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靜瀟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渾身一震,想要粉飾太平地笑笑,奈何笑意卻澀在脣角。
“王爺怎麼出來了,您可是今天的主角,擅自離席不好。”
白煦的身形緩緩融出陰影,目光沉凝地望着她,“你還沒有回答本王的問題。爲什麼拒絕嫁給六弟呢?”
於靜瀟聽他一再提及這件事,頓覺一股無名業火衝上心頭,連帶着脣角的笑意也有些譏誚,“嫁與不嫁,那是我自己的事,與王爺何干?”
白煦的目光微閃,“你在生本王的氣?”
於靜瀟一怔,心頭的火氣緩緩退去,只餘淡淡的酸澀。是啊,他奉旨迎妃,她憑什麼生氣?她又不是他的什麼人,人家更不曾給過自己什麼承諾!她憑什麼生氣,又有什麼立場生氣呢?
一抹苦笑在她的脣角蔓延開來,聲音也顯得有氣無力,“是啊,現在我是應該給王爺道一聲恭喜的。”
白煦微微斂了眸,更讓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麼。良久的沉默過後,他才淡淡開口,“本王說的許你一個願望,會一直作數,你隨時想到,都可以跟本王開口。”
於靜瀟愕然。
他什麼意思?這個節骨眼,他提這個做什麼?難不成是在暗示自己,他收了董蓮閣之後,依舊可以給自己一個名分?他就不怕,自己要他拒絕迎娶董蓮閣?若是自己提出這個任性的要求,他會答應嗎?他敢答應嗎?
於靜瀟垂眸自嘲一笑,再擡眼時,眸底已平靜無波。她溫婉笑道:“難得王爺還惦記着這件事。既然您提出來了,那我就許上一願吧。我祝願王爺和董二小姐舉案齊眉,百年好合。”說完,她禮貌性地福了一福身,“宴會還沒結束,我先告辭了。”
面對她疏離的言行,白煦的眉心微微動了一動,神色看不出喜怒,卻在於靜瀟擦身而過時,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於靜瀟眉頭一皺,轉頭望向他,卻沒有立時抽回自己的手。
白煦沉默良久後,才緩緩說道:“他是我的父親,可更是本王的君主。他的皇命,我不可違抗。但是能許給你的,本王一樣也不會少。”
聽到白煦破天荒地出言跟自己解釋,再加上他那句再明白不過的承諾。於靜瀟心頭一抽,好不容易築起的心牆,卻被他隨隨便便的一句話給戳了個窟窿。
與白煦熟識兩年多,她與他已不是一般的熟稔。尤其這一年來,二人幾番共歷生死,自己還被他親也親過,看也看過,更曾在一張榻上抵足而眠。以這個時代女性的保守,那基本便是非君不嫁的地步了。
白煦雖一直是高深莫測,讓人琢磨不透的。但以他的心思機敏,不可能絲毫察覺不到自己的情意。只是他表現得若即若離,更讓人摸不着頭腦罷了。
如今他的這一句話,便等若是捅破了那一層曖昧的窗戶紙,無異於是在隱晦地承認,他對自己也是在意的,至少是有好感的。
若是在從前,她聽到他這種變相的表白承諾,
或許不敢接受,但心底多半也會歡喜得緊。
可是在今天這個場合,尤其是聽到他會迎娶別人的消息後,她的心裡除了苦楚便只有酸澀。
按說,白煦今時今日能說出這樣的話,她應該是知足了的。若是以這個時代女子的角度來看,她簡直該額手稱慶,感恩戴德了。
只是她骨子裡的靈魂並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自然也無法接受這個時代男子三妻四妾的事實。
雖然她以後可能也會嫁人,但如果她不愛自己的夫婿,那他愛娶幾個便娶幾個。可是如果她愛了,那便很難容忍自己跟她人共侍一夫!
所以今天白煦雖然難得地流露出了一絲真情,可她卻高興不起來,也無法釋懷。
但她終究是不能,也不忍對他強求些什麼,既然無法容忍和接受白煦將迎娶她人的事實,那也是時候抽身出來了。
於靜瀟有些無力地嘆道:“王爺的苦衷我都瞭解,所以才送上祝福。希望以後,您繼續做您的王爺,我也繼續做我的御醫。這一年我過的很開心,估計未來也不會再有這樣的經歷和感受了。謝謝王爺帶給我的一切。從今以後,你還是你,我還是我,就這樣吧。”說罷,她便緩慢而堅決地抽回自己的手。
面對她的執拗,白煦默然片刻後,才沉聲問道:“那你要本王怎樣?抗旨不尊嗎?你一定要這樣爲難我嗎?”
