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煙槍朱主任被噎住了。
腦梗的治療，無非就是溶栓、降顱壓、神經保護……
溶栓窗口期已經過去，不適合再做。
降顱壓之類措施早就上了。
也就是說，即便CT如願確診大面積腦梗，對搶救的幫助也不大。
有的病，明確病因就能扭轉乾坤。
就像周慧的自免腦、任勇的結核、謝紅梅的席漢氏綜合徵，都是有特效藥的。
所以王磊幫他們查明病因，是切切實實地給了他們新生命。
有的病，明確不明確都一樣。
比如狂犬病，華佗復生都無解，只有一個結果：吃席。
腦梗塞是另一種情況——這個病醫生們太熟了，臨牀表現也太有特徵性了，不做任何輔助檢查都能有九成以上把握診斷。
而且腦梗塞的後續改變，比如顱內壓升高，這是最基礎的玩意，醫生們會常規給予處理，不需要等待病因明確。
冷場了一小會，柏壽延幫朱主任回答道：“那也得查，無論什麼情況下，明確病因肯定是有價值的。”
這話當然正確，金主任沒再說話。
值班的小張再次被柏壽延點名，出來找家屬交代病情。
家屬們一聽就炸了，紛紛抱怨：
“怎麼還要查。”
“不是有什麼禁忌症不能查嗎？”
“淺淺病這麼重，經得起一次次折騰嗎？”
小張焦頭爛額地解釋着，水清影問道：“王醫生不是說我姐是東方美人病嗎？爲什麼不按這個治？”
“這只是懷疑，要確診才行的。”
“那是你們懷疑，王醫生早就確定了。王醫生，你說是不是？”
王磊點頭：“是。她的病不能再拖了。”
本來水清淺的病稍微拖一拖沒關係，一時半會不會死，但現在已經不是稍微拖一拖，而是一拖再拖，王磊開始擔心會不會出事。
聽到“不能再拖”四字，水清影急了：“爲什麼你們不肯聽王醫生的？我姐會不會被你們拖得出事？”
這話嚴重了，小張連忙說道：“我們不會故意拖延，但看病要依據，不可能某一個人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王醫生有依據的。王醫生，對不對？”
我的依據說不出口啊妹妹。
說出來人家也不信。
周慧也道：“王醫生，裡面不是在會診嗎？你快進去跟他們專家說，讓他們照你說的辦。”
面對水清影和周慧近乎腦殘的信任和催促，再看小張那不悅的神色，王磊有一種被逼上梁山的感覺。
算了，該上梁山還是得上。
王磊跟小張商量道：“我進去和各位專家討論一下吧？”
小張本能地就想拒絕。
除非確定遠勝於己的大佬降臨，否則沒有哪個醫院歡迎外院醫生的指手畫腳。
然而他拒不拒絕都沒用，謝慧和水清影早已一邊一個，夾住王磊往裡走。
謝妍和醜圓舍友也簇擁在後，醜圓舍友膀大腰圓，橫着肩膀輕輕一推，就將小張推開，爲王磊打開了通道。
水旺夫妻、水盛夫妻都沒反對，他們已經看出來醫院可能束手無策了。
這種時候，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只能讓王醫生試一試。
將王磊推進門內，水清影謝慧止住腳步，在王磊身後叫道：“王醫生，拜託了。”“王醫生，加油！”
王磊沒理她們，快步走進會議室。
剛纔小張交代病情時，專家們又討論了一會，沒討論出什麼名堂。
會診失敗是常事，專家們紛紛起身，準備各回各科。
王磊往門口一堵，朗聲道：“各位老師，請稍等。”
專家們奇怪地看着王磊，這小夥子是誰，想幹嘛？
“水清淺心梗腦梗，昏迷高熱，病情危重，再不採取有效措施，心跳呼吸驟停就在眼前。”
這是正確的廢話，實習生都看得出水清淺很危險，但那又如何？
一個專家幾乎是鼻子對鼻子地被王磊堵住，他退後一步，解釋道：“小夥子，你是實習生吧？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很多病並非醫生想救就能救的。”
柏壽延在後面說道：“他不是實習生，是家屬請來的外院醫生。”
衆多詫異的目光中，王磊走上一步，將那專家逼得又退一步，視野打開，整個會議室、所有專家的臉一覽無餘。
“各位老師，我判斷，水清淺是東方美人病。”
苟主任忍不住了：“別胡說八道，6項標準只有一項符合，根本不足以診斷。”
“不，這病有七項標準，診斷性治療是最具說服力的第七項。”
苟主任氣樂了，真特麼的能瞎扯，全世界公認的六大診斷標準，你也敢擅自篡改。
柏壽延看王磊堵住門，年輕有力的身體威懾性十足，年老體弱的專家們沒一個敢上前，於是勸說道：“王醫生，剛纔跟你說過了，看病不是靠靈機一動。”
“間歇性運動障礙、血管雜音、無脈或弱脈、兩上肢收縮壓差，這四個關鍵標準一個都沒有，跟東方美人病完全不沾邊。”
王磊搖頭：“血管雜音的本質是血流運動產生的聲音，假如完全閉塞、徹底沒了血流，哪來的雜音？”
這道理看似站得住腳，但由於沒有依據，仍然象是胡攪蠻纏。
苟主任馬上反問：“哪根血管完全閉塞？”
“左鎖骨下動脈。”
“爲什麼沒有閉塞導致的缺血癥狀？”
“有啊，間歇性運動障礙就是。”
王磊順勢牽引到另一個關鍵標準上。
“她的側枝循環異常豐富，所以缺血不明顯，肢體無力也不明顯。”
“她一貫體弱，他人和自己都認可了‘林妹妹’、‘睡美人’形象，所以她上肢雖然時有無力，卻被認爲是嬌弱。”
“同樣由於側支循環的原因，脈搏削弱不明顯，壓差也不明顯。”
王磊話風一轉，將第三第四項關鍵標準拉了進來，並給予詳細的解釋：
“水清淺左鎖骨下動脈閉塞，導致左臂血壓升高，本來應該產生雙臂的收縮壓差。”
“但衆所周知，人類右臂血壓本來就高於左臂，再加上側支循環發達，血壓升高幅度沒那麼大，就造成了雙臂無明顯壓差的錯覺。”
金主任在邊上笑道：“聽你這麼一說，六項標準倒有了五項。”
苟主任不屑：“全都是捕風捉影的猜測。”
“但你也不能說他說得不對。”
風溼免疫科的韓主任微微點頭：“是啊，單看他剛纔說的，確實有捕風捉影之嫌，但加上心梗腦梗，還有長期的視力下降、記憶力下降、嗜睡，似乎也只有這個病可以比較好地解釋了。”
專家們不是沒想到東方美人病，只是覺得差距太大。但王磊這麼一解釋，他們發現居然說得通，立刻就分爲了兩派。
一派支持王磊，一派支持苟主任，誰也說服不了誰。
王磊運足中氣：“現在不是討論的時候，馬上按照東方美人病治療。”
東方美人病是有特效藥的，那就是醫生們又愛又恨的魔鬼藥：激素。
小張一直站在王磊身後，此時終於撈到說話機會，大聲叫道：“已經用過激素了，未見好轉——診斷性治療已經失敗，證明你說的那些都只是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