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爐裡的火焰噼啪作響,一時間空氣變得灼熱起來。
牆角一盞落地燈,散着朦朧的暖色光芒,輕飄飄的漫在空中,添了綺靡的色彩。
脣齒不落縫隙的糾纏,激起熾烈的火花。
“你這算什麼,放開!”
她惱怒的掙開他,卻被他緊緊摁在胸前,線條明晰的下頷繾綣在她的溼漉漉的鬢髮間,隔了許久,喘息漸次平復。
“我會跟你一起。”
他附到她的耳邊,只低低道了一句。
柯依達不明所以,從他的臂膀裡掙出來,愣愣對上他的眼睛,一片湖色,波瀾不驚。
“聽着,柯依達,昔日你曾經屠戮冰族數萬人,我一言不發;今日你喋血宮廷,我替你清除異己;你黑公主名下殘酷血腥的殺戮也有我的一份,滔天的罪孽,即便是毀天滅地,我都會跟你一起。”
他在冬日淒冷的夜裡娓娓道來,爐火映亮英挺的臉龐,聲音不大,流水一般波瀾不驚,聽起來卻是驚心動魄。
滔天的罪名,不過與你共擔而已。
一瞬間她屏住呼吸,無措的咬起冰涼的薄脣,然後怔怔的落下淚來。
透明的酒杯倒在吧檯上,緋紅色的液體一路蜿蜒流淌,浸染白衣綿密的紋理,勾勒出兩三點妖嬈的玫紅。
他帶過她的腰間,跌進柔軟的沙發,一遍遍脣舌追逐與逃離的遊戲,彷彿雪地裡落難的人,貪婪的索求彼此的溫暖,藉以釋放積蓄已久的悲愴和憤懣。
他擡起頭來,清澈的眸子漫起朦朧的迷霧,曖昧的閃爍一下,撩開凌亂的青絲,低頭吻落她的側頸,沿着精緻的鎖骨一路而下,素色的浴衣如約滑落到肩頭,冰冷的空氣侵襲她的肌膚。
再一次的失控。
柯依達驀然驚覺似的推開他坐起來,下意識的攥住前襟,蒼色的瞳裡掠過一抹驚慌,面上浮起羞赧的顏色,頹然的低下頭。
卡諾嘆息了一聲,沒有說話。
她知道他再給她足夠的時間拒絕,她本應該是要這樣做的。
他平靜看她,目光如水在她半裸的肩頭飄過,上次在北疆受的傷已經痊癒,留下一道淡青色的疤痕,多年的軍旅在她身上留下的傷痕不計其數,到底有多少這樣的斑駁,恐怕連她自己都不清楚了。
對於男人來說,這是軍人的足以自傲的武勳,對於女子,卻顯得過於沉重了。
想到這裡他的眼底益發柔和了幾分,試探性的湊近淺啄她冰涼的嘴脣,感覺到她微微的顫抖,大着膽子探入她的齒貝,溫潤的氣息充斥了口腔。
無從抗拒。
全身的骨頭彷彿被抽離了,柯依達蒼白着臉閉上眼睛,彼此的肌膚隔着窸窣的衣物貼合到一起,然後被他輕巧的掀起不知不覺的探入,沿着身體美麗的曲線點燃一路荼靡。
“柯娃……”他埋首在她的肩窩裡呢喃一聲,臂上用力,打橫抱她起來,一路向着隔壁臥室的門走去。
沒有點燈,他們在黑暗裡擁抱彼此,透明的眼眸裡落下驚鴻一瞥。
彷彿是感覺到她的顫抖,他不自覺的箍緊她的腰身,吻去她眼角的淚水,在她低低壓抑着的美麗吟哦裡,小心翼翼的探索她未知的領域。
身下的潮水起起落落,淹沒一片神秘的森林。
翌晨醒來,冬日的晨曦透過窗簾的縫隙射進來,散漫的塵埃在金色的光束裡懶洋洋的舞蹈。
卡諾支起身,身下的牀單凌亂,衣衫堆了一地,女子蜷着身縮在衾被裡,散亂的青絲覆蓋□□的肩頭,隱約可見青色的精緻吻痕。
依稀憶起昨夜她縈繞在耳邊斷斷續續的低吟,喟嘆一聲,心頭莫名的一悸。
擡手撩開她的青絲,沉眠中的睡顏如畫,剔透地不忍觸碰。
他俯身下來湊近了,女子的睫毛微微顫抖,沒有睜開眼睛。
他在她冰涼的脣尖落下吻來,幽幽嘆息一聲,翻身起來,拾起地上滑落的軍裝。
他不知道他如何便就這樣越了雷池,是潛意識裡那邪惡的慾望麼?
