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樹下,
彩蝶一對,
小橋彎彎的流水。
白衣如雪,晚底輕吹。
離歌一曲何時歸……
涼亭裡,一身淺色輕裙的少女手指輕彈,一曲清幽婉約的曲子便從少女的手指間流傳出來。
“小姐,小姐,羅衣回來了。”
“錚”的一聲,一雙纖纖如玉的手指輕輕按在琴絃上,琴音迴盪。少女靜了一會兒,擡頭時便看見興沖沖的羅衣已經衝到了眼前,臉上滿是激動的紅暈,大大的眼睛煥發着炫目的光亮。
“小姐。”
“說吧。”
“小姐,你果然料事如神,我們不過讓天一部在別的地方散播看見了那位納罕王爺的郡主的消息,王保保就再也無心戀戰,被姑爺打退後眼看拿下滁州無望,已然撤兵了。”
徐佩瑤站起來,在涼亭裡走了幾步,站在靠近亭欄的地方坐下。
“陳友諒回來了,他如果聰明,不想被兩面夾擊,全軍覆沒,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可惜,讓那個趙敏給跑了,不然……”
徐佩瑤看過去,“沒什麼可惜的,我也沒準備一直抓着她留在滁州城裡當人質。”
羅衣迷惑不解:“啊,小姐,爲何?”
“她留在滁州本就是一個隱患,現在的滁州城需要的是休養生息,有趙敏在,元兵又怎麼可能善罷甘休。她好歹是汝陽王最疼愛的女兒,不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與其到時候魚死網破,還不如徐徐圖之。哪怕,她沒有乘此機會逃跑,我也會製造機會。”
“那我們何苦千辛萬苦的把她抓住?”
“那不過是一個保障。只要陳友諒及時帶兵回來,這一步棋甚至用不着走。”要不是走了這最後一步,讓王保保知道了趙敏在她手裡,她絕不會輕易放趙敏離開。
那個同樣聰慧狡詐的女子,放她離開無疑放虎歸山。
徐佩瑤清雅脫俗淡然處之的臉凝了凝,眉宇沉了幾分。
“哦。”羅衣似懂非懂的點頭,腦子依然有些不明白。
“好了,不說這些了,我二哥呢。”
“我好想看見二公子去藥王莊了。”
徐佩瑤順手摘了一枝壓彎枝頭的紫薇花,輕輕別在如今已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的羅衣發上,然後轉身走出了涼亭。
羅衣擡手摸了摸,很是歡喜的跟了上去。
徐佩瑤沒看身後的羅衣,一邊漫無目的的走着,一邊思索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滁州的危機總算過去,在被圍困了近二十天後,元兵總算走了。現在,陳友諒回來了,二哥也回來了,滁州的緊張氛圍也慢慢消散,百姓又開始走出家門,滁州城又恢復了往日的熱鬧。便是她的爹孃,現在也可以看見臉上顯而易見的微笑。
昨日,娘甚至特意過來她的閨房問她喜歡什麼樣的衣櫃和繡牀,家裡已經開始爲她出嫁準備傢俱了。
想到再過不久就要去另外一家生活,少女的手指無意識的絞着手帕。
她以爲,她可以做到很淡定的,可是,臨到頭來她才發現,原來她也會緊張。
“小姐,小姐,姑爺來了。”
“什麼?”
說曹操曹操就到,徐佩瑤一擡頭,就看見一身黑衣身軀偉岸的俊美男子微笑着走過來,站在她的面前。
“佩瑤妹妹!”
“你怎麼來了?”不知道被男人炙熱的眼神看着,還是這天氣愈發的悶熱了,少女較好白皙的臉不由浮現出了淡淡的紅暈,襯托的本就清麗絕倫的少女愈發的嬌媚動人。
男人突然伸出手,抓住他心心念唸的女人的手,“佩瑤妹妹,跟我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啊,去哪裡啊?”措不及防,被拉着走的她只能跟在男人身後。
徐家門外的一棵大槐樹上,一匹黑色的駿馬撩撩蹄子,噴出一口熱氣。陳友諒帶着徐佩瑤出來,直接走到駿馬前,解開馬繩,一把抱起少女放在馬上,他自己一個敏捷的翻身,牢牢的坐在了佩瑤身後,雙手橫過她的身體拉住馬繮,把少女環在自己懷裡。
“駕!”
迎面的風吹在臉上,吹亂了少女的長髮,徐佩瑤依偎在男人寬厚的胸膛上,感受着駿馬疾馳的速度,伸手把吹拂到臉上的青絲挽到耳後。
她沒有再問男人去哪裡,只感受着這一刻的靜謐。直到,男人突然拉住馬繮,停了下來。
“佩瑤妹妹,下來吧。”陳友諒先下馬,然後伸出手,把馬上的少女小心翼翼的抱了下來。
沒有感受到佩瑤妹妹的抗拒和排斥,男人透着冷酷陰翳的眉宇柔情似水,臉上的笑意幾乎沒有停過。
“走,佩瑤妹妹,我們進去!”握住正打量周圍的佩瑤妹妹的手,陳友諒直接帶着她走進面前巍峨的大門。
“明王!”
