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靜瀟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了。
作爲白莫觴後宮裡的一個侍妾,她頂着若干叛國悖逆的大罪,同時還揹負着欺君謀反的罪名。而且,自己不但趁着他國事繁忙時出逃,還順帶救走了身份敏感的前朝公主。最後,還是爲了投奔其他男人而去!
這種恥辱只怕普通男人都難以承受,更何況是一國之君!
於靜瀟不知道,白莫觴若是發現了自己,會不會當場掐死她!?
耳聽得白莫觴的腳步越來越近,於靜瀟只覺得渾身的肌肉都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發抖。
白莫觴沒有繞到神像後,而是在神像跟前停住了腳步,似乎正在望着這座神像。
片刻後,只聽他嘆了一聲,“瀟瀟,你就這麼想逃開我嗎?”
聽到他喊自己的名字,於靜瀟嚇得魂兒都飛了,後來才意識到,原來白莫觴是在自言自語。
隨後,殿中再度恢復了壓抑般的死寂。
沒過多久,就聽幾個急促的腳步聲奔了回來。
“啓稟主子,我們追着那女人一直到了渭水河邊,被她跳入河中泅水逃了。奴才們無能,請主子責罰。”
白莫觴揮了揮手,“那女子名喚織錦,是四哥手底下的四大暗衛之一,十分厲害。她若是誠心逃走,憑你們的本事是追不上的。”
侍衛應了一聲後,再度出言請示,“主子,現在怎麼辦?”
白莫觴沉吟着道:“他們一共是三個人,看火堆旁的痕跡,剛剛應該只有兩個留在這裡。想來那名喚莫言的暗衛應該是去渡口探聽情況或是找船去了,應該還會回來找她們,而且他多半還不知道這裡的情況。你們去把廟外的馬匹藏好,咱們躲起來,待那暗衛回來,務必一舉將他擒獲。有他在,咱們定能找到剩餘的兩個。沒有暗衛的保護,她逃不遠。”
“是!”
於靜瀟聽着白莫觴冷靜而準確的分析,只覺冷汗森森。
怎麼辦?莫言的確不知道這裡的情況,他一旦回來,有心算無心的情況下,加之對方的人多勢衆,還有不少高手在內,莫言一定會中伏!
怎麼會?怎麼辦!
耳聽得殿外馬蹄聲漸漸遠去,廟裡廟外又陷入了一片死寂,於靜瀟在神像下急得團團轉,卻想不出任何的辦法來預先警告莫言。
現在只能祈禱他別回來,或是遇到織錦,知道這裡的情況,但這種可能性太低了!
於靜瀟蜷縮在神像底下,看不到外邊的情況,她想了想後,拔出髮髻間的簪子,在底座前邊的泥胎上戳了一個小孔,透過小孔,她終於看到了殿裡的情況。
只見破舊寬敞的大殿之上空無一人,可是從她的角度,卻能看到六七個侍衛正盤曲着身形,躲在殿中各處。
無論誰從殿門走入,憑着這種陣勢,準能一擊生擒!
隨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於靜瀟只覺得神座下的空氣越來越稀薄,不知是由於緊張,還是因爲缺氧,她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
就在這時,只見一道高大的身影向破廟內
走過來,可不正是莫言!
於靜瀟急得直撓牆,可卻無計可施,只能眼看着莫言步入包圍圈。
莫言走到殿口,不見織錦和於靜瀟的蹤影,登時頓住了腳步,警覺起來,背上的長劍也緩緩抽出。
他停頓了半秒不到,轉身便要離開,可是他的腳步還沒邁出,八九名侍衛分前後左右驟然發難,瞬間將莫言包圍在了其中!
兵器交擊的聲音響成一片,莫言奮力反擊,想要衝出包圍圈,可是談何容易!?
因侍衛們想要將他生擒,逼問於靜瀟的下落,所以沒有痛下殺手,但也不會顧及到會不會傷了他。
莫言仗着武藝高強,一時還能勉強撐住,但落敗被擒只是時間早晚的事兒!
這時,謝隆帶着五六個侍衛趕回來了,一見殿內的情形,不由分說,直接躍入戰圈。
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對方陣營裡有不輸於他的謝隆!
這一下莫言再難支撐得住,不過十來招,便被謝隆一掌印在肩上,同時被身後的侍衛伸腿掃到。
緊接着,五六把利劍便悉數架到了莫言的脖子上。
莫言完全被制住後,白莫觴才從殿中的一根石柱後繞出。
謝隆立時拱手稟報,“爺,我帶人搜尋了附近約一里左右的範圍,並沒發現她的蹤影,甚至連逃跑都足跡都沒發現。”
“既然沒有找到,那即是說,她還躲在附近。”白莫觴點了點頭,然後轉睛望向莫言,沉聲問道:“她在哪?你們如何聯繫?”
