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 我知道,不管我說什麼,你們都不會相信, 但是, 爹你可以恨娘, 不去救娘, 而我身爲人子, 卻不能不去相救!”子清突然站起,看向朝錦,“朝錦, 我們走!”
“慢着!”青帥忽然冷冷一喝,“史家小姐, 你不能走!”
“子清要走, 我絕不獨留!”朝錦仰頭看着青帥。
青帥驚然瞧着朝錦, “你若踏出我這大營,你絕對逃不出阿史那崑的五指山!”
身子一顫, 朝錦只是搖頭。
“傳令全軍,若是小公子敢踏出這裡一步,亂箭射死!”青帥一聲大喝,令出如山。
“青帥!三思!”
“雲州一劫,骨肉離散, 夫妻分離, 你可以不念夫妻之情, 不念骨肉之親, ”子清含淚看着他, 高高在上,傲氣逼人, 爲何竟然這般冷漠,“可你攔不住我的,娘在等我,雅兒也在等我,就算是死,我也要離開這座大營!”
“雅兒?”青帥一震,看着子清,“你說什麼夫妻分離?”
“夫妻?”顫然看着子清,朝錦的心宛若被一把利刃狠狠一割。你們成親了,你們竟然成親了!
“雅兒是我的結髮之妻!”子清凜然看着青帥,“爹,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當真懂嗎?沒有海誓山盟,沒有甜言蜜語,只要十指緊扣,就是許定一生的承諾!”
十指緊扣,就是許定一生的承諾!
一句話,在朝錦與青帥心頭上狠狠割了一刀。
朝錦全身戰慄,忍住淚水,望着子清,你已許了她一生嗎?
子清歉然瞧着朝錦,默然不語。再說下去,傷最多的只是你……
“荒唐!”青帥突然一聲暴喝,“你當真是荒唐之極!”
子清坦然一笑,“爹,你懂娘需要的是究竟是什麼嗎?娘隨你入荒山野嶺,何曾說過一個苦字?她隨安祿山北上范陽,你爲何就不想想,一個弱女子,如果不是還想着與你重聚,怎會忍辱偷生?她要的只是你的一個安然微笑,要的只是你重新握緊她的手,粗茶淡飯,甘之如飴。”子清哽咽一笑,抹去眼角淚水,“我荒唐又如何?也好過你這般冷血無情!”凜然對上青帥的眼,“你永遠都不知道,娘一直都在等着你!”
“你!”青帥狠狠一喝,“你再多說一句,馬上軍法處置!”
“要麼,你砍了我,要麼你讓我走!”子清頂到底了。
青帥揚起手掌,狠狠就給了子清一個耳光,“我不會讓你荒唐下去!”
“是誰讓我們堂堂青帥如此大發雷霆啊?”一個柔媚的聲音響起。
青帥不由得一驚,慌然迎了上去。
“微臣拜見公主。”青帥單膝跪地,右拳放在心口,“有失遠迎,望公主恕罪。”
“末將拜見公主。”大帳之中,紛紛拜倒。
一隻青凰袖在長長的黑袍之上,鳳眼迷離,朱脣欲滴,看似三十出頭的她只是高高地擡着下巴,宛若俯視腳下衆人,“方纔是誰說的粗茶淡飯,甘之如飴?”
子清抱拳,“是我。”
細細打量着子清,突厥公主不禁有些讚歎,“說得好!就該給這些個男人說點這些!”目光落在朝錦慘白的臉上,“這位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女中諸葛,史朝錦?”
朝錦低頭,“公主謬讚了。”
冷冷一笑,突厥公主斜着眼睛一瞪青帥,“方纔有人告訴本宮,你今日與小公子重逢,這可是大好的事啊,怎的本宮一到這帳門口,就看見你痛打親子呢?”
“我……”青帥不知如何啓口,怎能輕易說是因爲自己的親女竟然戀上了女子,做出了有違人倫之事!
“這般清秀的臉,打壞了可不好。”突厥公主淡淡一笑,“嘖嘖,他既然想走,就讓他走嘛,有時候,心中的執念不去解決了,你就算留住了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不是嗎?青將軍?”
青帥一怔,公主,你這句話,究竟是說給誰聽的?“公主的意思是?”
