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夜間已近三更,湖波微瀾,銅壺裡的油不知不覺已是在兩人的忙碌中即將燒盡。司馬有月擡手用袖子擦了額上的汗,低低說了句:“阿角,去外間廚房拿些燈油和熱水進來。”
阿角愣了一下,看了眼已經昏睡的商樺,將手裡的藥瓶擱在桌上就開門出去了。
剛走過廊子,她便看見了一人斜斜靠在側門上,兩人頓時對眼驚愕。
“商樺怎麼樣了?”
“你怎麼還在這裡?”
兩人同時而語,又是一陣尷尬,阿角抿了抿脣,便道:“月姐姐已經給商姐姐封了大穴,現在還在昏睡,應該不會危及生命,你知道外間廚房往哪走?”
青衣男子起身,睨了她一眼,似乎緩了口氣,便往左邊廊子走去。
“隨我來。”
阿角跟着他,看着他背影晃在廊上的油燈下,腦子裡一直是商樺姐姐昏睡前的話語。既然他是隱莊五音裡的羽,也是將商樺姐姐救出來的人,那他一定知曉自己被帶走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腦子裡一直想着蕭鴻面色蒼白的臉,她下意識揪住了自己的衣角,直到兩人前後走到三層外間的廚房。
見着羽停下,回頭望她。
“到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阿角看在站在門口清瘦的男子,嘴角微動,醞釀着話語,已是鼓着勇氣問道:“蕭鴻爲何要對商樺姐姐下手?”
這話問出,那青衣白麪男子看着她的眸子愣了一瞬,緊接着不屑的哼出鼻音,滿眼露出了諷刺。
“妳是真傻還是假傻?”
“你••••••”
阿角頓時被他這句話嗆得有些茫然。羽一手已是抵着門,俯身逼視,阿角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後退了一步。
“既然知曉他姓蕭了,還有何好問的。或者,妳立馬滾下船,去問他爲何要這樣。”
男子的聲音明顯帶着絲惱怒,阿角被他這般嚇得有些無從反應,眉頭皺起,已是一手推開他,往外間衝了進去。
***
阿角回來時,司馬有月已是將紮在商樺穴道的針全數拔了出來,聽見門聲側頭看了眼她。她手裡正端着熱水,看着微弱亮光下的美人姐姐的面容,竟是有些蒼涼。
好不容易將商樺的身上擦淨,換了衣服,司馬有月已是疲勞不已。阿角看着木盆裡的清水染得血紅,心裡陣陣的不是滋味。
“好了,阿角妳讓門外的羽,把人給抱走吧!”
聽着司馬有月這麼說,阿角眼裡光閃了下,便開門將羽喚了進來。看着他疼惜的將商樺抱起,帶着絲感激看了眼司馬有月,什麼也沒說就出去了。
這時,阿角也終於忍不住,雙眼滾出淚珠,站在那燈下,影子隨着搖動的光,搖晃着,就像她那脆弱的心,惶惶不知所措。
司馬有月看着她,對她招了招手,阿角聽話的過去,被她輕柔地抱進懷裡,喟嘆:“妳怎麼哭了?心裡憋得難受?”
聽着她柔美的聲線,阿角眼裡的淚更是絕了堤。
“原來我們那堅強頑固的阿角丫頭,也會爲情所傷啊!”
司馬有月一下下撫着她哭得抽動的背,故作輕鬆,其實她又何嘗不知其中的酸澀。
“姐姐,我是不是很沒用?什麼也不幫上忙!”
有月搖頭:“妳剛纔不是已經幫我了麼。”
“可是,是我害了商姐姐啊!要不是我那麼相信蕭鴻,也不會••••••”
“傻丫頭,有些事情誰也不會想到的。何況,情不得已,有時會麻痹了自己。”
有月的話,像是砸在心裡的石頭,讓阿角沉重,這些她從未有過的感覺,顯然讓她有些緩不過氣。
等阿角哭得累,困了。司馬有月纔將她安置在牀上,窗外清風微涼,她將被子與她蓋上,纔出了房門。
天色暗黑,司馬有月一人步至船頭,扶着木欄,夜風帶着潮氣吹散了她發,灰濛的月光下,隱約能看清她髮絲裡的幾縷銀色。兩年前的今天她也與阿角一般,不知情爲何物,悠然自得,卻是不知不覺中深陷沼澤,傷透了心。
有些事情就像註定了一般,商樺甘願賭上性命,也要了斷。而,她呢?滿心的逃避,終是讓她無路可退。
***俺是阿0***
一室之中,燈光明亮,空氣中卻是帶着絲凝結。
華服子車珀看着侍女將碗裡的烏黑藥水,喂進牀上斜斜躺着蕭鴻口中,才嘆了口氣,回頭冷眼看了下坐在桌前的白衣男子。
“唐靈的毒太過陰狠,現下他已經沒了生命危險,但是毒未除盡,以後肯定是會留下隱疾,你先好生讓他養着,等找到解藥了再說。”
說完,子車珀看了眼隔壁間的孩子也已經安然無事,拿起桌上的茶杯就灌了口水,擦了擦額頭的汗。此刻,白衣男子已是起身,依舊如泉水的嗓音竟是難得冰冷。
“子車珀你可是有話對本王說?”
