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左少,不好了。”
電話是美國那邊的醫生打來的,他聲音顫慄,一聽就明白是發生了不好的事。
“什麼事?”左煦不耐煩地撐着頭問道,下意識看了看手腕間的表。
已經凌晨4點了,琴諾還沒有回來。
“不,不知道爲什麼,您託我們照看的那位胃衰竭病人被轉院治療了,神不知鬼不覺的就……”
“什麼?”左煦拍桌而起,憤怒衝破了他的理智。桌上擺的一道道菜餚被他的猛力震得跳出碗盤。
“非,非常抱歉!但我們已經瞭解到那位轉院負責人是誰了。”那醫生顯然被嚇了一跳,扶了扶眼鏡,忙解釋道。
“少跟我廢話羅嗦,是誰!”左煦不耐地低吼出聲。
“是您的母親,胡如雲。”
早晨6時,左家全體人員已經按時起牀。
胡如雲爲了保養皮膚和身材,每天早早起牀進行瑜伽鍛鍊;而左潤井則在庭院裡打太極,所以在一大清早,家裡的人基本都起了牀,生活節奏非常健康。
“砰……”地一聲,左煦猛地撞開了門,他髮絲微亂,眼袋因爲一夜未睡而深重無比,臉色更是蒼白如紙,卻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由內而外的灑脫俊逸之氣。然而此時,任誰都感受得到他,在發着滔天怒氣。
胡如雲似是早料到他會過來,優雅地站起身,收起瑜伽墊疊在一旁,接過保姆遞來的毛巾擦了擦汗,鳳眸一挑:“怎麼了?火氣這麼大?”
在門外的左潤井也聽到了聲響,氣定神閒地走進內屋,便看見一臉火氣沖沖的兒子,他不禁皺眉低吼道:“大清早的,想砸大宅啊!”
左煦絲毫不理睬老頭子的怒氣,直接朝着胡如雲衝了過去,聲音急躁,卻已經是在極力控制:“媽,琴諾呢?她被你搞到哪去了?”
胡如雲看着氣得滿臉通紅的兒子,不禁心頭一酸:“什麼琴諾,我不認識。”說罷,自然地從他身側繞過去。
自己的兒子爲了個女人,現在來質問自己了。這能不叫她心酸嗎?
“杜琴諾啊,之前跟您說過的,我女朋友。她去哪了?”左煦緊追其上,焦急萬分。
“你的女朋友,我怎麼會知道,小煦,你看你跑過來風塵僕僕的,還沒吃早飯吧……”胡如雲臉不紅心不跳地將一切與自己撇清關係,還一副關心狀地招呼兒子。
“不吃。找不到杜琴諾,我什麼都不吃!”左煦不耐地甩開她的手,眉頭緊鎖,心口糾結成一團。
“真是越長大越沒規矩了!給我坐下來!老子今天要好好管教你一番。”對於兒子的囂張跋扈,一向對於兒子要求嚴格的左潤井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竟抓起立在房門口的竹竿,示威性地重重敲了敲桌子。
“老頭子,你瘋了吧,兒子這麼大了,哪經得起你這麼打啊,況且保姆還在場呢,兒子多沒顏面啊。”胡如雲到底還是心疼兒子,忙踏着碎步上前安撫左潤井道。
“媽,您讓爸打吧,打過之後,我也許就能冷靜下來了。”左煦沉聲道,定定立在原地。沒有人懂得他此刻內心的難受和焦躁,彷彿有上千只螞蟻在啃噬他的心一般,又好像突然掉入一個深不見底的清潭中,窒悶得難以呼吸。
“好了好了,打什麼打,都坐下!我把事情原委都告訴你!”胡如雲沒轍了,將左煦摁在座位上,厲聲道。
“首先我要告訴你,杜琴諾那丫頭想嫁進咱家,根本就是她好高騖遠!你也別想着娶外面亂七八糟的女人回家,我們都替你決定好了,就葉倩,姿色傾城不說,父親是葉氏CEO,家境優渥,和你多匹配。”胡如雲得意地坐下身,面對面苦口婆心地勸說道。
“媽,我想我也說得夠清楚了,除了杜琴諾,我誰也不娶。”左煦一臉堅定,眸間有真情流露。他的倔強固執讓胡如雲着實怔愣了片刻,她沒想到一向在萬花叢中招蜂惹蝶的兒子也會爲了一個女人如此堅定的時刻,雖然有些小感動,但絲毫撼動不了她的決定。
“不行!家業和女人,你選吧。”胡如雲斷然拒絕道。
“媽,您非要這樣逼我嗎?”