“明王!”
“明王!”
……
一路上,道路兩旁站滿了渾身肅殺表情肅穆的士兵。他們均着統一的黑衣,腰掛長刀,氣勢如虹。她被男人拉着,從那些士兵中走過,然後一步一步,登上面前的臺階。
登上最後一階,男人一揚衣袍,轉過身來居高臨下的俯視着下面站得井然有序的軍隊。
“我的兄弟們,我陳友諒有今天,脫不了兄弟們對我的支持。在此,我陳友諒發誓,勢必不辜負兄弟們的厚望,將帶領大家幹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青史留名。”
“誓死效忠明王!”
“誓死效忠明王!”
“誓死效忠明王!”
徐佩瑤看着下面氣氛被調動起來的軍隊,聽着耳邊響徹不絕的呼喊,視線掃過身邊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是個天生的領袖,具有獨特的人格魅力,能夠令人不自覺效忠追隨。就如同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張氏兄弟。以前,他在自己面前的柔情和遷就讓她忽視了,這個男人本身就不是池中物。他有手段,有智謀,還有,這個時代即將到來的亂世給他的一展抱負的機會……
陳友諒突然擡起手,下面跟着瞬間安靜下來。
“明日這個稱號起自白蓮教,如今劉福通以下犯上,公然暴露其不軌之心,挾持韓香主之子韓林兒在毫州建立政權,稱小明王,自封太子太保,妄想狹天子以令諸侯,公然對我不敬,明王的稱號依然不倫不類。”
張氏兄弟對視一眼,站了出來,單膝跪在男人面前請命。
“我兄弟二人願請命,出兵攻打毫州,活捉劉老賊!”
陳友諒很欣慰,卻並沒有立即答應。
“現在還不是時候,劉福通在毫州的實力也不弱,硬碰硬的話,不過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給了別人可乘之機。”
說完,他看向下面效忠他的軍隊,高聲說道:“秦末楚漢相爭,漢終得天下,本王生在漢中,今後就稱漢王。全軍改着黑衣,稱漢軍,你們以爲如何?”
“漢王!”
“漢王!”
“漢王!!”
張氏兄弟更是臉上一喜:“恭喜漢王!”
張定邊手上拿着雙刀,握緊拳頭:“屬下即刻擇定良時,廣招舊部,恭請漢王祭天誓師!”
陳友諒正要大笑着答應,卻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臉眼神柔情似水的看着身邊的少女,放柔了聲音:“佩瑤妹妹,你覺得如何?”
徐佩瑤看了看衆人的神情,轉頭認真的注視着男人。
“白蓮教的明王不過一個稱呼,然建立政權卻是不一樣。現如今的形勢,你如果昭告天下的話,最大的可能便是成爲朝廷攻擊的靶子,給其他紅巾軍喘息發展壯大的機會。你願意爲他人作嫁衣裳嗎?”
陳友諒臉色一變,沉思起來。
他自然不願意。然而,他也並覺得對朝廷有什麼好忌憚的。他們敢來,自己就要他們有來無回,趁機打響他黑衣軍的威名,也讓更多的人來投奔他。只是,這話是佩瑤妹妹說的,他自然要重視佩瑤妹妹的意見。
將來,她會是他陳友諒的王妃,唯一與他比肩之人。
張定遠想了想,很是認同。
“漢王,聖女說的極是,我們已經連續攻下幾座城池,如果這時建立政權勢必引起元兵的恐慌。如果他們調動兵力集中對付我們,兄弟們可能會受不住連續征戰的消耗。何不如,先暫緩祭天誓師,只對外稱黑衣軍,好區別於其他各地的紅巾軍!”
“這……”
看陳友諒沉吟起來,有些遲疑,徐佩瑤也猜到這個有幾分自負的男人或許對她的話有幾分不以爲然。她轉了轉眼睛,突然像是不經意的提起另外一件事。
“我也只是說了說自己的看法,你不必顧忌我。倒是你要祭天誓師的話,恐怕時間倉促,我們的婚禮還是先……”
“照常舉行!我們的婚禮照常舉行!建立政權一事事關重大,倉促不得。佩瑤妹妹說的對,現在還不是稱王的時候,還須從長計議。在我還沒有絕對的勢力保護我在意的人前,只對外宣稱爲區別毫州的小明王,換了稱呼!佩瑤妹妹,你說呢?”男人緊張的看着少女,就怕佩瑤妹妹藉此拖延他們的婚禮。
他們的婚事已經拖了一兩年了,唯恐夜長夢多,他們的婚事又發生什麼變故。
最近,他的眼皮子老是跳,他心莫名的不安。
怎麼回事?難道,元兵還不死心,又準備來攻打滁州?這次,是野先帖木兒,還是隻剩下殘兵蟹將的王保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