從袖中掏出一面令牌,突厥公主笑然看着子清,“這可是本宮的令牌,有此令牌,你大可一路直出突厥,絕無人攔你,另外,本宮還賜你良駒一匹,助你早了心中事。”
驚然瞧着突厥公主,子清惑然接過令牌,“多謝公主。”
“那我呢?”朝錦慌然開口問道。
突厥公主笑然拉起朝錦,“你當然是隨本宮留在這裡,給本宮好好講講你的故事。”
“我絕不留下!”朝錦看着子清,“我好不容易纔跟你重逢,我不要留下!”
一雙鳳目一動不動地瞧着朝錦,似乎看穿了一切,突厥公主輕輕一笑,“你難道怕本宮把你吃了?”
“不是……”
忽然湊到朝錦耳畔,突厥公主宛若魅惑般的聲音響起,“有時候啊,這男人啊,你逼得越緊,就越不把你當回事,是時候放一放,說不定柳暗花明呢?”眸光落在了青帥身上,突厥公主的聲音更加小,“當初這位青將軍也是放不下執念,可是親自去了范陽一趟,這不?從那天開始就沒想過離開本宮——你這位意中人南下大唐,定然是鏡花水月一場空,用些耐心,偶爾用些小計,定然是手到擒來。”
“會嗎?”朝錦一怔,可是子清就不是男子啊!這一走,說不定就是永離!
“會……”突厥公主笑然看着子清,“你大可放心南下,史家小姐在本宮這裡,絕對不會有人敢動她一分!阿史那崑也一樣!”
子清猶豫地一瞧青帥,青帥沉沉一嘆,“公主既然已經開口,在突厥之中,誰想要反駁一分,要先問問我麾下的鐵騎!”
“我還不知道,爲何你們要搶朝錦?”子清忽然一問。
突厥公主脣角一彎,“千里馬,需要伯樂來點撥,這個天下,並非只是男兒的疆場,女子也該有些色彩,本宮願做伯樂,就不知史家小姐可願做這匹千里馬?”
朝錦一驚,“我不過是個平凡的……”
“雲州的點點滴滴,你若是平凡女子,就不配叫史朝錦了!”突厥公主定定地瞧着她,“本宮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你竟然知道雲州的一切!”朝錦更是大驚失色。
突厥公主爽朗地一笑,“要做大事,自然要看得遠,聽得遠,本宮方纔跟你說的,你若是聽進去了,三月之內必有個你滿意的結果。”
突厥何時有這樣一位公主?朝錦不禁大驚失色,在范陽多年,從未聽說過。“你究竟是誰?”
“突厥——玄凰公主。”淡淡地開口,玄凰雙手一攤開,“衆位將軍免禮,請起。”語氣之中,不帶一絲威嚴,卻讓人覺得高高在上。
“公主自出世起,便在突厥聖山之中爲大王祈福,近幾月纔回到宮內,甚得大王歡心。”青帥輕輕說完,解下腰間佩劍,遞給子清,“你執意南下,公主既然已經開了口,我知道也留不住你,此劍可以削金斷玉,帶在身上防身也好。”
“爹……你就一句話都不想對娘說嗎?”子清接過佩劍,用最後的希望問向青帥,曾經有過的愛,難道說放下就能放下嗎?
“無話可講。”斬釘截鐵,青帥不帶一絲感情。
“那……此劍我不要!”憤然將佩劍砸落於地,子清對着朝錦安然一笑,“這天下間,真沒有比這裡更安全的,朝錦,等我把雅兒救出來,我想,我是該把心裡話跟你好好講講了。”
“傷人的話,我不想聽。”朝錦黯然低頭。
玄凰公主上前輕拍朝錦的背,“萬事不到最後,你怎知一定是傷人的話?”
子清淡淡一笑,看着玄凰公主,“朝錦安危,就仰賴公主您了。”
“子清!”忍不住追了一步,卻被玄凰公主拉住了,“你若是追了過去,你就真輸了。”
“朝錦,保重。”子清再看了那個滿臉鐵青的青帥一眼,“我相信男兒一諾千金,你聽見了公主說的話,必然不會虧待朝錦,是不是?”
青帥握拳點頭,“是!”
舒眉一笑,子清轉身便走,“但願這一次,你不會說話不算話!”
看着子清騎馬遠去的背影,青帥的心微微一痛,廣安,這孩子倔強起來,真像當年的你……難道說,我真的錯怪你了嗎?
“來人!給史家小姐準備熱水暖衣,本宮要爲她接風洗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