頓時,子車珀全身一僵,收回擦汗的手,看着那面貌俊美卻冷峻的男子,嚥了口口水,畢竟之前他見識過這人的狠毒,不由懊惱那商樺,竟是把他一人丟在了這狼窩裡,爲了保住小命,他可是拼了渾身本領,才救活了那中了蝕心散狼崽子和那可憐沒娘要的早產嬰孩的小命,就算這羣人不看他身份,也因他醫了同伴而放了他一馬。
想到如此,子車珀裝得無奈,拿出插在腰上的摺扇,展開扇了扇,便道:“不是本公子不說,說了你也未必能找到她。人家有意避開,就算你真把她抓回來了,也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四王爺,本公子還是勸你別折騰了,現下她早已經坐船離開離州••••••”
“她去哪了?”
子車珀本是好心相勸,卻是被他冷冰冰丟了另一句,不免有些窘,輕咳了一聲。
“本公子哪知曉。”
聽着他這話,白衣男子漆黑的眸子沉了沉:“既然你這般說,看來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說着他指尖叩響,一襲黑衣瘦小的人已入了屋子。
“主子。”
子車珀見着那面貌冰寒,眼眸湖藍的秀美人兒一出現,頓時平庸的臉上一陣煞白。對着那向他走來的黑衣人,畏懼地退了幾步。
“喂!蕭澈不待你這樣對待恩人的,本公子可是救了你老弟和那孩子!”說道此處,見着那黑衣人過手就要向他擒來,子車珀不免大喊:“你別過來啊!上次被你打的那處還沒好了!要不看着你是女人,我••••••”
就在此刻,隔壁間傳來腳步聲,男子溫潤的聲音透着絲疲憊。
“四殿下,下官有事想問珀琳公子,可否通融一下。”
話音剛落,黑衣塑身的清俊男子,從簾下出來,子車珀大顆的眼珠一亮,彷彿見到了救星般,推開向他而來的寒,跑了過去。
“祁大人想問什麼,本公子都一一詳細給你解答!”
說着,他竟是睨了眼那處面若寒冰的白衣蕭澈,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攬起祁言的肩,將他往外屋帶。畢竟面對溫和的祁言,比呆在裡面被陰險的蕭澈整死不知好多少倍。
子車珀剛擡步出門檻,寒閃身就攔在了門外。祁言回頭看了眼蕭澈,他已經淡淡說道:“寒,讓他們出去。”
“喏。”
***
明月如幻,兩相茫茫。
望着那前方隱沒在月影下的孤寂黑影,子車珀不由心中嘆息,商樺啊商樺,妳真是害人不淺吶!
正在這時,前方男子頓了腳步,已是回頭看他,隔着微弱的銀光,水褐色的眼底一片暗色,聲音明顯透着沙啞的倦怠。
“她有什麼要你帶給我的麼?”
子車珀聽着祁言出聲問道,不由愣住,隨即將拿着扇子的手套在袖子裡,拿出了一樣東西,喟嘆地遞給了那面色憔悴的男子。
“確實是有樣東西,她讓我親手給你。”
祁言接過他手裡的東西,原來是一個裝着乾枯荷花瓣的透明琉璃長頸瓶,映着銀灰光華,透着水藍的細細亮點在花瓣碎片上,像是夜明珠磨得粉末散在其中,潤進了花瓣裡,閃着如夢如幻的光彩。祁言看着琉璃瓶子裡那殘碎的美麗,似乎就像她,心痛的讓人難受。
“這裡面是你送她的那朵,她說把欠你的都還清了,以後忘了便各不相欠。”子車珀雙手收在袖子裡,說着這話,心裡也是有些不忍。
祁言看着手裡瓶子映着光,染了滿手。憶起煞那間,商樺眼中掩飾在淡漠下的閃動,不由將手裡的瓶子緊握。
“要是能忘記,她何必還將這些還給我。”
子車珀聽着他的低嘆,不免擡頭。眼前的男子被光華籠罩着,清雋的五官就算隱沒在影子之下卻如若明朗,這樣的男子叫人心暖,也叫人不忍傷害,更叫人自慚形愧。他也終於明白了像妖面商樺那般淡漠如冰的女子會如此對他,原來她也需要溫暖,也需要那份愛意。只是,這份愛情太過措手不及,從中的千山萬水,豈是她想斷就能斷的。
子車珀搖頭感懷,畢竟自己沒有他們那般刻苦銘心的愛過,不懂也不明白。就連司馬有月那般靈動的女子也只能逃避。這讓他不免想起他那可憐的阿角丫頭,現在應該哭累睡下了吧?也不知自己那些話,把她拉回來了麼?愛情的陷阱太可怕,他不想她去受難,那樣只會太痛太苦,他實在不忍心看到阿角變成另一個司馬有月與商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