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倒是一直很平靜,那兩個小地痞也沒有再出現搗亂報復什麼的,也許和劉煉死皮賴臉跟着去採風或者堅持不懈天天找些理由在樓下等着衛翔有關吧。
衛翔也每天天將暗的時候就回到合租公寓,兩個人就一起吃晚飯了,這樣使得兩個人每天見面的時間也長了起來。
只是讓衛翔不滿的是劉煉的各種所謂的‘西餐’,連菜譜都省了,根本是買了材料直接霍在一起就算是了的。
衛翔不喜歡看電視,任劉煉幾天了換了各種各樣不同的電視節目,衛翔都是看了一會兒就會縮成一小團、在沙發角落裡睡着了。
劉煉總是忍不住納悶,難道是畫畫的都這麼超凡脫俗的?衛翔除了手機沒有任何現代電器了,這個時代了,連筆記本電腦都沒有一臺,算是稀有了吧。不看電視、不看電影,甚至連雜誌都不怎麼看。莫非是這種塵世喧囂入不了他們的眼?
不過衛翔卻堅持也要一起看電視,結果仍然是不一會兒就闔上了眼睛。
後來劉煉也就緊着自己喜歡的節目看,看時間晚了,就叫醒衛翔讓他去睡覺,自己回電腦面前奮力碼字。
不過劉煉現在也不敢碼字碼得太晚了,因爲衛翔現在會常常在家裡畫畫或者補一補以前的畫,他總是不許劉煉把早餐當午飯吃的。即使他出去採風了,也會記得打電話回來抽查,所以劉煉決定與其過得心驚膽戰,不如稍微早睡一點,再稍微早起一點,等着接到了抽查電話再去溫習回籠覺。
衛翔在家裡最喜歡畫的就是他窗外的天空了,北京的天並不會藍的太純粹,而是彷彿像包裹了一層糯米紙那樣,有點灰有點模糊,卻很柔和。
劉煉無意間看到衛翔畫的天空,從此就完全迷上了他的畫。
那時候,衛翔纔剛給它上了第二次色,畫面裡藍的發黑的天空濛着一層霧氣,隱約可見月亮也裹上了濃重的紗衣,至於星辰卻完全尋不到蹤跡,而厚實的雲層嚴嚴實實地堵住了任何可能產生光亮的地方。整個畫面氣氛沉重,像是有什麼無形的壓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衛翔一直靜靜地坐在那裡,背脊挺直,目光渴望地凝視着窗外,虔誠地等待着黎明的那一刻,在只有微光的房間裡勾勒出一個單薄的側影。劉煉也就靜靜地靠在他門口,偏頭看着他的窗外一隅。
太陽出來的一刻,劉煉忍不住眯起來眼睛,只見一時間,光輝四散,隱去了月亮,漸白了雲彩,清開了天際,城市也漸漸亮了起來,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霧氣。
待劉煉再看衛翔的畫時,畫上卻是另一番風景。在衛翔皺起的眉間、在他飛舞的畫刷中、在他滴落的汗水澆灌下,時間定格在了光亮初臨的那一刻。
金色的光輝從一條縫隙中彌散開來,厚重的雲層從邊緣開始變白,有的地方已經透明起來,天空褪去了紗衣顯露出淡藍的禮服,明月嬌羞地蒙了面,更加若隱若現,雖是不見星辰,但零星透出的光亮漏出一種神聖的感覺。
劉煉不知道該如何來形容當時的感覺,一直以來他都明白自己沒有什麼藝術細胞,辨不出畫好壞的。但是看到這幅畫,他並不想去知道它好不好、是不是完美,他只知道心裡有一種激情生了出來,全身上下叫囂着逐夢的渴望,呼喚着對希望的奢求。
劉煉並沒有上前去告訴完成畫作的衛翔他的感覺,而是猛轉身三步並作兩步就回了房間,粗魯地按開心愛的筆記本。他現在很激動,他的主角卡在了一個節骨眼上想不通,他也就一起卡文了。現在他突然有了靈感,他突然知道那個主角缺少的是什麼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寫下來,他怕一個停頓這個感覺就會從縫隙中溜走,可是開機的幾十秒竟是那麼漫長,劉煉等不及、一把抓起地上的鉛筆就着附近用過的草稿紙空白的地方飛快地寫了起來。
後來,只要衛翔在家裡畫畫,劉煉就會時常偷偷過去看他畫。而衛翔出去畫的畫,他也都盡數看過,只除了那本速寫本。
“小翔,你幫我的小說畫插圖好不好,我付你稿費!”
“好啊,不過稿費就算了,你把欠我的大餐都補上我就知足了。”
“嘿嘿嘿,好、好,你等等我把本本搬過來你看看。”
“我過去看吧,”衛翔放下手裡的碳棒,站起來在布上隨便地擦了擦手,“你都寫什麼小說?”
