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使麻木的雙腿有了些知覺, 子清扶着牆站起,一步一步地走上城樓。
數千火把在城下集結,宛若一點點煉獄火海中偶爾跳起的火星, 每一滴都是充滿寒意的殺氣。
“安六小子, 你也不過如此嘛, 跪一日一夜都不成!”摩易打馬立於城下, 看着城上臉色蒼白的子清, “我再給你一個選擇,你是要乖乖開城門投降呢?還是等我大軍破城?”
拉滿弓弦,子清瞄準摩易, “那我也給你一個選擇,你是要一箭穿喉呢?還是一箭穿心?”
“小娃好大口氣!”
“咻!”
弓弦一放, 飛箭直射摩易心口。
“咣!”即使摩易拔刀相擋, 這一箭, 還是穿透了胸甲,沒入血肉!
“你——!”摩易咬牙, “傳令全軍!雲州上下!一個不留!”勒馬回奔,只聽見身後又是數聲弓弦驚響。
一連三支弓箭直射背心,子清坦然一笑,“那就來吧!”
摩易吃痛,策馬奔入大軍的剎那, 勒馬回首, “安慶恩!雲州城破之日, 就是你千刀萬剮之時!”
“放馬過來!”子清凜然, 城上弓箭手已經搭滿弓弦。子清一瞧身後燈火依稀的雲州大街, 蠻子大叔,你一定要快快把鞭炮找來啊!
戰鼓擂動, 萬馬齊奔。
雲州城外,大軍宛若潮涌,似乎一口便能將雲州城吞下。
“六公子!鞭炮來了!我還找了幾罈子酒!”蠻子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好!”子清一拍蠻子,“蠻子大叔,速速把鞭炮點燃,將酒全部扔到城下去!”
“恩!”
鞭炮聲突然響起,幾罈子酒砸落北門之前,一支火把落地——衝鋒的馬兒一驚,慌然四散,頓時攻勢一弱,騎兵後緊跟的步卒方陣也隨之一亂。
捂住傷口,摩易怒然咬牙,“穩住!穩住!弓箭手左右兩翼攻城!”
“咻!咻!咻!……”
一瞬間,滿天箭雨宛若流星,紛紛落入雲州城中。
“執盾!擋!”子清下令,身側守將已然開盾護住彼此,就一眨眼的功夫,銅盾之上已是密密麻麻的箭矢。
“騎兵撤回,步卒攻城!”摩易大聲一喝,扯出一陣猛烈的咳嗽。
陣勢大亂的騎兵向雲州兩側撤去,隨後的步兵在戰鼓聲中重新集結,十個雲梯緩緩朝雲州城牆奔來——
“不能讓雲梯搭好!”子清從盾牌之間的縫隙中看去,外面是漫天箭雨,若是一離開盾牌之後,絕對是要被射成一個刺蝟!但是若是讓雲梯上牆,雲州必破!
“將軍!將軍!不好了!我軍身後突然出現一支萬人大軍!”
“什麼?”摩易大喝,“怎麼可能會有援軍支援雲州!”臉色慘變,若是當真有援軍支援雲州,此時此刻腹背受敵的卻變成了他!
“全軍聽令,撤軍佈陣,先迎擊身後大軍!”摩易一聲大喝,軍鼓突然轉變,帥旗轉向,原本攻擊的重心紛紛朝身後轉去。
朝錦,是你嗎?!
“我們殺出城去!”子清忽然下令,若是能形成包圍之勢,必能一舉潰敵!
“得令!”
雲州北門大開,子清帶着雲州全軍一千將士衝出城來——
子清拉滿弓弦,一箭射倒一名騎兵,扯過繮繩,跳上馬兒去,抽出腰間佩劍,當先衝進了敵陣之中!
當一面“摩”字大旗映入摩易的眼,摩易慌然揮手,“怎麼自己人打起自己人來了!全軍停手——!”
“停——!”對方軍隊也忽然停下。
戰鼓驟然停歇,子清勒馬也立在原地,身後緊跟的將士們速度列陣以待。
“啊!老子差點跟大哥你打起來!”摩烏一馬當先衝了過來,連連搖頭,“大哥怎麼會突然圍攻雲州?啊!是誰膽敢傷害大哥?”看見摩易身上的箭矢,摩烏忍不住一聲大喝,“傷我大哥者死!”
“三弟你來得正好!咱們兄弟聯手,砍了這個小雜毛!”摩易一拍摩烏,“我要把雲州燒個乾淨!”
“摩將軍!”朝錦慌然提醒,“莫忘記了我們的約定,否則,我一日軍師也不做!”