“不是我逼你,杜琴諾那孩子真的不值得娶。你瞧瞧,昨天我只不過約她出去,稍微刺激了一下,她當晚就坐飛機去美國了。”
“什麼……她,她去美國了?”左煦騰地起身,不可置信地搖着頭,“不可能,她不可能那麼自私……”
“現在你看清楚她的爲人了?若不是媽昨天幫你試探,你還不知道躺在枕邊的那女人是個什麼貨色呢。”胡如雲抱臂環胸,修長的玉腿交疊在一起,眉眼間透着精明。
“媽,您是不是拿她母親威脅她?”左煦突然想到什麼,沉聲道。
“拿她母親威脅又怎樣?想嫁到我們家的女人,必須有這種放得下的精神!”胡如雲倒是道理一大堆。
“媽,您怎麼就不懂,她的母親是她唯一的親人哪!”左煦眉宇緊皺,拳頭狠狠捏成一團,力道大得能聽見骨節在“咯咯”作響。
“對,我是不懂。我只懂你必須繼承家業,放棄那個女人!”胡如雲拍案而起,尖聲道。
下了飛機,此時已是晚上9點多了。
她擡首靜靜望着這片蔚藍得出奇的天空,心裡卻思忖着A市那頭應該還在早上九點吧。
“杜小姐,您沒有行李嗎?”靳澤緊跟隨她的步伐,眼底流露出溫和之色。
“嗯,我在這裡有親戚。”杜琴諾淡然回答道。
“靳醫生!”接機人羣中,突然有人高喊出聲。靳澤也自然聽到了,他微微擡首,朝着聲音的來源輕輕搖了搖手後,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這是我的名片,以後有什麼需要,儘管打電話來。”
杜琴諾擡首瞅了他一眼,欣然接受:“謝謝。”
“那我走了,還等着做手術呢。”靳澤看了看手腕上那塊限量版百達翡麗,似是在趕時間。
“嗯,快去吧。”杜琴諾作爲醫生,自然明白海外手術的緊迫性與重要性。
看着靳澤頎長的身影逐漸埋沒在人羣之中後,她低瞅了眼那張名片,沒有花花綠綠的裝飾,簡單而清新,是正牌醫生的風格。素色背景之上,鑲嵌着兩人巨大的字體:靳澤。
下面一排小字分別是聯繫方式與他所在醫院的地址。杜琴諾覺得來到美國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國家,交一兩個朋友也是必須的,於是細心地收起名片向前走去。
“請問是杜琴諾,杜小姐嗎?”在她大步走出接機區時,突然有人從身後叫住了她。
她循着聲音回頭,瞥見一個扎着雙馬尾的女孩正在喚着她。
“嗯,是我。”杜琴諾頷首道。
“我是派來接您去醫院的,請跟我來吧。”看着女孩的樣子,牛仔揹帶裙,一副巨大的黑框眼鏡幾乎佔滿了她整張小臉。估摸她的歲數比杜琴諾小2、3歲。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機場大巴,過了40分鐘便在城區下了車。
放眼望去,人潮中竟有半數黃皮膚,這年頭出國留學遊玩的中國人真是多得超出了她的想象。
下車後,雙馬尾女孩走在前面,不時接起電話,似是非常忙碌的樣子,杜琴諾也耐心地跟在她身後走。此時天氣炎熱,而她還穿着長袖衣褲,汗水很快浸溼透了她的髮絲與衣衫。
“我們到了。”女孩突然側過身對她淺笑,走進了面前那棟玻璃幕牆的大樓。
“這裡,真的是醫院?”杜琴諾並沒有急着走進去,而是細細圍觀着這棟高樓。高不見頂,幾乎是直插雲霄,少說也有50來層。鋼筋構造,外部用玻璃幕牆包裹起來,清晰反射出整個華盛頓的一片華麗。樓頂高高掛着幾個字“Sunshine Hospital”。
陽光醫院?她笑着,外部宏偉高大,名字卻略顯土氣。想着,便提腳走了進去。
一走進去,內部與中國的醫院構造沒什麼兩樣,只不過行走的護士醫生都是金髮碧眼。大廳內傳來的依舊是熟悉的消毒水味,人羣絡繹不絕,一不小心便會走丟。
“杜小姐,快點,別走丟了!”雙馬尾女孩站在電梯門口,急切地朝她揮着手。
“抱歉!”杜琴諾小跑過去,隨意抹了抹額間的汗。
“這裡是華盛頓最大的醫院,所以人會很多,要小心一些。”女孩親切一笑,按下電梯後,兩人一併走了進去。
“你的母親在24樓,2405房。”她按下24樓後,側頭對她說道。
“好,我知道了。”杜琴諾點頭,通過透明的觀光電梯緩慢上升,半個城區便能收入眼底。放眼望去,基本上都是高樓大廈,排布整齊,宏偉壯觀,車流不息,這是她第一次進入比A市還要繁榮茂盛的城市。
2405號房。母親正躺在病牀上靜靜輸液,她安睡着,眼眸緊閉,蒼白的脣角掛着笑意。
“杜小姐來了。”坐在母親身邊的幾個醫護人員似是都知道她會來,紛紛向她打招呼:“您母親的狀況非常良好,之後接二連三的幾個手術也會沒事的。”
杜琴諾大方地朝他們鞠了一躬,笑吟吟道:“麻煩你們各位了。這樣,你們去休息吧,我看着媽媽就好。”
“您不用去看一下胡女士爲您準備的新家嗎?”其中一位戴着口罩,墨發披肩的美女問道。
“對哦……”杜琴諾狡黠一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還是先去新家看看吧。”
“哦,還有……”另
一位染着金髮的醫生從懷裡掏出一張金卡,“這是胡女士讓我給您的,你拿着這些錢去給自己添置點衣物吧?”
