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董蓮閣又轉了什麼樣的鬼心思,於靜瀟都不想再繼續與她多做耽擱,遂不着痕跡地施力抽回衣袖,淡然道:“二小姐多慮了。從前的事,靜瀟已經忘了,還有,我對四王爺從來沒有任何非分之想。請二小姐放寬心,準備做王爺的新娘吧。”
她自認這一番話說得沒有毛病,交代完畢之後,便轉身向外走去。
董蓮閣卻緊跑幾步追了出來,“瀟瀟,你聽我說啊。”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了大殿。
眼見董蓮閣糾纏不休,於靜瀟只想快快甩脫她,便皺着眉,低頭緊走。不想在跨出殿門時,她卻迎面撞上一人,對方的反應迅速,一把扶住了她的肩頭。
於靜瀟擡頭,渾身一震,“王爺……”
這時,董蓮閣也追了出來,一雙水眸直直地掃了過來。
於靜瀟登時回神,略微一掙,擺脫了白煦的扶持,挪向了一邊。
董蓮閣的目光在二人剛剛接觸的部位滑過,眸中似閃過什麼,不過眨眼的功夫,便已恢復成那副幽婉的模樣,就連開口的語氣,也似帶了幾分哀寂,“表哥,瀟瀟和閣兒之間存了些誤會,閣兒想找她談談,解除之前的誤會,可是瀟瀟不肯給我這個機會,如何是好?”
白煦聞言一頓,笑着說道:“表妹有此心意,想來御醫必定能夠體諒。有什麼誤會,說開了便好。”他說到這裡,轉頭望向於靜瀟,語氣有些深意地緩緩說道:“御醫以後走路,倒是要小心些。”
可是於靜瀟壓根就沒有去看白煦,她自始至終低着頭,此刻聽着他二人親暱溫柔的一問一答,心底說不出的煩躁鬱悶,只想拂袖而去,可事情僵到這裡,自己要是再不給董蓮閣點面子,就有些說不過去了,遂點頭應道:“既然二小姐如此赤誠地想要找我談談,靜瀟又怎可不識擡舉。二小姐想說什麼,便請說吧。”
“瀟瀟肯聽閣兒講就好。”董蓮閣聽到於靜瀟答允,這纔回嗔做喜,她擡頭望向白煦,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閣兒要說的都是些女兒家的私話,表哥守在一旁,閣兒不好意思開口。”
於靜瀟微微一怔。
什麼叫女兒家的私話?莫非這董蓮閣有什麼難言之隱,想要諮詢自己這個婦產科醫師?亦或她聽說了自己給蕭皇妃和雲帝傳授的閨中秘技,想要討上一招半式地,以便婚後用在白煦身上?!
於靜瀟想到這裡,禁不住皺起眉頭,心情更是煩悶。
白煦善解人意的笑了笑,轉身讓開道路,做了個“請”的姿勢。
董蓮閣笑意盈盈地跟白煦點了點頭後,向於靜瀟說道:“瀟瀟,我聽說天台寺後殿附近有一棵百年樹齡的櫻花樹,料想此時應該開得正豔,不如我們去那裡走走?”
於靜瀟不想再繼續待在能看到白煦和董蓮閣的地方,只想儘快聽完她要說的話,然後動身回府,便點頭答允,“全憑二小姐之意。”
二人一前一後來到後殿前
的院落裡,那裡果然有一株開得極盛的櫻花樹。此時正值僧人們唸經坐禪的時辰,所以整個後殿都十分清靜,只有她們兩人。
於靜瀟隨着董蓮閣來到櫻花樹下,停住了腳步,“二小姐有什麼想說的,就請說吧。”
董蓮閣緩步來到櫻花樹旁,伸出手搭在樹身上,仰頭望着滿樹的芬芳,幽幽開口。
“瀟瀟,你知道身爲庶女的不易嗎?我的母親入府時,原不過是老夫人的一個丫鬟。後來被父親看中,收爲小妾。母親爲人卑微懦弱,在府中備受欺壓。我的童年,就是在別人的白眼辱罵和母親的哭泣聲中度過的。”她說到這裡指下用力,蔻丹的指甲在樹皮上劃出數條痕跡。
於靜瀟微微一怔,實在猜不透董蓮閣跟自己說這些做什麼。
董蓮閣微微側過頭,“我聽說你本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出身,自小就有父母的寵愛,所以我受過的苦,你不會知道。”她嘆了一聲,“同樣是相府的小姐,我的生活和姐姐的比起來,卻有如雲泥……我不甘心啊。憑什麼一樣都是爹爹的女兒,卻要差這麼多!”
“二小姐特意叫我跟着來,就是爲了說這些嗎?”於靜瀟皺眉。
這時,她眼角的餘光掃到不遠處一個禪房的窗口閃過的一道影子。她不由暗自納罕,奇怪!這個時間,寺裡的僧人不都集中在主殿裡參禪誦經嗎?怎麼還有人留在禪房中?