苦笑一聲,打理停當,將披風搭在臂彎,悄然掩上門出來。
金色的陽光射進宮殿的迴廊,乳白色的象柱泛起蜜色的光澤。
“卡諾大人來的好早。”
林格·弗洛亞倚着欄杆似乎是在等什麼人,揹着光,望着迎面走來的金髮青年,臉部硬朗的線條顯得陰鬱。
“林格大人也很早。”
卡諾淡笑一下,徑直擦着肩走過去,故意忽略掉對方眼中一抹難以言喻的深意。
神鷹軍的“鋼之獵犬”挺直了腰看他消失在走廊的盡頭,深炯的眼瞳裡閃過一絲灼痛的光芒,瞬間掐滅在黑暗裡。
赫爾嘉叩門進入臥室的時候,柯依達已經起來,披着寬大的白色睡衣站在窗戶前,厚厚的窗簾被拉開,陽光如雪映得室內一片亮堂。
青絲蒼瞳的女子仰起臉來,沐浴在晨曦之下,微微眯了眯眼睛,一貫的淡漠表情,彷彿蒼白剔透的磁娃,輕輕一觸即便破碎。
“公主。”
赫爾嘉低下頭去,輕喚一聲,放下手裡的托盤。
柯依達轉過身來,目光落在精緻的碗碟上,恍惚了一下。
卡諾上將在公主殿下的房裡度過了一夜,這樣的事情自然瞞不過身爲貼身副官的赫爾嘉,柯依達亦不曾想要瞞過她去。
早間那個吻依然殘留着溫度,她其實早已醒來,只是男人與女人之間最危險的關係,無措地不知如何應對而已。
她看着赫爾嘉,後者惶恐的低下頭去:“抱歉,是下官自作主張。”
“拿過來吧。”柯依達在心中默嘆一聲,淡淡的道。
她現在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糾纏這些道不清理還亂的思緒,西陲的戰事想必已經臨近終結。
十一月底的光景,拉格龍河北部上游的河道漸次結起薄薄的冰層,卻並不牢固,單薄地漂在水面上,溼冷霧氣迷濛了人的眼簾。
河岸上層層疊疊紮起的水寨山巒一般在蔽空的旌旗下起伏綿延。
一騎絕塵從西部的小道上疾馳而來,一路進了正當中最大的營頭。
“米蘭那裡似乎已經有了不好的流言。”蘇爾曼·埃蒙斯用修長的手指彈了下單薄的信箋,然後遞給自己的姐夫,嘴角掛着幾分冷諷的弧度。
“被亞格蘭連奪十餘座城池,即便是現在將他們困在離江渡口,卻也足足有一個月之久沒有任何建樹。”弗雷安·盎格魯淡淡的陳述事實,不知是在惱怒部下的無能,還是反省己身的失誤。
曠日持久的戰爭很容易變成流言滋生的溫牀。
戰事僵持了一月有餘,彼此都沒有討到太大的便宜。
他們耗費了龐大的兵力和漫長的時間來與亞格蘭人周旋,但即便是蓄勢待發時積蓄了最強力量的羽箭到了射程的末端也只能在虛空裡劃過蒼白的弧度,亞格蘭軍頑強的鬥志和組織起來的韌性防禦帶一次次消磨着古格軍人的耐性。
儘管表面上看亞格蘭人在功放博弈中日益趨於弱勢,瀕臨崩潰的邊緣,但身爲掌控全局的指揮官,弗雷安清楚的明白,如此低效率的作戰成果顯然與投入的兵力不成正比。
