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涵答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韋東風狐疑地打量着他。
好你個濃眉大眼的林子涵，一直以爲你是個老實人，沒想到，竟然在這給我打馬虎眼。
林子涵老實歸老實，人絕對不傻，趕緊補充道：“我看他身上全都是地攤貨，家裡應該不怎麼樣吧。”
都是地攤貨？
那應該是運氣好，結識了喬治他們。
韋東風將信將疑地丟開林子涵。
學術報告沒那麼多繁文縟節，時間到後，主持人簡單說了幾句，就請約翰教授上臺。
約翰的成果是TAILOR PCI研究（基因檢測指導抗血小板藥物選擇的研究）。
這是最近比較熱門的前沿研究，目的是減少PCI後的終點事件，比如死亡、支架內血栓等嚴重後果。
他不愧爲心血管疾病的權威學者，在TAILOR PCI上研究極深，這次更是帶來了自己最新的成果，成功令終點事件減少。
最近幾年PCI研究停滯不前，約翰的成果令與會專家深感振奮，臺下掌聲不斷。
這種前沿知識是王磊沒有接觸過的，他全程認真聽講，大受裨益。
果然世界級權威的威名不是僥倖得來，果然醫學博大精深永無止境。
當然，約翰的成果只是在PCI後針對性使用藥物，減少嚴重後果發生率，而系統獎勵的新型支架，則從根本上解決這種問題。
——不需要針對性用藥，支架放進去就能顯著減少。
二者高下，有天壤之別。
約翰報告完畢，全場掌聲雷動。
提問環節裡，心血管方面的學者、臨牀醫生踊躍發言，會場內氣氛非常熱烈。
約翰回到座位後，仍有許多專家、臨牀醫生圍過來，激動地議論。
約翰也很興奮，苦心鑽研的成果能得到同行認可，這是對學者的重獎。
但是今天他更在意王磊的看法，約翰應付幾句，就對王磊認真問道：“王，你有什麼看法？”
王磊真誠地讚道：“教授，這是我聽到過的最好的學術報告，讓我受益匪淺。”
“哈哈，謝謝。”約翰渾身舒爽。
王年紀雖輕，但他在心血管疾病的診治上造詣極高，能得到他的認可，說明我的研究確實厲害。
興奮之餘，約翰又有些得意地想：王雖然厲害，但主要是臨牀水平高，在這種基礎研究上，到底還是跟我有差距的。
嗯，王這種天才，應該得到幫助，讓他的基礎研究能力和臨牀水準同步增長，二者互相促進，說不定就能和我一樣，爲心血管病研究做出巨大貢獻。
回頭得跟他談一下，問問他願不願意跟我學習。
培養一位天才學者出來，是跟取得研究成果一樣快樂的事啊。
這時喬治問道：“王，你也是心血管專家，你認爲目前哪個方向的研究最有價值？”
喬治既爲老師高興，又不甘示弱，躍躍欲試。
他的年紀，正當進取心最爲強烈的時候，但是最近他很迷茫，不知道如何下手。
這些年冠心病的研究陷入泥沼，除了基因研究外，完全看不到有希望的方向。
而基因研究雖然聲勢浩大，但始終只是聲勢。
就連老師約翰這次的成果也一樣，雖然說很成功，但其實是比出來的成功——其他人的研究幾乎沒有價值，這才顯得老師的成果厲害。
但實際上呢？減少PCI後缺血性事件1%，其他就沒了。
沒錯，1%並不少——其他人的研究連0.1%都沒減少，使得基因研究陷入質疑，被認爲走錯方向。
這種時候，老師的成果證明了基因研究的價值，其中意義非常重大。
但對於病人來說，減少區區1%，還剩下99%，這有實質性意義嗎？
喬治非常瞭解約翰的研究，按照其原理，他覺得這1%就是最近幾年的天花板了，很難再有進展。
所以必須另闢道路！
雖然王應該也不知道哪個方向有研究價值，但這麼濃郁的學術氣氛下，喬治本能地就問了出來。
王磊目前沉迷於臨牀診治，對這種研究從來沒有思考。
但他知道答案：系統獎勵的藥物洗脫支架，領先本世界30年，術後五年再狹窄率1%。
而現在的術後一年再狹窄率是5-10%，五年再狹窄率是20-30%，比系統支架差得太遠。
系統後續獎勵的生物支架更強，徹底消滅再狹窄，同時顯著降低死亡率。
這說明兩個問題。
第一：本世界的主流研究方向就應該是支架本身。
第二：即便沒有自己參與，這個方向也將在30年後取得重大進展，使得術後再狹窄率降到極低的水平。
王磊誠實地回答道：“目前來說，PCI的核心還是支架，所以我認爲支架本身最有研究價值。”
“支架？”
喬治完全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這是真正停滯了的方向，這麼多年來，各國在支架上投入無數，但無論藥物洗脫支架，還是曾經被炒得很紅火的生物支架，全都沒有寸進。
所以醫學界幾乎給這個方向判了死刑——除非基礎材料取得突破性進展。
但這就跟其他學科一樣，基礎材料是最重要、也是最難突破的。
它甚至可以把一整個學科給徹底卡死，一卡就是幾十年、上百年。
王難道從來不關注前沿研究嗎？
哦，他是臨牀醫生，似乎Z國臨牀醫生都不愛關注前沿研究，一門心思撲在臨牀技能上。
這樣做，固然可以成爲好醫生，卻註定不能成爲傳奇。
就像匠人與大師的區別。
可惜了。
四周的專家學者們一直好奇王磊的身份，約翰和喬治相繼詢問後，好奇心更是達到了頂點。
但聽到王磊支架二字出口，卻瞬間索然無味。
章含妙坐在第二排，一雙妙目凝注在王磊身上。
由於蘇新月的緣故，她比任何人都更關心王磊。
從昨天晚上開始，蘇新月就一直在給她灌輸王磊厲害的概念，舉了很多例子，聽得她都有點相信了。
但聽到這兩個字，她一陣愕然：小月這死妮子，不是在騙我吧？
但是昨天晚上的兩個病例不可能作假，王磊確實很厲害。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出於禮貌，更出於對王磊醫術的尊敬，喬治提醒道：
“王，生物支架目前只是個概念，藥物支架則問題很多，尤其在遠期效果上很差，不能降低死亡率——目前看不到改進希望。”
王磊點點頭：“你說得對。但是不能降低死亡率的原因，就是遠期效果差——所以，增進遠期效果，就能有效降低死亡率。”
四周學者暗暗搖頭，說得輕巧，沒有基礎材料的突破，你拿什麼來增進遠期效果？
這是玩文字遊戲，不是科學的研究態度。
見王磊“執迷不悟”，喬治無奈而又禮貌地一笑：“也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