她兀自失神時,董蓮閣已經轉過身,一雙剪水明眸定定地將於靜瀟望住,脣角含笑,語氣卻有些冷,“我跟你說這些的意思,是要讓你知道,我走到今天這一步,成爲相府公認的二小姐,以及終於得到姑母的認可,當上表兄的四王妃,這一切的一切,是多麼地來之不易。所以,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破壞我現在擁有的一切。甚至是不惜任何代價!”
於靜瀟聽出她話中的敵意,愣了愣,心底暗自戒備,但神色依舊,“二小姐請放心,沒有人會與你爭四王妃的位置,至少我不會。”
董蓮閣攏住衣袖,微微偏頭,目光幽怨地盯着她,“放心?我如何放得下心?你原先不過是個醜陋的奴婢,卻依舊能博得表兄的青睞,贏得姑母和貴妃娘娘的信賴。現在,你成爲雲國的聖羽公主,魏國公的幹孫女,更沒了胎記,生出這樣一副勾魂攝魄的模樣,連我這個女人都忍不住要多看上兩眼。表兄對你又如此特別,你叫我如何放心?”
於靜瀟容色微沉,忍不住冷笑,繞來繞去,終於說到點子上了,“二小姐不必庸人自擾,我對與人共侍一夫的事情,沒興趣!你也說了,以我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是不可能隨隨便便給人做填房的。要嫁,也是明媒正娶地嫁爲正妻。四王妃的位置已經是你的,我自然不會,也無法再去爭搶。你且放寬心吧。”
話已經講到這個地步,實在是沒什麼好說的了。
“二小姐想說的話應該已經說完。請容我告辭了。”於靜瀟低了一下頭,算是道別,隨即
轉身便走。
就在這時,卻聽董蓮閣忽然提高了聲調,語氣中滿是驚恐,“瀟瀟,你做什麼?”
於靜瀟愕然回頭,就見董蓮閣已經合身撞向自己,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推對方,反被其拉住了手臂,二人就這樣拉扯起來。
忽然,董蓮閣發出一聲慘叫。於靜瀟只覺手上多了一物,同時有溫熱的液體灑滿雙手。她用力一掙,終於推開了董蓮閣的糾纏,卻見對方捂住小腹踉蹌後退,衣裙已被鮮血染得猩紅!
於靜瀟驚駭低頭,看到自己雙手上染滿了血跡,還赫然多了一把匕首!
就在這時,不遠處響起兩聲尖叫,卻是徐家姐妹和董蓮瑤,她們皆震驚恐懼地望着自己。
於靜瀟一下丟了匕首,擺着染滿鮮血的雙手不住倒退,“不,不是我!是她自己……”
這會兒董蓮閣已經疼得不住低吟,身體搖搖晃晃,眼看着就要摔倒。忽然一道人影疾掠而至,及時接住了陷入昏迷的董蓮閣,是白煦!
於靜瀟看着白煦陰沉的面色,連連搖頭,“王爺,不是我乾的。你相信我!”
白煦查看了一下董蓮閣腹部的傷口,不由皺緊了眉頭,一把將人抱起,又深深瞥了於靜瀟一眼後,疾步向寺院後方行去。
於靜瀟頓覺通體冰冷,彷彿血液都在瞬間凝固凍結了。
他那是什麼樣的目光?他在懷疑自己嗎?懷疑自己因妒生恨,在他大婚前夕謀害他的妻子!?
於靜瀟只覺白煦的目光便好似凌厲的一劍,狠狠地戳在了她的心口上!頭腦一陣眩暈後,她勉強定了定心神。
現在她終於知道董蓮閣變相把自己找來的用意了。對方不是爲了示威,讓自己難堪。而是想讓自己頂個弒殺王妃的罪名而死!
天台寺是皇家寺院,自然備有行院一類的皇家客房。白煦將董蓮閣送到東廂房後,隨行而來的所有人也都趕了過去。
天台寺裡有懂醫術的僧人,但因董蓮閣身份特殊,他們也不敢隨意替她脫衣驗傷,只能草草地撒一些止血的藥物後,用白布裹住傷口。
出了這麼大的事,瞞是瞞不住的,況且董蓮瑤和相府的隨從們也一再叫囂不能放過於靜瀟,還在第一時間派人回京,向丞相府和宮裡稟報去了。
事情是在午後發生的,傍晚的時候,董丞相和夫人便趕到了。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皇帝白赫和賢妃也移駕而至,就連剛剛回宮的白莫觴,也跟着一併來了。接到信兒的魏國公,也在隨後不久趕至,事關自己的幹孫女,他自然不能放着不管。
因此事的被害人是四皇子妃,兇手是雲帝的御妹,又是爲魏國立下大功的御醫,干係重大,皇帝當然不能不出頭。
隨駕一併前來的,還有太醫院中的一位外科御醫。在他進去給董蓮閣處理傷口時,白赫命令所有的相關人等,都到行院的正廳裡集合。
他要親自審訊,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