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今日的天氣早上本還晴朗少雲, 轉眼到了午時,青草溼氣悶沉沉地壓在空氣中,園子四周多了許多蜻蜓, 嗡嗡成羣。
身後跟着一羣丫頭, 左右兩邊夾着玉兒翠兒, 阿角一頭歪在石桌上, 掃了眼桌子上的時令鮮果, 無趣地回頭看了眼左邊的玉兒,看她一身綠衣羅裙,溫順的模樣, 圓圓的桃兒臉上因悶熱泛着絲紅霞,可愛至極。好奇之餘, 她又望了望右邊的翠兒, 一個模樣, 一套衣裙,只是怎越看越像某人, 是誰了?
“姑娘,看這天想必是要下雨了,進屋吧!”
玉兒翠兒同時出聲,阿角不由愣了神,忽而笑:“妳們倆好有趣, 說話都一塊兒。”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對方, 不由羞赧低頭, 阿角一時瞧着逗樂, 正想再調戲她們幾句, 不遠處突然傳來渾厚的樂聲。
阿角聽着好生耳熟,渾厚的樂器鳴聲似是男子心裡的傾述, 曲音如愛慕繚繞,如等待,動人心絃,絲絲扣扣。阿角不免好奇心起,出聲問道:“這是什麼曲子?真好聽!”
玉兒翠兒仔細聽了,便回道:“是《鳳求凰》,想必是華蓮樂師在那兒,聽宮裡的人說,陛下很喜歡這首曲子。”
“那這是什麼樂器?聽着渾厚圓潤,又不像蕭。”聲音從另一個園子裡傳來,阿角坐在牆角,什麼也瞧不見。
見玉兒翠兒同時搖頭,阿角好奇更甚,說着,便要去那頭見見她們口中的華蓮樂師。可,兩丫頭竟是驚着攔了她的去路,連忙說道:“那裡是宮中禁地,除了陛下,也只有鳳國師能去,姑娘您去不得!”
這時,阿角立在兩人身前,秀美的小臉微皺,有些不爽,也不好爲難她們。靈機一動,側身就對着那牆頭喊了句:“華蓮樂師,你吹的是何物,能丟過來給阿角瞧瞧不?”
她這話傳過,立時周圍的幾個侍女皆傻了眼。牆後,樂聲忽停,竟換了男子低聲輕笑:“妳叫阿角?”
“是的,能借你的樂器看看麼?”阿角眨巴着大眼貼在牆頭,心想:這華蓮樂師不止吹着曲子好聽,連聲音都動聽如天籟啊!不知人長什麼樣子的?
“妳的‘角’可是宮商角徵羽的‘角’?”男子溫潤清雅的聲音帶着笑意。
阿角道:“你怎麼知道?我就是那個‘角’。”
“那妳懂樂器?”
這話剛從牆後問出,阿角頓時窘了,虧哥哥給她取了這名,根本連六音裡的皮毛都不瞭解,怎會懂!正在想着去悠忽着過去,身後,一人已問道:“妳在與誰說話?”
阿角回頭,一頭淡金髮絲的絕美男子正帶着笑,走向她,侍女們紛紛後退福身道:“鳳大人,萬安!”
“無事,妳們先退下。”屏退了一干侍女,鳳然眉眼彎彎如天上最漂亮的彎月,立在她面前:“對面是冷宮,裡面只有幽靈,妳不會是在與鬼魂對話吧?”
阿角小臉一愣,連連擺手,直道:“不是啦!是華蓮樂師,他剛纔吹了句《鳳求凰》,悅耳之極,我不知他用了何種樂器,所以,想着讓他丟過來,讓我見識見識。”
說到此,阿角對着牆頭,又道:“是吧?華蓮樂師。”
孰知,等了好會兒,那頭都無人迴應。阿角傻乎乎地看了眼鳳然,又望向牆頭:“華蓮樂師。你還在不?”
鳳然順着她視線往也看了過去,眉頭竟不由微皺:“是怎樣的樂聲?”
“渾厚低鳴,沉沉迭迭,如玉石共鳴。怎麼呢?你知道那是什麼樂器?”一瞬,他眼裡忽而閃過一絲複雜。當阿角回頭時,他已恢復了一副雲淡水清的神態:“壎,上古樂器,形大如雁卵,其生平下,卻與箎相協。在宮裡,也只有玉尚的母妃會吹奏。”
阿角聽時,小臉一白:“不會吧?可••••••”她正想說剛纔與她說話的是男聲,天上突然劈了道閃電,阿角眼兒圓瞪,連忙捂耳朵蹲在了地上。
“怎麼呢?”鳳然見她霍然蹲下,瞥了眼天上的烏雲,已是帶笑:“丫頭,妳怕打雷?”
