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都在家的時候, 大多時候仍是各做各的事,有時候說說話,偶爾也下樓去打打羽毛球。有時候衛翔看劉煉寫小說, 有時候劉煉看衛翔畫畫。反正日子就這麼不鹹不淡地過着。
衛翔再也沒問過劉煉關於槐惗的任何事, 而劉煉雖然不明白爲何衛翔這麼不喜歡槐惗, 但也完全不提起她。‘槐惗’這個詞幾乎成了二人間的禁語。
雖然他們不再提起, 但並不代表槐惗和劉煉沒了聯繫。實際上, 二人不僅有聯繫,還見過幾次面。
而也許是上天總是不甘於寂寞,非得插一腳——又讓元璃碰上了, 只是這次衛翔剛好在她旁邊。
街對面不遠劉煉提着一個大袋子,拿着一大束花就衝進了一間雅緻的茶室, 而從他們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坐在窗邊的槐惗高興地對着門口招手。
元璃秀眉一皺, 怒氣沖天地就要跟上去, 衛翔一句話不說,拉住她轉身就往另一個方向走。
“衛翔, 你幹嘛走啊。喂!停下啊。你拉着我做什麼?!”元璃不滿地叫着,可拗不過衛翔只能被拉得跌跌撞撞地跟着。
“別打擾人家約會,我們從繞道走。”衛翔頭也不回。
“你給我站住!”元璃用力想甩開衛翔的手,一邊出聲吼道。
元璃沒甩開衛翔,而衛翔倒是乖乖停了下來, 元璃卻停不下來結結實實撞在衛翔硬邦邦的背上, 因爲撞到了鼻子, 眼淚一下子就涌了上來。
衛翔放開她, 轉過身看到元璃滿眼淚花, 繃得緊緊地神色緩和了下來,“你、哭什麼?”說着, 在口袋裡找起紙來遞給她。
元璃捂着鼻子,“你以爲我想哭啊?!你幹嘛突然停下來。”
“不是你讓我站住的麼……”衛翔悶悶地說道。
元璃哀傷地看着衛翔,眼睛裡又閃了閃、馬上扭臉看向別的方向,不高興地說:“你就這麼喜歡他?!”
“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
“衛翔……你別跟我裝糊塗!”元璃像是終於決定了什麼,轉回了頭。
“我沒有……”
元璃定定地盯着衛翔,看得他渾身不自在時候,才冷冷地說:“你就巴巴看着劉煉這麼去討好那個女人也不在乎?你就這麼喜歡他?”
“你說什麼呢,他是個男的,我怎麼會喜歡男人,你誤會了。我們走吧。”衛翔眼神遊移,想趕緊結束對話去別的地方。
元璃心裡絲絲連連地疼起來,但是仍然瞪着大眼睛不放過衛翔,“你不喜歡他,那爲什麼逃走,在路上都能碰到大家多有緣分,應該上去打個招呼啊。”
“元璃,你明知道我是不喜歡槐惗,怎麼可能上去和她打招呼。”衛翔解釋道。
元璃馬上就不依不饒地說破衛翔的謊話,“你不是不喜歡槐惗,而是怕見到劉煉和她一起吧?”
“我……”衛翔被她迫得急了,不耐煩道,“我沒有!我只是怕打擾了人家約會。劉煉他愛和誰在一起就和誰在一起,關我什麼事?”
“你就這麼喜歡他,喜歡他到什麼都可以原諒麼?!你以爲什麼都假裝不知道就好了麼?!”元璃聲色俱厲地說道,可聲音越是嚴厲她心裡就越難受。
衛翔一聽立馬就惱了,像點着了的炮仗,“元璃你就是這麼看我的?!哼,虧我還把你當好朋友!我還以爲你不一樣!我現在知道了!你是不是也和那些人一樣,就覺得我是個變態?!好啊,以後你也不用勉爲其難搭理我了!我就是個變態,礙着大小姐你的眼了!”
“有火你就發出來吧,我知道你心裡不高興。”元璃沒有生氣,卻是溫柔地說道,先前的嚴厲瞬間完全消失了蹤影,“可憑心而論,衛翔你覺得我是你說的這種人麼?”
