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海豚灣咖啡館裡。
“小煦那孩子沒跟過來吧?”坐在對面的是一位端莊儒雅的中年婦女,雖然上了年紀,但打扮依舊時髦尊貴,頭髮被挑染成亞麻色,眉眼間點飾着淡淡的妝。可以看得出她很注重護膚保養,就算是到了這個應該人老珠黃的年紀,她的肌膚依舊雪白如玉,從外表上看不出一點細紋。
杜琴諾的眸光遊走在她華貴的絳紫色套裙上,訝異之色全數顯露在臉上。
胡如雲餘光敏銳地捕捉到她臉上愕然之色,心裡不禁涌起一股輕蔑之意:果不其然,這種可憐巴巴的眼神,也只有窮人家的女孩會表現出來。
乍一看這丫頭倒是清新可人,外表乾淨清澈,尤其那雙水靈靈的眸子很是惹人喜愛,但靠近交流,總能感到那股窮酸氣息撲面而來,怎麼也遮掩不住。胡如雲心裡暗暗評判道。
“沒有,他去幫我買創可貼了,我趁機跟您約了出來的,否則明天我估計也會被他鎖在家裡看得死死。”杜琴諾謙恭地說道。
“哦,是這樣。左煦那傢伙對你還真是,用情至深呢。”胡如雲刻意頓了頓,戴着金色指環的十指與大拇指輕盈捏起咖啡杯,端莊地放置於脣邊淺抿一口後,再放入杯盤中。整套動作溫文儒雅,像極了英國中世紀的顯赫貴族。
“我們家小煦以前從來不隨便讓女孩子住在他的別墅內的,除去葉倩,你是第二個。”寡淡的語氣,杜琴諾不明白她說此話的目的,只得乾笑着附和幾聲。
“但是,杜小姐,你應該知道我們家小煦一直是花心出了名的,你也不擔心?”胡如雲挑着細彎的柳眉,陰陽怪氣地問道。
“我知道,但我選擇相信他。”杜琴諾明媚一笑,勝似窗外燦爛的陽光。在胡如雲眼裡卻是刺眼。
“相信?杜小姐,你別太天真了……”胡如雲的語氣突然嚴厲起來,她將咖啡杯重重放入杯盤中,鳳眸間多了威凜之氣,“我告訴你是爲了你好,你這麼年輕,早離開早解脫,你難道不知道小煦已經訂婚了?”
一開始,杜琴諾以爲自己是聽錯了,笑着打哈哈:“阿姨,您在說什麼,左煦他……”
“他訂婚了,和葉倩!”這一次,理直氣壯,清晰可辯的聲音,讓她不得不怔愣住。
頓時,渾身的血液彷彿停止流動了一般,空氣也凝滯住了。
胡如雲滿意地望着她愕然的表情,再次淺飲了口咖啡,繼續道:“昨天晚上,他回來得是不是很晚?”
杜琴諾的思緒已經完全被胡如雲帶走,她的思緒愣愣地回到昨天晚上,她從牀上醒來,發現家裡一片漆黑,左煦走了,九點多才到家……
“是的。”仔細瞧看,她的眸光呆滯,沒有半點焦距。
“他從來沒有那麼晚回家吧。”胡如雲繼續爲她洗腦道。
“是的。”杜琴諾彷彿被催眠了一般,像個吊線木偶,任人擺佈。尖長的指甲狠狠嵌入皮膚內,劃出一道道血紅的印痕,觸目驚心,但她毫無知覺。
“你知道他去哪了嗎?和葉倩父女,還有我和他爸在一起,商討婚事!”胡如雲重重拍了下桌子,一下將她的腦袋清醒過來。
“不可能!他,他不會騙我!是你,你騙人!”杜琴諾猛然打斷她,狠拍桌子站起身,臉頰微微抽搐,心彷彿被生了鏽的鐵錐生猛地刺中,疼得她幾欲痙攣。
“不信是嗎,這是左煦昨天晚上落下的手機,你看看吧,這部是不是他的手機。我知道鎖屏密碼是
你或他的指紋,還有這個獨一無二的桌面……你們倆的合照。我是不可能僞造出來的。這的確是他的手機,他昨晚是真的在左家大宅裡,與我們和葉家討論兩人的婚事。”胡如雲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將左煦昨晚被沒收的iphone5S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隨後抱臂環胸,冷笑着望着她。
杜琴諾渾身在抽搐,但當她的指紋成功打開那臺手機時,只聽得“哐當”一聲,手機落入桌子上發出一聲悶響。
“回去之後,你應該明白該怎麼做了吧。”胡如雲得意一笑。
“不,我想好好跟他說,應該還能挽救的……私奔,私奔,對,我們可以私奔!”杜琴諾抓着包,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
“私奔?”胡如雲又一次重重拍響了桌子,聲音不由得擡高了幾個八度,“杜琴諾,你別想把我兒子拐走!你給我聽着,他是要繼承左家集團的唯一繼承人,需要的是像葉倩這樣有家境有事業的女人。所以你,現在,回去,跟他說分手,他不會不聽你的話。”
“分手?我不,我不分手,我絕不分手!”杜琴諾胡亂揪着自己的頭髮,失控驚叫道。
“不分手?”胡如雲淡笑,似是還有高招,她從包內拿出一份文件遞到她面前,“杜小姐,我本不想這樣威脅人的,但考慮到你已經有了把我兒子拐走私奔的意圖,我不得不遏制住你的想法。你應該知道你的母親被左煦送往了國外了,對吧?但我告訴你,現在她在我手裡,因此只要我打個電話,讓那邊的醫生停藥,你知道你母親的後果的。順便帶提一句,你母親的手術非常成功,現在還在靜養中,以後接二連三的還有幾場大手術,成活率高達98%,你作爲她孝順的乖乖女,不會在這個節骨眼讓她放棄治療的,對嗎?”