阿角連連點頭。鳳然輕嘆,彎身勾起了她臂彎與雙腿,竟將她抱起。阿角一時慌了,急急讓他把自己放下來。他卻似調戲地說道:“雷公電母等會就要下凡捉童女,妳不想當極品,就乖點。”
原以爲她會回嘴,竟未想到這隨便瞎謅的話,讓這整天倔得跟頭牛似的丫頭,乖乖地不鬧騰了。
低目看着懷裡的少女眉頭皺得像麻繩,哆嗦着。鳳然擡頭撫摸在她額間,不經意間流露溫柔之態:“別怕,有我在。”
***俺是阿0***
天有不測風雲,這老天爺也是想如何便如何的主。
轉眼,大晴天噼裡啪啦的就落起了瓢潑大雨,劈着驚雷。巫馬玉尙回來時,沒見着阿角乖乖地呆在寢宮,反而見着玉兒翠兒雙雙無措地站在門口。
“阿角呢?”玉尚不由蹙眉問之。
雙生侍女,腦袋低了又低,連平時黃鶯般的脆聲,都降到了蒼蠅聲:“被•••鳳大人帶走了。”
***
鳳然的寢宮在最西邊,名爲鳳棲宮,背山而立,山下有玉泉溫流,正是先王所建。
天空不作美,鳳然抱着阿角過來時,兩人全身已淋了個半溼。
阿角抱着一堆衣服,就被鳳然趕到了後山,泡起了溫泉。背身趴在石頭上,阿角看着這白霧繚繞的半山洞中,攀着青藤百花,石壁光滑如鏡,似仙境,似夢幻,確實很像鳳然會住的地方。
只是,阿角有幾點想不明白。爲何怎麼好的地方,會是鳳然住的?而且,她進來就未瞧見侍女,連宦官也是半個影子都不見。怎麼看,也無法把這地方與夏宮聯想到一塊兒。
隔着煙雲氤氳,看着洞外淅瀝瀝的雨水打溼庭院,阿角忽而想起了半月前,鳳然帶她去雪上,那崑崙洞裡的那副壁畫上的神女,與畫旁的題字。忽而覺得神女眼眉之間,竟是與玉尚有些許相識,不免多想,難道鳳然口裡說的神女就是玉尚的母妃,如果是這樣,他說的那故事,豈不是••••••阿角撐着腮幫,輕嘆:“要是這件事讓玉尚兔子知曉了,定會鬧得天翻地覆,鳳然必會被害了。”這讓她想起昨晚,玉尚險些殺了鳳然的可怖,心裡不免猶豫起來:“算了,肯定是我多想了。可,玉尚與鳳然之間又發生了何事,爲何苦大仇深成那般?”
轉身,將帕子蓋在紅撲撲的臉上,阿角又嘀咕:“剛纔那樂曲真好聽,下次要是再碰到了,定要抓住他,看鳳然還拿什麼嚇唬本姑娘。”
不到一刻,阿角就受不了溫泉裡面的熱度了,頭昏昏地爬上了岸。穿了好了衣服,正準備進去,給鳳然招呼一聲。
然,剛走到門前,就聽見裡面傳出玉尚冰冷的聲音。
“你別太得寸進尺。”
“我得寸進尺?”鳳然慵懶的笑道:“你不是很明白麼?”
阿角聽着兩人那話語之間的詭異,不由愣住。卻不到半刻,裡面霍然一聲玉器砸落的聲音,她心驚一顫,正想着踹門阻止他們。
就在她一眼掃過門縫,看清裡面的發生時,心臟已忘記了跳動。
牆上,玉尚將鳳然按在畫壁牆上,旁邊是踢倒的紅木圓椅。玉山雖背對着她,遮住了鳳然的臉,但是她還是看明白了兩人曖昧的姿勢。他們,他們竟然在親吻。鳳然的斜領被玉尚扯開,皓白如玉的肩頭暴-露在外。
只聽,鳳然輕嘆:“反正已經髒了,我寧願拖着你一起。”
“是麼?就算你下地獄了,孤也不會與你一起。”玉尚笑得殘酷:“你不配。”
阿角立在門外,已經不知該如何,只是覺得心裡像被巨石壓住,難受得厲害。手裡的衣服無知覺地滑落在地,她一頭扎進雨裡,也不知要往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