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除了清平醫院自己的醫生還在堅持，縣裡來的專家們陸續撤到這邊，臉上也都是同款表情。
許主任很生氣，病人還沒死呢！
這就是我們玉清縣衛生人的精神風貌嗎？
正要呵斥，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哦也對，之前縣裡遇到肺栓塞都是轉走，不但從來沒有成功先例，連搶救的慾望都沒有。
今天大家能齊心合力搶救這麼久，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但是……
許主任騰地站起身來：“王磊？王磊呢？”
衆人記起還有這傢伙，瞬間來了精神，紛紛起身尋找：“王磊在哪？爲什麼還不來做介入？”
心內科副主任卻依舊沒有精神：“介入……已經不能做了。”
“爲什麼？介入不是高危肺栓塞最佳療法嗎？”
“如果病人剛到醫院時可以，但是現在，心肺功能嚴重不全，這是禁忌症啊！”
“有，有這說法？”一直鎮定的許主任慌了神。
嚴令峰的臉已經比包公更黑：“沒錯，這是標準的導管介入禁忌症。介入需要通過心臟進入肺動脈，需要進行多種操作，這是對心肺功能的打擊，會導致血流動力學不穩等異常。”
“如果心肺功能正常還好，如果嚴重不全，血流動力學改變幾乎必然發生，而且這種改變就象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另外，病人還出現了室性心動過速，介入過程中同樣有失控風險，這種心律失常極易發展爲室顫……”
不用再說下去了，他說的很有道理，在座的都懂。
至於室顫，大家就更懂了，還有比它更嚴重的情況嗎？
沒有。
心內科副主任像是怕大家不理解困難程度，補充道：“CTA顯示，病人血管條件很差，多處有先天畸形變異——外周血管雖然沒掃，但估計條件只會更差。”
“這雖然不會引起死亡，但介入難度非常大——不但難以完成，由於必然影響操作速度，死亡機率大增。”
屋內陷入死一樣的沉寂，這麼說的話，第一次集全縣之力進行的肺栓塞搶救，已經可以宣佈失敗了。
門外，江婉柔起身，大步而入。
“誰說不能做，王磊剛纔就預見到了禁忌症的出現——別人的禁忌症，不等於是王磊的禁忌症。”
江婉柔眼中有焦急，更有驕傲的光：“他，是專業突破禁忌症的。”
這女人沒救了，被王磊騙傻了。
聽到如此違背常識的話，衆人心中不約而同地出現同一個想法。
“是嗎？”許主任將信將疑道：“那他人呢？”
江婉柔應道：“他在醫院大門口，等介入器械。”
許主任抱怨道：“江南市也不算遠，器械怎麼還沒到？婉柔，你確定他能做嗎？”
“他從不胡亂吹牛。他說能做，那就一定能做！”
“那就做！”
許主任顯示出多年一把手的魄力，斬釘截鐵地下令。
真是胡搞啊！
病人會死在介入過程中的！
嚴令峰和心內科竇副主任都想反對，但想到不做介入必死無疑，兩人又同時閉上嘴。
此時許主任已經坐不住，吩咐道：“先做準備，器械一到就把病人送透視室。我去大門口看看，嚴令峰，你們幾個內科的留守，不能鬆懈了治療。”
“比如室性心動過速，這種情況下出現室速，危險性很大，儘快處理。”
吩咐完，她拔腿就走，內科之外的專家覺得自己在這已經毫無用處，也都起身跟隨。
一出門，就看到一羣看熱鬧的家屬，錢教授的學生也在其中。
許主任哪有空管這些無聊之輩，帶着衆人直奔醫院大門。
還離着老遠時，就見一輛小車飛馳而入，在王磊身側一個急剎車，隨即一個冰山臉、天鵝頸、大長腿的美貌女生跳下車，從後座拎起一個大大的器械包。
王磊一把接過，往許主任這邊疾奔而來。
許主任反應過來，大聲道：“快，把病人送透視室。”
身後早有人往搶救室跑去，老遠就叫：“送透視室，器械到了！”
更遠處有人接力傳聲：“送透視室，器械到了！”
五爺爺已經被擡上推車，此時帶着氧氣包、各種通路、監護設備直奔透視室而去。
王磊還沒進病房大門，就有人對他叫道：“直接去透視室，跟我來。”
兩人往前飛奔，許主任等就站在必經之處，見王磊過來，一邊跟着往前跑一邊確認：“王磊，有重度心肺功能不全、室速、血管畸形，能做嗎？”
“可以。積極對症、支持處理，同時避免刺激就行，關鍵在手法。”
王磊簡短回答，許主任跟不上他的步伐，停步看着他矯健向前的背影，如釋重負地喘了口氣。
王磊飛奔到透視室，林思涵緊跟着跑了進去。
室內已經做好佈置，由於對具體做法不夠了解，不確定額外需要哪些器械，乾脆奢侈地打開了三個各類手術包，手術室護士、外科護士長、嚴令峰等人各就各位，嚴陣以待。
見王磊進來，嚴令峰又問了相似的問題。
王磊沒理他，把器械包往特意空出的器械架上一放，反問道：“室速處理了嗎？”
他現在是全村唯一的希望，嚴令峰不以爲忤，老實答道：“已用利多卡因50mg靜推。”
王磊瞥向心電監護儀，一眼就看到陣發提前出現的畸形寬大QRS波羣，這個發作頻率可算很高了。
“再加利多卡因100mg靜推。做電覆律準備。”
現在既然由王磊做介入，那整個治療方案就得以王磊的爲主。
嚴令峰不敢牴觸，立刻轉述一遍，護士早就做好準備，即刻執行。
嚴令峰這才提醒道：“病因不糾正，室速最多暫時中止，很快又會出現。”
“暫時中止也有價值，標本必須同治。而且病因很快就能糾正。”
王磊拎起護士遞來的鉛衣，這纔回答嚴令峰起初的問題：“禁忌是因爲刺激，血管、心室心房內都充滿血液，這就是避免刺激的關鍵。”
血液？避免刺激？嚴令峰似懂非懂。
王磊不再管他，一邊快速穿戴鉛衣、洗手戴手套，一邊吩咐道：“林思涵協助，再留一個護士、一個醫生就行，別人不要插手。”
此時他就是戰場上一言決生死的將軍，林思涵和留下來的醫護立刻做穿刺準備、穿戴防護，嚴令峰等人則默默地退出，厚重的鉛門緩緩關閉。
透視室緊鄰放射醫生的操作室，二者之間的牆壁上，鑲嵌了一塊防輻射玻璃，一大羣醫生、領導站在放射醫師身後，目不轉睛地看着王磊四人。
李明川也難得地放下孤傲，跟他看不上的一干專家們擠做一堆。
雖然他在外科操作上技術精湛，但終究對心內科的介入瞭解不多，心內難免忐忑不安。
眼看着王磊已經消毒穿戴完畢，走向剛剛打開的介入包，李明川忍不住對身邊的心內副主任問道：“他說避免刺激就不怕禁忌症……這個說法，可信嗎？”
副主任搖搖頭，馬上又點點頭。
李明川怒道：“究竟可不可信，你是撥浪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