杜琴諾渾身一僵,她怎麼也沒想到會有人拿她的母親當作威脅。白皙的小手因爲失了血色而慘白得嚇人,她發着抖接過那份文件,上面清清楚楚寫着母親的病情,用藥狀況,包括費用。最後是某個醫生龍飛鳳舞的簽名。
“單憑,憑這些,就想讓我相信你?”杜琴諾已經坐不住了,但她儘量控制自己的情緒,將文件拍到她面前,顫抖着聲帶道。
“不相信?”胡如雲掏出自己的手機,滴滴滴按下幾個號碼,動作嫺熟而精煉,“喂,24牀號的病人,給我停……”
“不要!”她的話音未落,杜琴諾猛地撲上前去,一巴掌拍掉了她的手機,桌上的咖啡杯翻落,溫熱的咖啡濺了她一身。
她渾身顫抖得不像樣,粉脣已被貝齒咬得血肉模糊。
不論胡如雲說的是真是假,她不可能讓母親冒一絲風險,因爲母親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一的依靠。
“我說,我會跟左煦說的,你放我走吧。”她低眸,任清亮的淚水滑過臉頰。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絕望崩潰的邊緣,她還能說什麼呢?
“等等,這張機票給你……”胡如雲從包裡掏出一張頭等艙的機票,飛去美國,母親所在的那個城市。
“我安排了人去那裡接你,你不是骨科大夫嗎?那邊有最權威的醫生團隊邀請你加入。你就在美國安心陪着你母親治療。房子,車子,我都爲你準備好了。還有什麼金錢上的需求就說吧,我們會盡量滿足。”
杜琴諾無力擡起小手,接過機票。輕薄的紙捏在指尖,卻是那麼沉重,沉重得讓她幾近喘不過氣來。
“是今晚的。”她淡瞥了眼機票上的登機時間,嘶啞
着喉喃喃道。
連最後一個夜晚,都無法和他度過了嗎?
“我明白了。”眼底伸出流露出絕望與蒼白。她乏力地頷首,將機票塞入自己口袋中,白皙的手背抹去了滿臉的淚,“謝謝你。我走了。”
“嗯。”胡如雲看着她瘦弱而絕望的身影越行越遠,同爲女人,心裡多少有些不忍,但兒子的未來不能在此刻荒廢!他是獨子,左家的命運全都掌握在左煦身上!
杜琴諾根本沒有回別墅,而是直接打車到機場。
不是她絕情,而是她根本沒有顏面再回到那棟甜蜜的小屋裡,沒有辦法面對左煦濃情蜜意的照顧。
她不配,她沒有家世,沒有權利,沒有身份。
她只是一個窮人家的孩子,看似是個身份高貴,工資可觀的骨科大夫,但沒人知道她既要照顧自己的生活起居,還要支付母親的醫藥費,這點小錢投進去根本是滄海一粟。
有人說,愛情抵得過金錢,抵得過背叛,卻終究抵不過現實。她在這一刻,在感受到全世界都安靜了的那一刻,深深體會到了這點。
坐在機場等待區內,直到通知可以登機後,她才緩步上了飛機,就這樣,不帶任何行李,匆忙而倉促地離開了A市。
而此時等待在家中,做了一桌好菜的左煦,一遍又一遍地撥打着她的電話,卻永遠沒有迴應。
坐在飛機上的杜琴諾,不住地抹着淚,思緒如潮水般涌上心頭,她曾三番五次想要跪着請求空姐給她降落傘讓她下飛機,她要回去和左煦好好解釋清楚,她不能這樣絕情地一走不再回頭。
但,一想到胡如雲告訴她左煦已經和葉倩訂婚了,並且自己的母親還掌握在她手中時,她一切激動的情緒彷彿都被撫平了一般。
到頭來,她一直是被左家上上下下玩弄於鼓掌之間的吊線木偶,罷了。
“小姐,您沒事吧?”這時,耳邊響起一道溫潤的男聲,她含淚側過頭去,對上一雙霜青色的眸子,沉穩大氣,不似左煦的俊逸,也不像薛梓墨的沉穩冷峻,面前這個男人渾身上下透出一股端莊而尊貴的氣息。
“沒事。”她淡淡搖頭,接過他遞來的紙巾擦了擦淚,“謝謝你。”
“我有點好奇,是什麼讓你傷心成這樣?”男子沙啞着喉,聲音溫醇而性感,像極了一罈百年醞釀的好酒。
“是,是我母親的病情。”她言辭閃爍,並沒有說實話。
“哦,是這樣嗎?真是非常抱歉。因爲我是醫生,所以冒昧問一句您母親得了什麼病呢?”男子問道。
“胃衰竭。”她脫口而出道。
“是嗎?真是巧合,我是內科大夫啊。”男子顯然有些驚喜。
“是這樣嗎,不過我母親已經有了專門的醫生的治療了,所以……”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因爲我平時也比較忙,所以本來是想爲你多介紹幾個醫術精湛的內科醫生,如果你不需要,那也沒關係。”
“謝謝你的好意了。”杜琴諾淡然道,她的情緒很差,不想和任何人說話,所以全然一副敷衍的態度。
男子自然看得出她的漫不經心,但反而更有興趣地伸手與她相握:“認識你我很高興。我叫靳澤,你呢?”
“杜琴諾。”她淡淡一笑,與他相握後,便側過頭去,悄然睡去。
杜琴諾,靳澤眼底泛起一絲笑意,這個女人淡雅脫俗,彷彿與世隔絕的氣質,成功挑起了他的一絲興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