這個認知讓他不得不感到多少有點沮喪。
“那些躲在華美的宮城醉生夢死的貴族老爺似乎還在傳說姐夫的旗艦被擊沉的事情,還傳到了女皇陛下的耳朵裡。”蘇爾曼含義不明的扯了下嘴角,“不過我們的陛下似乎更關心她的弗雷安元帥什麼才能夠回去欣賞她最近培育鬱金香新品。”
“陛下雖然年幼,是非卻分很清楚。”提及年幼的女帝,弗雷安下意識的挑了下嘴角,“倒是那些流言的操縱者,絕無可能繼續放任下去。”
必須儘快結束這裡的戰事。
他站起來踱到帳前,望了望外面灰濛濛的天空,負着手突然道了句:“那個消息,坐實了沒有?”
蘇爾曼楞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我想是真的。”
“哦?”
弗雷安轉過頭來,沒有說話,只是等他的下文。
“上次離江渡口一戰雖然情形慘烈,亞格蘭軍死傷慘重,但也算是有驚無險,即便帝都軍軍長菲利特·加德陣亡,其主力並沒有受損。但是就目前來看,不管是藍德爾的槍騎兵還是海因希裡的西防軍,戰風與以往相比,更重於謹慎防禦,顧慮重重而不敢放手反攻。波倫薩皇帝作爲全局的指揮官也斷不會一直放任這種被動的局面,唯一的可能就是皇帝本人已經無力主持軍務,而麾下的高級軍官們則因爲某種難以明言的原因而頗有顧忌。”
“如果亞格蘭皇帝真的病重,未嘗不是個機會……”弗雷安緩緩回到自己的書案,用食指叩擊龐大的沙盤,發出清脆富於質感的聲響來,“但是……”
“亞格蘭的防線已是一條緊繃的弦,隨時都有斷裂的可能。”彷彿是看出他的顧慮,蘇爾曼笑了下,“這一點是沒錯的。”
弗雷安看了他一眼,復又將目光頭落於暗黃色的沙盤,時光如沙漏一刻一刻從手指的縫隙間流走。
傍晚時分的廝殺聲隱隱約約的傳來,彷彿每天固定的單調旋律。
“今天是第幾波了?”
“第三波,我們的人還好,對方已經有了疲態。”
蘇爾曼利落的挑挑眉,然後看到弗雷安露出沉吟的表情來。
“藍德爾大人!皇帝陛下手諭,請您火速回營!”
通訊兵一陣煙地衝進戰壕,找到披着一身血污揮刀砍人的槍騎兵統領,話音未落一枚羽箭便擦着從他的腦後襲來。
藍德爾一把推開這個不知死活通訊兵,敵軍的流矢不偏不倚扎入他的左臂,鮮血噴涌這出來。“孃的!”
齜牙咧嘴的吼了一聲,嚇得已經面無人色的通訊兵惶恐的低頭:“對……對不起,大人!”
“沒你的事!”藍德爾用軍刀扯下戰旗的一角在臂膀上隨便地纏了幾道,一帶馬向後面的營盤跑過去。
同時被叫回的南線作戰的海因希裡·索羅。
“搞什麼,雙方戰線都在吃緊,還把兩邊的主將都叫回來!”