“……不是。”
“衛翔,你的事我早就知道的,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可以,這是你的私事。你是我的朋友,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元璃直視着衛翔,誠摯地說道。
衛翔點點頭,“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元璃眼眶又溼潤了起來,直到指甲深深地陷進肉裡才終於把眼淚逼了回去。變臉般的,元璃忽然兇兇地教育起衛翔來,“但是我跟你說,剛剛那種情況你就應該衝過去,劉煉他憑什麼這樣子,你可不能同樣的錯誤犯兩次啊!”
衛翔微微閉了閉眼,然後若無其事地淡笑起來,“劉煉他什麼都不知道,他只當我是朋友。而且我沒有喜歡他,真的!我們只是比較好的朋友而已。”
元璃哀傷地看着衛翔,“好吧。”但又忍不住碎碎念起來,“哼,都是劉煉的錯!”
“呵呵,盡瞎說。希望這次劉煉能長長久久下去。”衛翔故意笑着說,卻自己也覺聲音卻有些異樣,趕緊轉身想搪塞過去,“我們走吧。一會兒畫不完了。”
元璃看着衛翔的背影,鼻子一酸、小聲嘆道,“還說不是喜歡他……”
“恩?你說什麼?”衛翔聽不清元璃說了什麼,一轉身卻看見元璃站在原地,大大的眼睛裡淚光閃閃。“你怎麼哭了?”
元璃經他這麼一說,才發現淚已經滑出了眼眶,“我沒哭。”說着,元璃用袖子一抹臉,自顧自地往前走。
“……傻丫頭。”衛翔見她這樣,很感動她對朋友的這份關心,伸手安撫地拍了拍元璃的頭。
元璃被他這麼溫柔的一拍,淚水就怎麼都擦不完了,嗚咽道,“你才傻!”
“是、是~”
“喜歡就喜歡嘛,你自己跟自己叫個什麼勁兒嘛。”
“我說了,我沒有喜歡他。是真的!”衛翔怎麼都不承認,彷彿承認了就肯定、一定以及確定是這樣了一般。
可是不承認,就不是了麼?
“哼!”元璃氣不過,一路再不理他了。
衛翔摸摸鼻子,只得在後面跟了一路。
而被兩人默認爲氣氛良好的劉煉這邊,卻也並不那麼如人所‘願’。
話說那次槐惗在情急之下先對劉煉表露了心意,沒想到劉煉卻是愣了半晌後卻說他要再想想。而且不論她怎麼說,劉煉都擔心得堅持要立即去找衛翔。
槐惗心裡可有一萬個不高興,憑什麼那個衛翔就什麼都好事佔盡?從出生就含着金湯匙,錦衣玉食地長大,還偏在繪畫上有幾分天賦,得了些破獎。他違反校規住在校外還時常曠課,可就因爲這些個破獎,系主任卻說什麼也不同意開除他。她讓他去參加展會、作報告什麼的,他也不與她爭執但就是尋些理由死活不去。他沒填畢業志向,她就按照他爸媽的意思做好了志向資料給他,他卻看都不看就直接丟了。從她當上他的指導老師開始,他就事事讓她不順。他不是故意與她作對,又是什麼?如今她好不容易遇到了喜歡的人,卻又是衛翔他攔在了中間!可她卻總拿他沒轍。
這天,當槐惗看到劉煉拿着一大束花來的時候,心裡那是一個說不盡的歡喜。從那天之後,她在約劉煉出來,他卻明顯總是說有事,就見了幾次面,他卻每次都對那是避而不提,她一個女孩子家更不好再提。
今日見面他倒是一口答應得爽快,還帶了花,不是想表白那還能是什麼?
想到這,槐惗心裡雀躍不已。她也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元璃和衛翔,就是聽人說元璃今天會到這附近畫畫她才特地和劉煉約在了這裡見。沒想到這麼巧,衛翔竟然也在,剛好讓他們看見,現下真是一箭雙鵰了。
想到這些,槐惗臉上旋開一朵笑容,對着進門的劉煉熱情地招手。劉煉看到她樂呵呵地直奔而來,等她再用眼睛的餘光掃看外面的時候,衛翔正拉着氣嘟嘟的元璃走出了視線之外。
‘可惜了,他們看不到劉煉送花的樣子了。’槐惗想着,臉上笑得越發甜美起來,挺直了身子期待着劉煉會怎樣送花給她。
可是……
沒想到,劉煉卻一屁股就坐在了對面的椅子上,把花往桌子上一擱,迫不及待地擡起茶壺往面前的杯子裡注滿,擡首一飲而盡。接連兩三杯下肚之後,劉煉才終於緩過了勁兒。
“渴死我了,我一看要遲到了,急急忙忙跑了一條街過來。”
槐惗臉上僵了一下,堅持掛住臉上的笑容問道:“你怎麼買了這麼一大束花?”
