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錢聞言趕緊站起來。
賀主任可不是個好說話的主，別看自己也算高年資了，但要是不表現出足夠尊敬的話，他嘴裡不說，心裡肯定會記上一筆。
只不過自己就聽了一嘴血壓，實在不瞭解具體情況。
於是如實答道：“賀主任，這個病人是王磊帶着他們看的，我不太瞭解情況。”
賀主任的臉立刻陰雲密佈，彷彿即將暴雨傾盆。
這可是休克病人，你身爲副主任醫師，竟然不聞不問，放手讓一個規培生診治？
而且是一個誇誇其談、實際水平低下、據說醫德也不行的規培生。
有空了再找你算賬。
看看雙眼緊閉的休克少女，賀主任深吸了一口氣，轉向王磊這邊，投以詢問的眼神。
秦沛就站在王磊身邊，立刻擇要答道：“臍周痛一週，在診所輸液後好轉，用藥不詳。神志淡漠，體溫36.1，血壓70/50，心率120，板狀腹。”
“現準備查CT，做術前準備，血樣已送檢。”
賀主任微微頷首，給少女檢查後說道：“馬上送去做CT，給普外科打電話，讓他們過來接人。”
八大金剛立刻行動起來，四分鐘後，普外科的一位鮑主治就趕到急診。
朱泰和賈衝也聽到消息，跑過來看熱鬧。
幾乎是同時，血常規也到了，白細胞和C反應蛋白正常——這提示沒有細菌感染。
再過一會，病人剛剛送到手術室做抗休克治療、術前準備，CT影像就傳到了急診外科的電腦上，CT報告單也幾乎同步送到賀主任手上——
胸部CT掃描未見明顯異常。
肝周散在氣體影。
部分腸管擴張積液。
建議結合臨牀，必要時進一步檢查。
“沒有病竈？肝周氣體？”
賀主任迷惑不解地自言自語。對着電腦上的CT圖像左看右看，隨即眼睛一亮，作恍然大悟狀。
韓蕊好奇地問道：“賀主任，您覺得她究竟是什麼病？”
賀主任瞥了眼表情淡定的王磊，對韓蕊反問道：
“CT見肝周遊離氣體，部分腸管擴張積液，其餘無異常——你覺得是什麼病？”
韓蕊沉思起來，賀主任又看向另外七大金剛：“你們也想想。”
小腸沒什麼自信地說道：“有腸管擴張積液，腸梗阻？”
賀主任微笑着搖頭：“直線思維，見其表而忘其裡。”
小腸低聲問秦沛：“他說什麼？”
“他說你不愧爲gang腸達人，思考問題也是直腸子到底，心心念念都是糞，昏頭漲腦抓不住本質。”
小腸瞪了他一眼，老子不跟你一般見識。
“我知道了，”韓蕊舉手：“是不是胃十二指腸穿孔？”
賀主任點點頭又搖搖頭：“有一定的臨牀思維能力了，不過基本功還需要多花些力氣。”
韓蕊敬畏地說道：“賀主任，您能給我具體說說嗎？”
賀主任諄諄教誨道：“胃十二指腸穿孔應該是膈下游離氣體，而非肝周。”
“哦，有道理，謝謝賀主任。”
韓蕊對醫術高明的老師們總是很尊敬，賀主任滿意地頷首。
小丫頭還行，懂事。
看來，象王磊一樣，不懂偏要裝懂的，畢竟是少數。
賀主任一邊這樣想着，一邊忍不住看王磊，越看他那淡定的表情就越不爽。
真會裝，就像你已經知道是什麼病，並且很有把握一樣。
然而這個病很不簡單，也就是我，功底深厚經驗豐富，這才能敏銳地抓住關鍵之處，找到病因。
一般醫生，哪怕老錢這樣的，都不一定能準確診斷，更別說你了。
於是賀主任說道：“王磊，你也說說。”
王磊爽快地答道：“闌尾炎，壞疽穿孔。”
“呵，區區闌尾炎，休克，”賀主任忍俊不禁：“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討論重病患者，怎麼能開玩笑？”
賀主任的失笑瞬間轉爲冷冷的譏笑：
“闌尾炎在CT下顯示爲擴張增粗、可見糞石、闌尾周圍組織炎症。”
“你來指給我看看，增粗的闌尾在哪裡？”
“糞石在哪裡？”
“闌尾周圍組織炎症在哪裡？”
一連串的質問，聽得八大金剛面色微變。
王磊是自己人，他們已經把王磊當半個老師看了。
但賀主任的質問很有道理。
首先闌尾發炎穿孔極爲常見，就算新嫩們親手開的不算多，但看過的聽過的多了去了——
別看教材上說得煞有介事，闌尾穿孔要小心，會這樣會那樣巴拉巴拉，但實際上呢？
腹腔有神一樣的機動部隊、領域王者：大網膜。
哪裡有事，它就衝到哪裡，奮不顧身裹住病竈，把一切戰鬥都侷限在它體內，不讓別的器官受害。
就跟建立了絕對領域一樣。
所以在他們的見識裡，闌尾炎都是規培就能做的小手術，患者當天差不多就能下牀蹦躂了。
現在你跟我說這女孩因爲闌尾炎休克，有死亡危險？
誰信吶。
其次，CT影像上確實看不到闌尾。
這說明什麼？
闌尾沒發炎啊。
那是不是賀主任和放射科都讀錯CT片了？
韓蕊等人懷着一絲希望看向屏幕，希望能找出問題。
然而讀片是很專業的事，連放射科醫生的讀片能力都參差不齊，就更別說臨牀醫生了。
大部分臨牀醫生只能讀比較典型的片子，身爲新嫩的八大金剛當然更不例外。
秦沛是讀得最好的，其他幾個人悄悄地問他：“賀主任說得對不對？究竟有沒有闌尾炎？”
秦沛把眼睛瞪得溜圓，使勁地在屏幕上找。
然而無論怎麼看，都看不出半點闌尾炎的跡象。
雖然心裡不甘，也只好低聲答道：“沒有。”
“唉。”
衆人極爲不甘，無奈嘆氣。
然而賀主任的質問還沒完：
“你覺得你比放射科更專業？他們都沒讀出闌尾炎，你卻能讀得出來？”
“闌尾炎是細菌感染，白細胞和C反應蛋白正常，這是哪門子的細菌感染？”
“你在傷寒門診和棲雲縣就是這麼下診斷的？”
“你就是這麼對病人負責的？”
聽着賀主任咄咄逼人借題發揮的質問，馬芸面色如土，秦沛眼中帶火，韓蕊剛纔還看着賀主任滿臉敬畏，此刻轉變成了氣憤。
老錢一臉不忍，鮑主治暗暗搖頭。
朱泰和賈衝則偷偷直樂。
忽然門邊響起一道清脆的聲音：“那你說是什麼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