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膳,一個婢女靜靜侯在門口說是奉命來帶她們去熟悉熟悉園子。
徐佩瑤任由袖衣羅衣張羅好一切,安靜的坐在椅子上,讓外面的人進來。
“誰叫你來的?”不着痕跡的掃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婢女,發現是個老實本分的。容貌並不出色,連清秀也只能勉強。她低眉順眼站在那裡,似乎很緊張,連頭也不敢擡。直到自己問話,她這才舒出一口氣,恭敬的答道。
“回小姐的話,是幫主吩咐奴婢的。”
“陳友諒呢?”
“這個奴婢不清楚,似乎今天一大早就出門了,兩位張大人跟在一起。”
徐佩瑤想着,他應該是去白蓮教了吧。心裡有些擔憂,也不知道這一趟陳友諒見不見得到她乾爹。
“小姐,既然陳三公子不在,我們去園子走走吧。昨天看這園子的風景不錯,正好外面的天氣也好。”羅衣滴溜溜的大眼睛轉了轉,笑着看向宮主。
初來乍到,她對這個地方一片陌生。那怎麼行?不把這裡摸熟悉,如何在宮主想知道的時候稟報給宮主?還有,陳三公子既然是宮主的未婚夫婿,他的地盤這後院,萬一養了什麼鶯鶯燕燕瞞着宮主可怎麼辦?
男人一有錢就變壞,那陳三公子的年紀也不小了,他難道就忍得住?
“也好。”徐佩瑤不知道羅衣心裡已經想得很遠了。她想了想,點頭,然後站起來。
“去園子逛逛也好。你領路吧。”最後一句話,她是對那面前的婢女說的。
一行幾人剛剛走出門口,就看見徐達帶着弟弟也找過來了。想來,他是來找妹妹佩瑤說話的。
在這陳友諒掌管的兄弟幫,他完全是寸步難行,連一句話都說不上,感覺束手束腳得很。而對於妹妹佩瑤來說,她想去哪裡完全是陳友諒一句話的事情。從小到大,因爲佩瑤從來對男人不假辭色,不管是陳友諒還是重八,亦或者是鄉里的那些一同長大的玩伴,佩瑤都不曾表現出對誰有明顯的好感。
陳友諒從小就很霸道,但他面對妹妹佩瑤的時候,卻一直都小心翼翼。昨天因爲陳友諒在的緣故,他一直找不到機會跟佩瑤單獨說話。
昨晚上他一晚上輾轉反側,想到白天的事情,以及佩瑤對陳友諒慢慢轉變的態度,他心裡頓時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他也意識到,自己的心態有問題。
可能是因爲從小陳友諒對佩瑤的討好,讓他慢慢的衍生出一種對陳友諒的蔑視,以至於他完全忘記了,如果沒有佩瑤,如果陳友諒不是那麼在意佩瑤,以陳友諒在永豐鄉大地主之子的身份,他根本就沒有那個資本去看不起別人。
他們家之所以平安渡過災年,現在生活越來越好,都少不了陳友諒的暗中幫助。
如果不看人品,陳友諒甚至算得上他們徐家的大恩人。可惜,這個恩人的前提卻是覬覦他的妹妹,動機不純。如果沒有妹妹佩瑤,陳友諒又怎麼可能看他們徐家一眼?就好比永豐鄉的其他人戶,他怎麼就沒有看到陳友諒跑去幫他們?
說來說去,也只是他心裡對陳友諒有疙瘩放不下罷了。
他不希望自己將來的妹夫是個小人,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完全沒有尊重他這個哥哥的意思。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是冷的,甚至還不如大哥和阿福。
邀請二哥和阿福一同逛園子,走了大半天,徐佩瑤終於發現二哥竟然在走神。
她拉了拉兄長的衣袖。
“二哥,你在想什麼呢,我都叫你大半天了也沒有聽見。”
“啊,佩瑤,你說什麼?”
“我在說,你的臉色有些不好,是不是昨晚上沒有睡好?”注意到二哥眼睛下的青色,徐佩瑤說道。
“是有點。”
阿福在一邊很有精神的亂跑,倒是愈發襯托得徐達精神不濟。
“姐姐,姐姐,羅衣哪裡去了,剛纔還看見她呢,怎麼一會兒就不見了?”阿福跑了過來,擡頭左右四顧,一臉疑惑。
徐佩瑤笑了笑,拉住阿福,整理了一下他的衣着。
“羅衣可能去廚房找水了,我剛纔看你跑得滿頭的汗,怕你等會兒渴起來。”
那一直跟在他們身後,名字叫紅棗的婢女聽到她的話,突然誠惶誠恐起來。
“都怪奴婢笨手笨腳的,竟然沒有注意到小少爺渴了,還要勞動那位羅衣姐姐。都怪奴婢,奴婢這就去爲小少爺端茶過來。”說完,她便有幾分慌張的退下了。
徐達看着那婢女消失的背影,這才轉過身來看向佩瑤。
“妹妹,那丫鬟是陳友諒給你的?”