“約定老子不會忘!”摩烏冷冷一哼,“大哥,雲州就不要動了,但是那個傷你的小雜毛究竟是誰?老子要他的命!”
“是我!”子清朗朗一喝。
“子清!”朝錦大驚,天啊!現在雲州是無礙了,但是子清,你爲何如此沉不住氣?又惹出如此大的麻煩?
“又是你!”摩烏狠狠一瞪子清。
子清坦然一笑,“冤有頭,債有主,雲州上下百姓全是無辜,要報仇,就衝我來!”
“子清!你瘋了!”朝錦怒然一喝,你不能再火上澆油了!
子清搖頭,看着朝錦,嘆然,“我知道,這一次,你又爲了我要當他的軍師,此生此世,我已經還不起你那麼多了……”說罷,轉目看着摩烏,“你不是氣我損你聲名嗎?有種來,我們一對一決鬥!”
“小子你找死!”
淡然一笑,瞧着摩易,子清皺眉,“若不是你苦苦相逼,我又怎會出手傷你?你以爲大唐子民,當真怕你突厥鐵騎?你今日滅雲州,他日自有大唐鐵騎踏破你突厥部落,讓你也嚐嚐什麼是家破人亡!”
“你!”
“摩將軍不可!”朝錦慌亂無比,只知道此時此刻要攔下即將爆發的摩烏,不然一切就前功盡棄了!
“小丫頭,今日你休想攔住老子!”摩烏打馬過去,與子清近在咫尺,“小雜毛,老子跟你打!”
“好!”子清凜然,“若是你輸了!我要你們所有突厥大軍撤出雲州三百里,永遠不得來犯!”
“好!一個破城,就算老子贏了也不稀罕攻打!但若是你輸了,我要你入我大營爲奴,永世不得翻身!”
“三弟,別上他當!雲州不過是破城一個,不用一刻,自可攻破,到時候他一樣可以做奴隸!”
“大哥,雲州的臉是我丟的,也該我親手找回來!大哥快速速找軍醫醫治,其他的交給我!”摩烏一拍摩易,望着子清,“小子,你可要當心了!”
子清放下箭囊長弓,轉眸衝着摩烏道:“等等,我還要加個條件!”
“什麼?”摩烏冷冷一笑。
“我若贏了,不論朝錦跟你做了什麼約定,一概不算!”子清凜然說罷,安然對朝錦淡淡一笑,“我從未賭過什麼,這一次,我賭這一回!”雲州兵微將寡,硬碰硬只有輸的,而一對一,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至少此時此刻是如此……
摩烏不禁拍腹大笑,“那老子也要加個條件,老子若是贏了,要你跪下學狗叫,一路爬到我大營中去!”
“好!”子清握緊掌中長劍,突然撕開衣袖,將長劍緊緊綁在右手上,“摩烏,來吧!”
“子清……”一陣酸意涌上心間,朝錦忍住淚水,你到底在做什麼啊?我寧願什麼都不要了,都不要你用命來還我啊!
抽出腰上彎刀,摩烏揮刀就朝着子清砍去。
雖然說,李羽曾經教過子清幾日武藝,但是面對的是古代魁梧將軍,論氣力也好,論武藝也好,子清永遠都不是對手。
這一點,子清比誰都明白。
要想贏,只有一個方法,就是用命一賭!
彎刀揮來,子清不躲不閃,硬生生地用身體抗住這一擊——
“子清——!”朝錦嘶聲一呼,策馬奔來,這一瞬間,她只覺得天地都暗了。
摩烏一呆,“小子,你這是在送死啊!”
刀刃橫切入肋,子清痛然一顫,左臂緊緊夾住彎刀,卻擠出一絲笑容,右手長劍趁着摩烏這一失神間,突然刺向摩烏的喉嚨。
摩烏想抽刀,卻無法抽出,只得放手往後一避,子清的劍攻勢依舊未停,直指摩烏眉心——
摩烏身子一閃,揮拳落在子清右臂之上。
子清只覺得右手一麻,若不是早將長劍綁與右掌,只怕此時長劍已然落地。一咬牙,子清連咳數聲,只覺滿口腥味濃濃地要涌了出來。
“小子,你好像本來就有傷!老子不想打了!”摩烏一邊躲開子清的劍,一邊說話,“這樣贏了你也沒意思!”
“咳咳,你贏了我是沒意思,可是我贏了你有意思!”子清張口冷笑,一縷鮮血從脣間滴落。
“子清!”朝錦勒住馬兒,跳下馬來,忽然撲上前來,緊緊抱住正欲上前的子清,“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好不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