“哎,你都不知道剛剛我在逛的時候,那個賣花的小姑娘才六、七歲,一個人站在路邊忒可憐了,我心一軟,就全買下了。怎麼,你也喜歡花?”
“是啊。”槐惗臉上的笑容終於又自然了一些。
“太好了、太好了,”劉煉一聽也很高興,“我當時光顧着做善事了,這麼多花丟了怪可惜的,可我又實在拿不回去,現在多虧你救了我!我只要一些百合和天堂鳥,拿回家插花瓶裡。別的你都拿走吧。”劉煉一邊說着,麻利地抽出一些,把剩下的緊了緊繩子推到了槐惗面前。
槐惗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的花,覺得臉上的笑容幾乎要掛不住了,好不容易整理好情緒,道“你別告訴我你提的這一大包東西也是心一軟,不小心買多了的……”
“沒,”劉煉抓抓後腦勺,不好意思的說道,“小翔總說畫架不好,你說的這地兒附近正好有個建材市場,我就來早了點,買點木板什麼的。沒想到時間花的太多,所以遲到了,嘿嘿,抱歉讓你久等了。”
“……”槐惗斜眼看了看那一個大袋子,的確是凸凸凹凹的,“所以你買了一袋子木材過來的?”
“是啊,這裡的木材還真不錯,價格也很便宜!以後你要買什麼東西時候也可以來這裡逛逛。”劉煉說起這個就讚不絕口。
槐惗覺得繃着的弦好像突然就這麼斷掉了,“你知道我今天找你是爲什麼?!”
劉煉看槐惗臉色不好,覺得好像的確是自己錯了,“你是不是因爲我遲到生氣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主要是最近要交稿了比較忙,沒時間專程出來買東西……”
“你!哼……是我佔用你寶貴的時間了,真是抱歉啊!”槐惗看着劉煉越發來氣,她越是生氣越是臉一偏望向窗外,裝作不在乎的樣子,“上次在你家門口說的,我改主意了,我現在不喜歡你了。你以後也不用這麼爲難地來見我了!你高興了吧?” 槐惗說的是反話,希望能看到劉煉着急的樣子,這樣子一切都還有挽回的餘地。
可是……
沒想到劉煉卻彷彿是如獲大赦,頓時鬆了一口氣,高興地說:“恩。太好了,槐惗你真是善解人意啊!我猶豫很久了,不知道怎麼說纔不會傷害到你,現在你不喜歡我了,實在太好了。當然了,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受傷害,你前幾次找我又欲言又止的樣子,也是想說這件事吧?我也是呢,要是早點說出來,大家都不用這麼爲難了。”
“你!”事情這麼急轉直下,完全出乎了槐惗得意料,看着劉煉喜不自禁的樣子,她氣得完全說不出話來,重重地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哎!槐惗,你的花!”劉煉不明白怎麼槐惗就走了,一邊趕緊掏錢包結賬,一邊想提醒她拿落了東西,可槐惗是頭也不回地就徑直走了。
劉煉最終也趕不上她,他左顧右盼還是捨不得丟掉,只得艱難地抱着花提着東西去趕公交車。只是他怎麼也想不通,先倆人才高興地一拍即合,到底是哪句話讓槐惗又生氣了……
劉煉想不通這其中的原因,也就懶得去想了。轉個身這事兒就忘了個七七八八。後來的幾天時間裡,他敲敲打打地給衛翔做了一個新的畫架,衛翔高興得巴不得去哪裡都想帶着它,天天一看到畫架臉上就掛上笑容。
與衛翔每天的笑容滿面相反,李凱每天都像是霜打的茄子,幹什麼都提不起精神。下了班,李凱恍恍惚惚地走向停車場,只要一想起衛翔,心裡就難受的厲害。
這時候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的男人佝僂着身子從李凱身邊走過,李凱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男人。而這個男人卻在走過去之後又轉過身看着李凱的背影,狹長的眼睛眯了起來,臉上露出森森的笑容:終於讓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