“是今早過來候着的。說起來,這兄弟幫畢竟是幫派,除了後院的幾個丫頭,其他人倒是不多見。”從昨天到來她就留了一分注意在上面,此刻說出來,自然是滿意的。
她很滿意院子的清靜。
才這麼一想,一聲豪爽的笑聲就跟春日的炸雷似的,突然炸響在他們耳邊。
“哈哈,佩瑤妹妹,這你可有所不知了。前幾天,有好些個丫頭偷懶耍滑,都被幫主給打了出去,現在留在這院子裡的,多數都嚇得戰戰兢兢。要我說,這友諒大哥有時候真是太不憐香惜玉了,多麼水嫩漂亮的姑娘,要是我......”
“要是你,你會怎麼做?”
少女的聲音很輕很柔,聽在常遇春的耳裡,不僅不覺得如沐春風,反而還打了一個哆嗦。
他打着哈哈,訕笑了兩聲:“哈哈,那什麼,我也絕不輕饒。這些丫頭實在太不像話了,偷奸耍滑,該教訓!”
“我說常黑子,你這一年過得蠻快活的嘛。”徐達突然一巴掌拍在常遇春肩膀上,嚇了他一大跳。
“也不說一聲,嚇死我了,還以爲......”
“以爲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哎呀,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一件事沒有做完,我先走了,下午再來看你啊佩瑤妹妹。”說完,也不等佩瑤說話,他就好像屁股後面着火了似的急匆匆跑開了。
“他到底是來幹什麼的?神神秘秘的,搞什麼名堂?這個常黑子,果然是跟陳友諒一起久了,也學了他那一套。真是,近墨者黑!”對着常黑子跑開的方向嘀咕了一句,徐達眉宇間突然多了一份凝重。
“也不知道重八現在怎麼樣了,我們都到了滁州了,重八還沒有消息。”再沒有消息,佩瑤就真的要嫁給別人了。
徐佩瑤現在不想提朱重八,自然沒有接二哥的話。
她走到不遠處的涼亭坐下,開始打量四周的佈局。
羅衣端着茶盤從小徑的青石路穩穩走來的時候,她第一時間就看見了。
那個叫紅棗的小步跑在羅衣身後,臉上一臉的拘謹,似乎很想從羅衣的手上搶過茶盤,卻又不敢硬來,怕得罪了這位幫主未來夫人身邊得力的姐姐。
她急得都快哭了。
這要是幫主回來,發現她沒有盡心盡責照顧好小姐,還讓小姐身邊的丫頭親自動手,那她的下場......
紅棗的臉瞬間白了。
羅衣一點也沒有注意到身後那個小丫頭的欲哭無淚,她一擡頭,看見宮主坐在涼亭裡,頓時眼睛一亮,腳下步子又快了幾分,沒有任何武功基礎的紅棗更是被落下了一大截。
“小姐,茶來了。”輕輕把托盤放在石桌上,羅衣動作輕快,臉上的笑容怎麼也遮不住。
徐佩瑤接過茶杯,知道羅衣剛纔肯定是打聽到了什麼,不然不至於這麼收斂不住眉宇間的興奮。
只是,顧及到四周,二哥和阿福還在這裡,她什麼也沒有問。
這下,可把羅衣給憋壞了。直到晚上,徐佩瑤抽出時間想起這一茬兒,她這才說出來,一吐爲快。
現在,只能閉口憋着。
幾人在院子逛了許久,除了前院因爲陳友諒還沒有回來他們就沒有去,基本整個後院幾人都特意留心記住了路線。
只等陳友諒回來,徐達便準備去找他說明他們此行的來意,準備出門去滁州城打聽一番。
近中午的時候,他們逛園子也累了。徐佩瑤從歇息的涼亭站起來,就準備先回房。
“佩瑤~~”
顫抖中夾雜着激動的蒼老聲音傳來,少女的背影猛地頓住。
她連忙轉過身,視線在看到圓形的拱門口站立的老人後,眼眶忍不住酸澀起來。
“乾爹!”
“佩瑤~~~我的佩瑤啊~~~~~乾爹終於又見着你了。快讓乾爹看看,我們佩瑤又長漂亮了。”微微顫顫的走過去,高彬主持抱住衝過來的少女,眼眶也禁不住溼潤起來。
“乾爹......”
高彬主持猛地想起什麼,臉色一凝,猛地推開抱住自己的少女,連聲緊張的問道:“佩瑤,我的傻孩子,你怎麼也來了這裡,還跟陳友諒在一起?你跟乾爹說實話,是不是陳友諒強迫你答應了他什麼?”
“乾爹,你想到哪裡去了?他沒有逼我什麼,這事,我等會兒再跟你細說。”
徐佩瑤收斂了臉上的激動,只因爲她看到了跟在陳友諒身後的兩個人。
如果她的情報沒有錯的話,那兩個人就是白蓮教的韓山童和劉福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