“您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身爲人臣,有些話還請慎言。”海因希裡的反應相對平靜,一個多月來的對峙還是讓他的額頭爬上幾絲疲態。
“不好意思,下官只是一介平民實在是無法揣測貴族的思維。”藍德爾惡聲惡氣的扯動纏在手臂上簡易紗布,一邊打踏着向主帳邁去。
西防軍的上將皺了皺眉,衡量了一下利弊放棄了與他爭辯的打算,一隻軍靴已經邁進皇帝的中軍帳。
皇帝波倫薩·亞格蘭坐在龐大的沙盤後面,隨意的姿勢,淺藍色的絲緞襯衫,厚厚的軍大衣鬆垮的披在肩頭,似乎是大病初癒的緣故,看上去氣色有些虛弱,好在如血的夕陽從窗櫺裡射進來暈染出暖色的光圈使得臉色看上去沒有那麼蒼白。
“藍德爾上將,陛下大病初癒便不得不爲軍務操勞,身爲臣子不能爲主君分憂卻在這裡大放厥詞實在是有失人臣之道。”
侍立在駕前的費蘭·皮瑟斯冷冷剮了一眼槍騎兵的統領,朗朗道來。
藍德爾渾身抖落一個寒戰,一個立正,肅容敬禮:“是,下官知罪!下官一定赴湯蹈火,報答陛下的知遇之恩……”
海因希裡無力的抽了抽嘴角。
這位槍騎兵統領耍寶的本事,他在這短暫的一個月中有了充分的領教,但即便如此他亦無法揣摩這位看上去吊兒郎當的藍髮年輕人內心真正的想法,亦如同他審視自己時充滿的戒備和防範。
當然,從兩人的的經歷和出身而言,也並不是什麼不難理解的事情。
帝都那位美麗冷酷的公主殿下,對他不是也抱着同樣的戒懼麼?
“在那之前,把你手臂包紮好。”皇帝幽幽的開口,聲音不大,低啞而富於磁性,“朕還不需要麾下的軍官一邊流血一邊表忠心。”
“是,陛下!”
對於藍德爾有意無意的胡鬧,疾風皇帝一向持以放任的態度,玩世不恭的蠍子自有他的處世方式,只要不涉及要害,他便可以睜一眼閉一眼的過去。
讀出這樣訊息之後,海因希裡微微笑了一下。
很快便有醫官進來替藍德爾處理傷口。
“古格人最近狀態如何?”終於轉到正題上來,皇帝卻沒有直接的切入。
“勢頭似乎很猛,而且有足夠的輪換兵力,相比之下我們的將兵太疲勞了,幾乎沒有休息。”海因希裡沉吟了一下,如實道來,“不過也許是因爲之前散佈的消息起到的效果的原因,古格人的氣勢很高,但是顯然有了疏漏和懈怠,或許說,是有恃無恐的驕矜。”
“朕的一個人的生死會影響到很多人的存亡麼?”皇帝笑了一下,微微翹起的弧度有一種冷媚的色澤。
“只怕帝都那邊也是一場動盪。”費蘭挑挑脣。
“柯依達會應付的。”皇帝輕描淡寫,倒不是他刻意隱瞞,起初他的病勢確實兇險好不容易纔從地獄般的病魘裡熬過來,只是沒有采取措施制止不利的謠言,反而出於某種考慮誇大了說法而已。
未必不是一種試探。
試探此刻軍中的宿將重臣,試探遠在帝都門閥貴族,試探留守後方的三長官,並不刻意,卻一舉兼得。
海因希裡冷冷挑了下眉。
“陛下,恕下官直言,即便如此,我軍戰力已經達到極限,這是事實。即使敵軍再怎麼大意疏忽,我軍也沒有多餘的兵力突圍。而且,以弗雷安公爵的才智,未必會給我等留下可趁之機。”
“光憑己身是不夠,但是朕如果還有另一支奇兵呢?”皇帝微微的笑起來,海藍色的長髮被夕陽染成紫紅色,舉手微微叩擊着桌面,“這個時候,冰海,已經結冰了。”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填手中的兩個坑……不過,爲什麼一更新就掉收藏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