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南宮鴻看了眼男子,拍了下他的肩頭,對着阿角介紹道:“這是上私塾時的同窗,祁言。”
此時,那被南宮鴻叫做祁言的灰衣男子,收回了些許吃驚的表情,一拳敲在南宮鴻的肩頭,竟如同很久沒見的酒肉朋友般,大笑:“你這王爺不在洛州宮裡享福,怎跑到這裡來了?”
“有名無實,這不是閒慌了,出來瞎溜達麼?”
見着南宮鴻也不避諱的身份差異,只是懶懶地笑對。阿角在一旁看着有些摸不清頭腦,瞧着眼前的藍衣男子,心想:北朝的皇子與百姓都是如此待見的麼?
恰巧,祁言掃了眼阿角,不由“咦”了一聲,便問南宮鴻:“怎麼換丫鬟了?你那••••••”
他話還未說完,南宮鴻卻已接口,笑道:“你怎會在此處?”
阿角見着他問,心下不由鄙夷,卻也不動聲色地瞧着那看似儒雅的男子。
見南宮鴻回問,祁言臉上似是劃過一絲空洞與茫然,但嘴角卻帶着絲無奈,喟嘆:“這裡是我夫人的府邸。”
一句概括,南宮鴻也知繼續問下去沒什麼意思,勾嘴,像是隨意說道:“我還想了,這幾日逛水城也有些膩味了。不料竟在這與你遇到,好幾年沒在一起喝酒了,今日趕巧?”
“那感情好!走!”說着,拍了下南宮鴻的肩,俊逸的眉角,回望了眼愣在那頭看着他們聊天的粉衣阿角:“這丫頭也跟着去?”
“不帶着怕是又弄丟了,這帶着咱們也不好盡興,你看是不是••••••”
見着南宮鴻對着自己挑眉,阿角頓時心領神會,佯裝不滿嚷道:“公子,您剛纔見着好看姑娘就把阿角給撇開了,現在真是要丟下阿角麼?”
說這話時,阿角面上雖是可憐兮兮,心裡倒是把自己給惡寒了一把。倒是南宮鴻見着阿角這般與自己配合,雖然被她前面那句“漂亮姑娘”給愣了一瞬。隨即,有因着後面那句,而眼波轉動,心間便是樂不可支,當着祁言的面,伸手就將攬進了懷裡,享受地安撫着摸着她的頭。
“哪捨得啊!妳可是本王心頭上的肉。”
阿角聽了真想踹他一腳,好不容易平復了內心的噁心,擡着水汪汪的眼看向那處臉上傾過一絲尷尬的祁言。
祁言猶豫了一會兒,竟嘆道:“要不就先讓妳這丫鬟,在府上歇會。”
“這主意甚好!”南宮鴻眼眸一亮,便對着阿角輕聲:“乖乖的,等會本王來接妳。”
阿角聽話地點頭。就在祁言上前去招呼下人時,她已經暗中掐着南宮鴻的胳膊上結實的肉,咬牙憤憤:“爛人!你到底瞞了本姑娘多少?”
南宮鴻此時因着她一擰,眉角輕挑,壓着嗓子就在她耳邊,有些無可奈何地說道:“青兒,無論如何都不要闖禍!妳想知道什麼,回去怎麼都行。”
“你••••••”阿角回過神來,那頭祁言已經過來:“好了,我已經囑咐了下人好生伺候,你可放心。”
鬆開阿角,見着她回頭對他擠了擠眼,便隨着一人入了寒府側門。
“看樣子,這丫頭較之之前的那個,你倒是更中意這個。”身旁忽來的一句話,使得南宮鴻霍然回神,見着祁言笑得深意,他也不否認,卻是問道:“離州哪個地方最快活逍遙的?”
“你倒是本性難移。”祁言輕笑:“原本水香閣是個好去處,不過數日前被官府查封,可惜了。”
其實,祁言話語中雖是惋惜,但見着神色卻是有些疲憊,這不免讓南宮鴻想起昨夜的事情,心裡似乎有些發堵。卻面色不變,配合着輕嘆:“聽說是四哥封的,你也參與其中了?”
這話,引得祁言一驚,他擡目與南宮鴻對視:“四王爺說的?”
“不是,本王猜的。”說着,他拍了下祁言的肩,感觸苦笑:“你這兵部侍郎當得可真委屈。”
“本就是朝廷密令,下官不過是受旨行事罷了。畢竟先父去世也牽連甚多,下官只是盡職私辦而已。”說這話的時候,南宮鴻明顯看出了祁言眼裡的火光,那是一種衝嗜着仇恨的烈焰。
須臾間,這讓他想起了一年多前的血色迷離,與之同樣仇恨的眼眸,被豔紅的腥血染滿,火光肆意,燒得他心口發燙,似乎記憶裡再也洗不乾淨了,緊緊地握住那本沾滿了血腥的雙手。
多年的殺手生涯,卻還是讓南宮鴻輕易地掩飾了那一絲悔痛,他眼角微彎,卻是沒有任何笑意,只是試探地問祁言:“你這身份難不成連你夫人也不知?”
