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靜瀟聽到白莫觴的話,心頭沒有復仇的痛快,反倒多了一絲沉重。
白莫觴又嘆了一聲,“別說這些了,你的病情剛剛見強,還是好好休息吧。”
於靜瀟點了點頭。
二人又閒聊了幾句後,白莫觴便起身告辭了。
轉眼又過了三天,於靜瀟的病情已基本無礙。
這一日,宮中傳來了消息。白赫賜莊妃絞死之刑。
因白莫觴早都跟她提過,所以於靜瀟聽聞這個消息後,絲毫不覺得意外。她命春熙備了一些酒菜,裝入一個食盒,然後自己提了食盒,出門向冷宮的方向行去。
上一次去冷宮,她還是去看劉美人。當時劉美人正是因爲陷害莊妃不成,反將自己也搭了進去。
如今風水輪流轉,曾經在後宮飛揚跋扈的莊妃,也落得現在這般慘淡收場的結局。其實說白了,後宮也是個成王敗寇的地方。
她來到冷宮時,依舊是那個小太監替於靜瀟打開的宮門。她隨手塞給了小太監五兩銀子,對方的笑容比以往更殷切了三分。
於靜瀟到達關押莊妃的院落時,來行刑的太監已經侯在外面,只等時辰到了,就會進去用弓弦絞死莊妃。
行刑的太監們見到於靜瀟來了,頗有些意外。但他們深知她現在是整個大魏最炙手可熱的人物,所以不敢有絲毫的得罪。聽聞於靜瀟想進去看一看莊妃後,忙不迭地點頭應了。
於靜瀟塞給來行刑的領頭太監二十兩銀子,着他給手下的兩個分分。對方便滿臉陪笑地恭送她進了門,還不忘關照一句。
“這賤婦現在已有些瘋瘋癲癲,御醫小心,莫要讓她傷到。”
於靜瀟笑着點頭應了,邁步走了進去。
冷宮裡的環境,自然是比不過外面。房間又窄又小,到處還散發着一股黴味兒。
於靜瀟踏入房門時,莊妃正對着屋內唯一的破鏡,用一把殘了齒的梳子梳頭。
這半個多月來,莊妃已憔悴了許多,可是此刻她眼中的冷厲依舊,彷彿她仍是那位飛揚高傲的尊貴皇妃。
許是知道死期將至,莊妃把髮髻梳得一絲不亂。雖沒有胭脂紅妝和鳳冠霞帔,但她的氣度卻沒有絲毫的折損,依舊是那般的高高在上,盛氣凌人。
對於此刻鎮定自若的莊妃,於靜瀟不由得暗自佩服,遂福身施禮道:“見過莊妃娘娘。”
莊妃透過碎裂的鏡子冷冷地凝着她,淡漠一笑,“沒想到會來送本宮最後一程的,竟然是你這丫頭。你是來看本宮的破落像的嗎?”
“娘娘對靜瀟多有眷顧,靜瀟怎也要來送娘娘一程。其實,若不是娘娘賜下的那兩壺毒酒害死了我的一位朋友。我也不會迫於無奈向娘娘發難。今時今日,娘娘已落得如此下場,我又何須特意來看您的笑話。今天不過是以朋友的身份來爲您送行罷了。”於靜瀟一邊說,一邊撂下食盒,將菜餚一碟一碟的放在那張破舊的桌案上,最後
擺了兩支酒杯,兩雙碗筷,“娘娘,請吧。”
莊妃也不推拒,徑直起身來到案邊坐下,以平平淡淡地口吻說道:“有時候本宮真想不明白,你曾那麼多次落在本宮的手中,或陷入死地,怎地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死裡逃生呢?那些事,你又是從哪裡知道的呢?”
於靜瀟聞言輕笑,提壺替二人各倒了一杯,“娘娘,你信命嗎?”
莊妃鳳目微眯,眼底劃過一抹不屑,“不信!”
“我原本也是不信的,可是在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卻有些信了。”於靜瀟莞爾,她說着舉起酒杯,“這第一杯,就敬給那反覆無常的命運。”
莊妃嘲弄的一笑,但還是跟着於靜瀟一飲而進。
於靜瀟又替二人各倒了一杯,“這第二杯,敬那些因你我的糾葛,而被牽連枉死的冤魂。”
莊妃神情一窒,表情有些木然的舉杯飲盡,放下酒杯時,臉上盡是嘲諷,“你設計害我,致使邵家上下七十六口人受到牽連。他們當中,又有多少是無辜的。”莊妃說到最後,已有些咬牙切齒。
於靜瀟臉色泛白,無奈地苦笑,“娘娘,我曾聽過一句諺語‘出來混,早晚都要還的。’早在娘娘和邵將軍做下那些事後,就應該時刻準備着會有這麼一天。既然做下了,那就必須去承擔後果不是嗎?”