杜琴諾低頭看着那張卡,接在手裡卻是無比沉重。
這是用她和左煦愛情,換來的一切。舒適的房子,健全的治療,還有這張金卡里沉甸甸的一筆錢。
“好,我知道了。”她收斂起眸眼中化不開的憂傷,將金卡收入囊中。
她需要這筆錢來重新支起自己的生活,畢竟她現在連工作都沒有。
“小芳,帶她去吧。”染金髮的醫生對那位雙馬尾小姑娘說道。
“好,杜小姐,請跟我下去吧。”那個叫小芳的女孩領着她走出了醫院,步行幾裡便走到一棟花園別墅區。
“這是……”杜琴諾愕然,仰頭觀望着這一片奢侈豪華的別墅區,雖然在黑暗中,但每一棟的造型都一目瞭然,形態各異,有高有低,有寬有窄,卻排列整齊有序,賞心悅目。
“這是青山花園別墅區,裡面專設有三個溫泉池,兩個游泳池,這邊是健身區,包括網球場,籃球場,乒乓球場,別看外國人這樣,源自於中國的乒乓球他們還是很愛打的。”小芳帶着她走進別墅區,從懷中掏出一張卡,對着讀卡器刷了一下後,鐵門便緩緩打開。
“不止有這些,這裡專門設有醫護區,裡面的醫生能解決一些突發的小症狀,感冒,發燒,胃痛,都不在話下的。那邊是專屬於您的別墅。”她指着不遠處,佇立在羣花之中的一棟奶黃色建築,外形不寬不窄,典型的歐式建築風格。
浪漫與莊嚴的氣質,挑高的門廳和氣派的大門,圓形的拱窗和轉角的石砌,盡顯雍容華貴。
古典、開朗兩相宜,尖塔形斜頂,奶白木架與柱式裝飾,自然建築材料與攀附其上的藤蔓相映成趣,經典而不落時尚。
踏進別墅內,各個廳室簡潔對稱突顯沉穩大氣,各房間都爲端正的四方形,文雅精巧又不乏舒適,門廊、門廳向南北舒展,客廳、臥室等設置低窗和六角形觀景凸窗,餐廳南北相通,室內室外情景交融。傳承了中華傳統建築的精髓,保持着傳統建築融古雅、簡潔、富麗於一體的獨特藝術風格。
“這,這麼漂亮的房子,我一個人住是不是太浪費了。”杜琴諾扶着那款歐式沙發,面料極其親膚柔軟,坐上去一定是舒適得都不想再下來。
“當然不會是您一個人住,我們分派了三個中國幫傭,爲您進行房屋清潔。”小芳耐心解說道。
杜琴諾四下環顧着整棟別墅,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她會住進這個與天堂沒什麼兩樣的地方。
“這是打開小區門的卡。房門密碼爲1111,您可以自行修改密碼。還有這是胡如雲女士爲您置辦的一張新的美國用的手機卡,號碼很好記。”
“手機卡就不用了,我有親戚和朋友在中國,換號碼了他們要是找不到我……”杜琴諾推辭道。
“您若不收下,胡女士會責怪我們做事不當的,請別讓我們爲難,拜託了。”小芳恭敬地朝她鞠了一躬,杜琴諾只覺得受之不起,忙將她扶起,接過那張小小的卡:“我知道了。”
“那麼,祝您生活愉快了。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麼地方不明白,我會親自在電話裡爲您解說,就這樣,再見了。”小芳似是還有工作要忙,遞給她一張名片後便急急離開了。
“杜小姐,歡迎您入住。”小芳剛走,耳後便傳來幽幽的女聲,把她嚇得不輕。
她輕撫着胸口,長舒了一口氣:“噢。謝謝你們。”
“房間都爲您準備好了,請跟我來吧。”一位染着栗色頭髮的年輕女僕將她領進了臥室。
“謝謝你,我先休息一會,你們忙吧。”杜琴諾環顧了下這間偌大的臥室,傢俱置辦得非常整齊,連梳妝檯上的各種化妝品都一一擺列起來。只是衣櫃裡沒有衣服,也許是胡如雲不知道她穿那種尺寸,所以沒準備吧。
她橫躺在舒軟的大牀上,慢慢闔上沉重的眼簾。
今天發生的一切,就好像做夢一般。
她選擇決絕地離開左煦,換來的是住進如此舒適安心的別墅。
可是,心裡還是好似空了一塊,有一種化不開的濃傷蔓延……
“嗡……”突然,手機在口袋中震動起來。
她解鎖打開,發現是一個陌生電話,便接起:“喂?”
然而,電話那頭並沒有出聲,只聽得見安詳而寂靜的呼吸聲。
杜琴諾瞬間明白了那是誰,小手不安地捂住脣片,破碎的音節從指縫間流瀉出:“左煦?”
“哦,你還記得有我的存在。”良久,那頭終於緩緩發聲,他的聲音依舊低磁有力,只不過此刻多了一絲疲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