“可能不知。”
諷刺的話語之間,祁言已是眼眉低垂,眸子黯淡異常。
***
當阿角隨着家僕的引路,到了一處別院的二樓。別院庭院落落,花香怡怡,是個好地方。
阿角心想,果然仗着胡狼那身份,果然不一樣。早知,便這般光明正大的進來,然後去找良家婦女,豈不更合意。
熟料,當那家僕規規矩矩的爲她準備上好茶點出去時,竟是交代了一句。
“姑娘,今日我家小姐在家,您便在這裡休息,如有事便知會奴婢便是,奴婢會一直在門後候着。”
說完,也不等阿角說何,那家僕便後退掩上了房門,順便從外面“咔嚓”上了門閂。
一時錯愕與不可置信,阿角沒想到豁然間就被軟禁了自由,這也••••••此刻,又想起南宮鴻不久前與她說的一番話。
她恍然察覺,昨夜還拉着她回去的人,怎麼今兒個就讓她明晃晃的進來了。原來早就料到自己肯定會這樣被對待吧!
鼻息哼氣,阿角心裡不爽到了極點。什麼不惹禍?她纔不管了!所以,她四周環繞了一遍後,便想着怎樣脫身。
拖着下巴,思緒了一會兒。霍然在看見後窗處,靈機一動。
“哼!這小二樓就想看住本姑娘,再等八輩子吧!”
話落,只聽輕微的木窗摩擦聲,粉衣身影已經消失在屋內。
***
因着昨夜跟着南宮鴻在這府裡琢磨路徑,現下阿角也略熟悉了此處。於是,她繞着昨夜的路,避開那些來去的家僕與護院,到了後院花圃。
見到了昨日的臥房,正想着要怎麼進去,身後就傳來一聲極好聽的女聲,問道。
“妳怎麼進來的?”
阿角全身一僵,心道:慘了!她將將怎沒發現身後有人?剛想着開溜,那處聲音卻是平淡。
“妳跑了,我可是會叫人的。”
想着如此,阿角還是回頭,在見到那坐在輪椅上腹部微凸的白衣女子時,她不由感嘆,這夫妻二人怎麼都喜歡後面招呼?
不過,想着反正她也是因着“正經”途徑進來的,所以咧着嘴裝傻:“姑娘,我想出恭,走着走着就迷路了。能告知我茅房在何處麼?”
此時,白衣女子推着木輪,到她身前,眼底清清淡淡的,卻是在打量着這個陌生的少女。
“妳是誰帶進來的?”
“祁言公子。”
這時,阿角明顯看見了女子眼底閃過的一絲複雜。隨即,白衣女子對她淡笑。
“那我帶妳去。”
“哦!”阿角應了一聲。
***
似乎,今日的事情她一一都沒想到。
現下,竟然立在商樺後面,與她賞起了花。阿角不由在心裡唏噓,低頭看着這白衣女子手裡的雪白牡丹,想着是否此時詢問她爲何會在這處?
可正當阿角因疑惑而眉頭緊皺時,揹着她的商樺一手撫着白牡丹的花瓣,說道:“這白牡丹是一年前的這時種下的,沒想到今年竟是全開了。也不知能維持多久,等到這肚子裡的孩子出世,估計也謝了。”
望着那眼下佔了半畝花圃的雪白牡丹,猶如大雪紛飛的沉澱,溶着白衣勝雪的商樺,阿角竟是有些恍惚。
“明年還會開的,說不定會開的更好看!”
也不知阿角怎麼會突然接了這樣一句。這時,商樺突然側頭看她,眼角微彎,卻沒有半絲笑意。阿角卻是想起了曾經在隱莊裡,她幾乎都是面色冰涼,可如今又是因爲何事?竟會有了表情,雖然情不達意,卻是有了別樣的表達。
看着這時她的側臉,臉上的面貌清秀,卻不過秀麗而已,並不美貌。而且,阿角心頭一直有疑問,爲何商樺此時雙腿會殘疾,還要以這面貌這身份呆着此處?明明那人知曉她的真實身份,還要這般?
也因此,阿角覺得這一瞬商樺的神情是淡然思緒的,帶着憂傷與糾結。
“是麼?花開花謝,幾時春。明年,不知能不能這般一同賞花?”
這話像是疑問,卻透出了更多的無奈與否定。
忽然,阿角心下惆悵,想起了昨夜的瘋狂,竟是脫口問出了一時所想。
“他對妳不好麼?”
“沒有不好。只是我做的事情,太讓他傷心罷了。”
就着這句話,阿角也不知如何解答。想起前些日子巫馬玉尙與南宮鴻的欺瞞自己的事情,嘆道:“妳有試着給他認錯麼?”
“沒有。”
她果斷的回答讓阿角不由一愣。隨即,商樺又道:“我會用一生來贖罪。”
這話像是清風裡的刺,突然扎入了阿角的心裡,有點疼,有點難受。低頭看着那將一盆白牡丹放在膝頭,神態清淡的女子。阿角突然很想撕下她的臉上的□□,去看看此時她隱藏在最裡面的情緒。然後再問她:妳不會覺得這樣很累麼?
商樺似乎知曉此刻身後少女的所想,卻只是道:“推我進屋吧!我想把這裡開得最好的花放在他的屋裡。”
可,此時她黑眸裡卻是寂寞孤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