於靜瀟頓住了動作,緩緩擡眸一笑,“我沒有爲難王爺的意思,只是不想再繼續糾纏下去罷了,也請王爺放手。”
白煦的眸底倏然一黯,不待於靜瀟抽手走人,已一把將她扣在懷中,居高臨下地攜住她驚慌失措的目光,脣角的笑意有些冷,“放手?事到如今,難道你還不明白嗎?自那一日,你出現在本王的王府,你便已註定此生要與本王糾葛不清了。你我早已被宿命捆到一處,打斷骨頭連着筋。單單是放手又有何用?”
於靜瀟難以置信地望着此刻的白煦,雙方的距離如此之近,近到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底涌動的情愫。
白煦深深地凝視着她,“我沒有一個出身高貴的生母,無法像六弟那樣,許你一個可以保證的未來。所以本王才把你帶入宮中,教會你宮中該會的一切,讓你憑藉自己的實力,一步一步地走到能跟本王比肩的位置,共同面對未來可能發生的一切。除了那個有名無實的位置,能給你的,本王一樣也不會少了你。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白煦說的每一個字,都如一記記重錘,砸在她心坎裡。原來早在二人初遇,他便已爲自己鋪定下了未來的路!現在回想起來,他對自己可謂是用心良苦。只是他做得太隱晦、太高明,而自己又太過粗心,所以看不懂。
此時白煦的神色雖然如常,但於靜瀟還是能聽出來,他說這些話時,語氣中隱含的指責。
他說,這樣還不夠嗎?不錯,從這個時代的女子角度看,他許給自己的已經足夠,甚至是隆寵了。但是她求的不是名分,不是地位
,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圓滿。如果做不到,那她寧缺毋濫!她厭倦後宮的爭鬥,更不想跟別人分享一個夫婿。從某種角度來說,秉持着這樣一個立場的自己,是註定要與身爲皇子的白煦,乃至是整個皇室子孫無緣的!
既然早已註定無緣,那還不如不要期待,不要開始。
所以於靜瀟淡淡開口,“是啊,是不夠。我求的,王爺給不起。所以還是放手吧!”
白煦的眉心一緊,雙目微眯着盯住她,似在琢磨她是真心的,還是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
於靜瀟心平氣和地道:“到目前爲止,王爺帶給我的,多數是快樂的回憶。就讓你我一直維持着這個愉快的回憶吧。”
白煦神色一頓,連帶着扣住她腰身的手也不由鬆了鬆。
於靜瀟微微施力,掙脫了他的臂彎,就在她轉身欲走時,卻覺臂上一緊,已被白煦再度扯入懷中,隨即一枚微涼,而又帶了淡淡酒香的吻便直直壓下。
於靜瀟沒有躲,沒有掙扎,甚至在青澀的迴應他。
柔和的水晶宮燈,將兩個人相依相偎的剪影映得格外纏綿。他們的脣舌彼此糾纏,雙方卻固執地誰也沒有閉起眼睛,隔了這麼近,白煦的目光顯得愈發的幽深。
他的吻很重很深,似是同意了於靜瀟的說法,而在分手前履行最後的纏綿;又似在懲罰她輕易說出分手兩個字……
直至大腦因爲乏氧而微微暈眩,白煦才慢慢放開她。
他注視着她酡紅的臉,附耳低聲說道:“不是本王的東西,我不會強求。但若註定是本王的,我絕不放手。”言罷,才放開於靜瀟,又意義不明地望了她一眼後,才轉身離開。
於靜瀟捂着略有些紅腫的脣,怔怔地僵在原地。直至白煦離開許久,她才動了動,低嘆一聲後,邁步向回走。
當她轉過花園長廊的轉角時,卻被那矗立在宮燈下的寂寥身影嚇了一跳,同時也被對方眼中明白無誤的憂傷刺痛了眼角。
於靜瀟猶豫了片刻,還是邁步走到對方的身前,囁嚅地喚了一聲,“六殿下。”
白莫觴依舊像一座雕塑般站在那裡,許久之後,纔開口說道:“我聽姨母說,你拒絕嫁給我,就過來找你。原來,你是爲了四哥。”
他都看到了!
於靜瀟心頭莫名地一痛,良久,才點頭道:“您這樣認爲,也不無不可。”她說着,繼續邁步向前走。
白莫觴卻伸出手臂,攔住了她的去路,“四哥他已決定娶董蓮閣了,而你剛剛也拒絕了他。那爲什麼不肯給我一個機會?”
於靜瀟苦笑,轉頭迎上他的視線,“六殿下。就算沒有四王爺。我倆也不會有可能的。這一年我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即便專情如雲帝,冷酷如尉遲凌,都無法保證給他最愛的人一個安穩太平的生活。我想要的婚姻是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樣的要求,帝王之家給不起。不,只要是跟權利相關聯的婚姻,都不是我想要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