“弟子不罪,弟子罪不可恕,弟子罪不可恕啊。”一邊拼命地磕頭,一邊抽泣地念叨着自己的罪狀。
“哼,你以爲在祖宗面前懺悔你就無罪了,你就能心安理得了是嗎?”一道冷冰冰地聲音突然從耳邊傳來。
百里斷腸大驚,擡頭看去,卻是一道性感的身影竟不知什麼時候出在了自己身後,此時竟咬着銀牙惡狠狠地看着自己,似乎是想要把自己吃掉一樣。
“師孃?”
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昨晚喝醉了酒的杜夫人,不過此時她竟穿了一件米白色的睡裙,在佛堂的燭光下半分玲瓏半分通透,好不迷人。
“哼,師孃?”杜夫人一臉冰霜:“百里斷腸,現在在這佛堂之內,當着杜家的列祖列宗,你竟然還敢假惺惺地叫我師孃?”
百里斷腸依然跪在地上:“弟子自然罪孽沉重,對不起師傅,對不起杜家的列祖列宗,他日師傅要我這條命,我也會毫不猶豫地交給他;倒是師孃你,這裡是佛堂,師孃在如此莊重的地方如此穿着,實在不該。”
“你…………混賬,竟然敢教訓我,百里斷腸,整個杜家甚至整個天下所有人都資格教訓我辱罵我,但偏偏你沒有資格。”
百里斷腸依舊跪在地上,盯着神臺上的那一排靈位,不時間竟不知說什麼好。
“你們男人都是這樣,做錯了事就跑到這佛堂來懺悔,這樣真的有用嗎?偏偏懺悔的時候就裝出一副傷心欲絕悔不當初的可憐模樣,百里,我問你一句話,身爲長青幫大弟子,杜尚星的親傳大帝子,與自己的師母不倫,該當何罪?”
陶方聽到這裡,頓時心裡一驚,雖然晚宴的時候也有覺得杜夫人言行有些不太尋常,卻沒想到這二人竟還有這層關係。
百里斷腸騰地站了起來,一把抓住杜夫人的領口:“你…………你住口。”
“百里,怎麼,你想殺我滅口?”杜夫人顯得一點也不害怕,反是看着百里斷腸身後的那些靈位:“不知道杜家的列祖列宗們知道你百里斷腸和自己的師母快活會作活感想,哼哼哼,真是諷刺啊,真是有趣啊。”
百里斷腸鬆開了杜夫人的領口,一把推開他,蹲在地上,拼命地哭起來,哭得比一個女孩子還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