“一般都偵探的,不過有時候也會寫一些純情的,你別笑我啊。”
“噗,我不笑、我不笑,哈哈哈。看你純情小說的女孩子們要是看到你這種邋遢樣不知道該多傷心,誒,那你寫了啥?”
“呃,《驕陽微涼》、《今天天晴》什麼的……”
“什麼?!你寫的《驕陽微涼》?!”衛翔驚訝得顧不得其他,沾滿碳粉的黑手就一把揪住了劉煉皺巴巴的白T恤衣角,“那《青檸》也是你寫的?”
“呃,那個你也看過?”
劉煉並不是什麼著名的大作家,從前甚至必須拼命節省着過日子,曾經最悽慘的時候曾經一天只吃一頓飯、實在餓了就矇頭睡覺,即使現在稿費也只是差不多可以過過舒坦的小日子而已。他沒想到衛翔會看過,而且還看得不是自己的偵探小說,反倒是純情小說,有些尷尬起來,而且他靠這麼近讓他有些不自在。
“看過,”衛翔興奮起來,兩隻眼睛裡閃出小星星“當然看過,我都很喜歡,那你讓我給你畫哪個的插圖?”
“呃,現在我是需要給偵探小說配圖,啊,不過,下次,呃,以後都麻煩你了。”劉煉受不了衛翔的電光眼,一退再退。
“好!”衛翔立馬答應,生怕劉煉會反悔似地。
劉煉看他這樣笑起來,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說道:“洗洗手去吧,我的衣服上都有好幾個指紋了。”
“恩。抱歉哈。”衛翔也發現自己有些太激動了,紅了紅臉,趕緊放開手,轉身去洗手了。
劉煉讓衛翔幫忙畫的是上次出版商討的偵探小說《惡鬼畫冊》,衛翔想也沒想一口就答應下來了,還要劉煉想想具體的要求、他自己先看看小說的基調。
爲了這些插畫,衛翔留在家裡的時間更多了起來,大部分的畫都是一次就成功,劉煉也很滿意,只除了一副海邊天空的景色。
原本劉煉覺得這應該是最容易的圖,畢竟衛翔畫得那副黎明時刻真的是令他十分喜歡。可是不管衛翔怎麼畫,他的畫總是有一種沉重感,而這幅圖需要的是一種輕鬆快樂的感覺。劉煉提議不如不要在這裡插圖了,衛翔沒有說這麼只是眼神一黯,沉默了一會兒。
“我就是隨便說說,不是說你畫的不好,真的不是,你畫的雲特別漂亮!我沒什麼藝術細胞的,你別搭理我。”
“你覺得雲是什麼顏色的?”
“白的啊。不是白的麼?”
“雨天的雲就是黑色的,再怎麼白的雲最後都會變黑,又何必僞裝成白色的討人歡喜呢?我最討厭這種,討厭死了。”
“啊?”
“我說我最討厭雲,都是黑色的,黑心的雲。”衛翔說着重重地把鉛筆往桌上一丟,繞過劉煉,悶悶地說:“這幅畫我不畫了。”
“好好好,不畫不畫。”劉煉納悶,這又是爲什麼炸毛了?除了那本速寫本,雲也是一個雷點?
衛翔走近洗手間重重地拉上了門,就聽見裡面嘩啦啦的水聲直響,半晌後衛翔纔出來,整個腦袋都滴着水,衣服也溼了一大片。
衛翔見劉煉還是保持着同一個姿勢呆立在原地,靜靜地說:“我要去一趟學校,交作業。”
“哦。”聽上去衛翔又順毛了,劉煉呆呆地應道。
“你要留在這裡看我換衣服麼?”衛翔用毛巾擦着滴着水的頭髮,一邊偏過頭斜着眼睛看劉煉。
“不了不了,我這就出去。哈哈。”劉煉尷尬地笑兩聲,趕緊往外走。
“果然這種骨架子身子就是一無是處,連看的想法都沒有。”衛翔瞥了劉煉一眼,轉過身背對着他。
“不、不是,我…你……”劉煉不太明白衛翔是什麼意思,難道又想起被女朋友甩掉的事了?還是這也是雷點?
‘噗’衛翔突然笑出了聲,擦着頭髮的毛巾往肩上一搭,微微側過身子回過頭來,笑着說道:“開玩笑呢,你緊張個啥。快出去吧,換了衣服我得趕緊去學校,教授都催了好幾次了,說我再不交作品就掛掉我這門課。”
“嚇我一跳,我還以爲你又想起前女友了。嘿嘿,我出去了啊,你出去小心點,有事給我打電話。”劉煉哈哈笑着就出了衛翔房間,順手給他拉上了門。
衛翔看着門合上,聽着劉煉走遠的腳步聲,仰起頭看着窗外的雲輕輕地嘆:“我是又想起他了啊,我的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