莫言一臉的冷硬,別過頭去一眼不發。按着他的侍衛立刻在他小腹重重地踢了一腳。
莫言悶哼一聲,身體不自覺地彎了下去,額上立時現出冷汗,可還是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白莫觴垂眸看着他,思索片刻後,故意揚聲說道:“果然是條硬漢子。你不說是嗎?那我就讓人廢了你引以爲傲的武功,然後把你吊在渡口,我就不信她們不會去救你。”
莫言橫眉立目地瞪着白莫觴,立刻意識到了他故意大聲說這段話的目的,正是爲了引出可能藏在附近的於靜瀟和織錦。
白莫觴頭頸微轉,不見四周有任何動靜後,冷哼一聲,“來呀,廢了他的武功。”
侍衛們應聲抽劍,就要挑斷莫言的手筋腳筋時。
忽聽神像後傳來一聲呼喊。
“住手!”
白莫觴一下就認出了於靜瀟的聲音,頗有些意外,想不到她竟然一直就躲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這時,謝隆不用白莫觴吩咐,已經快步來到神像後方,可是卻在神像邊頓住了腳步,隨後又舉着雙手,作出安撫的動作,慢慢地退了回來。
隨着他一併移出的,正是於靜瀟。
她此刻灰頭土臉的狼狽不堪,可是脖子上卻架着那把鋒利無匹的如影匕首,身軀猶在微微顫抖着,看起來情緒十分激動。
白莫觴一見此景,不由色變,“瀟瀟,你幹什麼,把匕首放下!”
於靜瀟抹了抹臉上的灰土,苦澀無奈地笑了一聲,“皇上,我
知道我對不起你。按罪,你斬我一百次都不可惜。可是我求你,放我走吧。你也知道,我……我的情況,你就不能仁慈一些,讓我在剩下的時間裡活得隨心所欲一些嗎?”
白莫觴眉頭緊皺,“你先放下匕首,我們凡事好說。”
於靜瀟搖頭,“不,除非你現在就放我和莫言離開。”
白莫觴面色一陣陰沉,“你已是朕有名在冊的選侍,怎麼能再離開皇宮!你連身份名節,都不要了嗎?你這是要置朕的顏面於何地!?”
於靜瀟咬了咬牙,一臉決然地道:“皇上,您要麼放我走,要麼……讓我死。”
白莫觴面色一白,胸口似乎被人重重擂了一拳,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你,你竟然寧死,也不願意跟我回宮!?”
於靜瀟一言不發,只是倔強地迎視着他。
在她那句話出口時,她和他之間,便算是徹底地了結了……
白莫觴注視了她良久,隨即悽然冷笑,“好,好!你要走!就隨你!不過你既然曾是朕的女人,即便只是個選侍,日後也不能另行再嫁!若是讓朕知道,白煦日後膽敢娶你。那就是對天子威嚴的辱沒!不臣之心的表現!他娶你之日,就是朕發兵西北之時!”言罷,冷喝一聲,“放了他們!回京!”
白莫觴頭也不回地憤然離去後,於靜瀟終於支撐不住,跌坐到了地上。
莫言連忙將她扶住,“郡主!”
於靜瀟只覺渾身脫力,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然而更讓她心寒的,卻是白莫觴的話。
他明知道,自己的壽元已不足三年,最盼望得不過是能嫁給白煦,與他做一對名正言順的夫妻,恩恩愛愛地共度幾年的光陰。
白莫觴卻以白煦的安危相要挾!這叫她情何以堪啊!
他好狠,好狠的心……
可是於靜瀟卻又恨不起來,怒不起來,因爲歸根到底,還是自己虧欠了對方的……從自己最早迫於形勢戴上了他送的那支荷花簪子,這一場情債,便註定自己是負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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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莫觴領人離去不久,織錦便又尋了回來,見到失魂落魄的於靜瀟和狼狽不堪的莫言後,嚇了一跳。
莫言將她拉到一邊,低聲地把剛剛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織錦也是聞言色變,頗有些痛惜地看着於靜瀟。
於靜瀟嘆了一聲,要他二人立誓,今天這事兒絕對不能告訴白煦。
若是讓白煦知道,白莫觴以他二人的婚事相要挾,不知道他會做何反應。
莫言和織錦相視一眼,唯有點頭答允。
於靜瀟雖然嘴上沒說,但他二人心裡卻清楚,於靜瀟定是打定主意,不會嫁給白煦了……
現在,他們雖不用再擔心白莫觴的追捕,可是爲了以防萬一,防備再發生什麼變數,於靜瀟三人還是決定借道晉國,繞路去西北。只是現在,他們可以名正言順地搭乘官方渡船了。
不過相較於剛剛逃出京城時的雀躍與滿懷期待,於靜瀟現在的心情已經沉入了最深沉的谷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