莊妃胸口急劇起伏了幾下,但眼中狠厲的光終究還是慢慢退去,表情瞬間變得頹廢哀傷,再不復先前的盛氣凌人。
於靜瀟又倒了第三杯,“這最後一杯,敬娘娘,也敬這皇宮。當初我初入宮門時,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傻丫頭,現在兩年多下來,陰謀陽謀,詭計算計,已學了個遍。”
莊妃微微一怔,忽而大笑起來,笑到最後幾乎喘不過氣來,眼睛也笑出了淚水,她舉頭一口飲盡杯中酒,“不錯,不錯。這皇宮就是個大染缸,任你進來時是何等的清清白白,待得久了,也會走了色!”
三杯斷頭酒喝罷,於靜瀟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她從懷中摸出一個藥丸,擺在了莊妃面前。
莊妃低頭看了一眼,“這是什麼?”
於靜瀟淡定地說:“毒藥。”
莊妃有些詫異和不解地望向她。
於靜瀟默默嘆了一聲後,寥寥說道:“皇上判了你絞死之刑。吃了這個毒丸毫無痛苦的去,總比被弓弦活活絞死的強吧。”
“絞刑……”莊妃脣角逸出一抹淒冷怨恨的笑,“他竟然判我絞刑?我與他做了十六年的夫妻,他竟狠得下心來如此對我。想不到,我託付了終身的丈夫,到頭來還不如一個仇人……”
於靜瀟聽她說得幽怨絕望,心情也覺壓抑得很,遂將藥丸又向前推了推,“娘娘,時辰快到了。您請上路吧。再過一會兒,行刑的太監們就要進來了。”
誰知莊妃竟然一把揮掉了案上的藥丸,衝着於靜瀟冷冷笑道:“省省吧,本宮不會接受你的憐憫與施捨,我邵家人從來就不
畏死亡和傷痛,也正因爲如此,纔會替大魏立下赫赫戰功。”
於靜瀟錯愕地瞪大了眸子,凝視了倔強驕傲的莊妃良久後,才點頭道:“娘娘確實是位非凡的女子。單是這份膽魄已令人敬佩。既然如此,那靜瀟便在此恭送娘娘上路。”
“於靜瀟,難爲你肯來爲本宮送行。本宮就告訴你一些,不爲人知的事。”莊妃傲然冷笑,一抹精光在眼底劃過,“之前本宮在派人尋找那個藥店掌櫃時,順帶詳查了一下你的來歷。你認爲憑四皇子白煦那麼個精明的人物,爲什麼肯帶你這麼個素不相識的醜丫頭進宮?還讓你替賢妃接生?”
於靜瀟一下愣住了,其實她心底也一直存在着這個疑惑。以白煦爲人辦事、滴水不漏的原則,怎麼會憑着自己的三言兩語就帶她入宮,甚至把替賢妃接生這麼大的重任交到自己這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頭身上?
莊妃見於靜瀟怔怔的失神,接着意味不明的說道:“你的身世來歷真的只是一個被惡霸陷害後充軍的小小官奴嗎?”
於靜瀟臉色微變,“你什麼意思?”
莊妃迎向她急切的眼神,忽而大笑,“本宮不會告訴你,本宮要帶着這個秘密一起去下黃泉了。”
於靜瀟心神劇震,卻也知道無法從莊妃的口中套問出來,唯有皺眉凝視着對方。
莊妃笑罷,面色冷凝陰沉,似在指責於靜瀟,又似在自言自語,“你們都罵本宮淫賤,可誰又知道,這天下最藏污納垢的地方就是這皇宮!”她轉眸詭笑着望向於靜瀟,“本宮再好心的提醒你一句,你以爲除了本宮之外,那端莊賢淑的三妃就都是好人了嗎?於靜瀟,給你個忠告,這輩子莫嫁入這皇宮,不然,你的下場不會比本宮強到哪裡去!哈哈哈……”
於靜瀟面對着此刻張狂大笑的莊妃,被她駭人的氣勢所迫,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
這時,等在外面的太監們推開房門快步而入。爲首的一個,向着於靜瀟躬身施禮道:“請御醫迴避吧,行刑的時辰到了。”
於靜瀟面色蒼白的點點頭,腳步向門外退去,目光卻依舊停留在莊妃的臉上。只見她忽而笑容轉柔,眼神充滿情意而飄忽地望向遠方,口中喃喃自語,似在與誰做着最後的道別。
房門在於靜瀟面前緩緩關上,隔去了太監們拉開弓弦的動作,也隔去了莊妃最後瞥向她,似怨毒似詛咒的目光。
於靜瀟的步伐有些搖晃,她轉身向回走時,便聽到裡面宣讀聖旨的聲音,以及隨後不久,莊妃那窒息的悶哼聲。
一陣早春的寒風襲來,於靜瀟忍不住戰慄。莊妃說的最後幾句話,好似詛咒一樣不斷迴響在她耳邊,如同跗骨之蛆,成爲她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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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妃死後,宮中的氣氛壓抑得如同一潭死水,各宮各院都異常的低調,不敢弄出絲毫的響動。倒是前朝,不住傳來各種各樣的消息。這其中與於靜瀟有些關聯的就有三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