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那通電話, 衛翔和劉煉誰都沒有再提起過。劉煉回了一趟家,衛翔坐立不安了一整天,直到傍晚劉煉買着菜回來他才稍稍放下了心。
因爲忽然少了一份錢的關係, 交完各種費用之後, 兩個人雖然不說, 但都明顯感覺到了壓力。
劉煉的專欄一時半會兒恐怕也是恢復不了了, 他又接下了新的出版社約稿, 並且藉着和編輯部討論的名義偷偷溜到人才交流中心,希望能尋到一份合適的兼職。
而衛翔一邊鍛鍊着右手、也嘗試用左手畫畫,一邊在劉煉不在的時候在網上、報紙上搜尋着各種招聘。
好不容易衛翔通過了一家西點店裡的面試, 每三小時一個班,工資按小時計費, 每六個小時有15塊錢的餐補, 衛翔大多時候是每天一個班, 偶爾有兩個班。唯一的缺點就是離家遠了些,如果坐公交車去要一個小時, 就算騎自行車走最捷徑的路也要花上半個多小時。
衛翔接到面試通過的通知後很高興,雖然並不是什麼特別好的工作,可是如果努力多幹一些時間的話,收入還是可以的,再說保健球往兜裡一踹, 鍛鍊手在哪兒都可以。工作時間又靈活, 也不會耽誤去醫院和回家做飯。
忽然聽到劉煉回來的聲音, 衛翔把手裡剛放上水的淘米盆一放迎到了門口。
劉煉進了家, 興沖沖地脫了鞋一把抱住衛翔, 高興地告訴他:“小翔,我找到一份兼職了!”
“啊?”衛翔有些驚訝, 劉煉怎麼也在找兼職,他現在不是爲了寫稿子,整天恨不得把頭髮全都拔下來……
“抱歉我沒提前跟你說,我在一個叫‘思考者’的補習當補習老師,” 劉煉放開衛翔,臉上還是掩飾不住地高興,見衛翔迷茫的樣子,又解釋道,“就是給初、高中生補習。”
“‘思考者’?我還‘思想者’呢!你教語文?”衛翔試探地問。
“沒,教化學。我本科時候唸的這專業來着。”
“你教得了麼?你畢業這麼多年,而且又沒搞教學。再說人家長敢讓孩子跟着你學麼?”衛翔對此相當懷疑
“你都不知道,那機構給我一包裝,喲嘿,我可是某重點高中響噹噹的一線教師呢!近十年教學經驗,中高考押題小組成員!”劉煉臭屁地挑挑眉。
“這不是騙人麼?……誤人子弟。你還是安心寫你的小說吧,別浪費時間到處禍害祖國未來的花朵了。”
“你可別小看我,高考時候我化學可是滿分!”劉煉拍拍胸脯自豪地說,“也不會耽誤時間,我現在只有一個學生,每週四堂課。每堂課就倆小時,上課的校區還就在咱家附近。得了空我接着想我的情節,這不過是把我平常發呆和逛論壇的時間拿來半點兒正事兒。”
“哎……,你自己別累着就成,以後晚上早點兒睡!”
“恩,知道啦。”劉煉伸手揉揉衛翔的頭。
衛翔拉開劉煉的手,說道:“我也找了份工作。在一家西點店,工作情況和你差別不大。”
衛翔一看劉煉皺眉立馬補充道,“我的手一點關係也沒有,端端盤子也正好可以換個方式鍛鍊啊。我一時半會兒也不能出去寫生了,天天悶在家裡我肯定會瘋掉!”
“那……”
“平均每天就三個小時,一點都不會累!回來還能順道買菜,還有充足的時間在家練習畫畫。”
“晚班幾點下?”
“十點半,” 衛翔還怕劉煉擔心,急匆匆地補充道:“不過騎車半小時之內就能到家,一路上都是繁華地段很安全的!”
“好啦,想去就去吧。又沒不讓你去,你這麼緊張做什麼……”劉煉安慰着,看衛翔鬆了口氣又補充說:“不過下晚班時候我去接你。不許不同意!”
“那你下課晚的時候我也要去接你。不許不同意!”衛翔也學着劉煉的樣子說。
“好~”看着衛翔、的樣子,劉煉笑出了聲,和他在一起連空氣都是暖暖的。
北京的物價總是蹭着蹭着就往上漲,房租、水電、甚至連修個自行車的費用掙扎着要跟上潮流。劉煉的書雖然收益不錯,可畢竟並不穩定,丟了雜誌社安排的專欄,即便是粗枝大葉的劉煉也開始考慮要精打細算些了,畢竟現在是兩個人一起生活。
兩個人雖然變得忙忙碌碌,好在足夠維持和從前一樣的生活開銷,只是不湊巧倆人‘上工’的時間總是錯開,結果白天的時間更類似於兩人輪流看家……回到家,劉煉還得寫小說,衛翔還得練習畫畫,倆人能溺在一起的時間更少了,這樣更顯得兩人相處的時間珍貴。
再說劉煉平日裡就話癆,特別是和衛翔在一塊兒的時候。這見面時間一壓縮,結果就是,倆人一碰頭兒,就光聽見劉煉一個人吵吵鬧鬧地說個不停,恨不得長兩張嘴……每天都有說不完的事,甚至連路人甲摔了一跤都要告訴衛翔一起樂一樂。
衛翔就這麼聽他說着,奮鬥着能在他喘氣的時候見縫插針說兩句。
每天晚飯過後,只要兩人都沒班,那就是兩人雷打不動的‘約會時間’,看看電影、拉拉小手、散個步、逛逛夜市什麼的……
這年的冬天來得早,雪也下了幾場,估計後海早已經凍結實了,湊到一天下午兩人都沒班的時候,穿得像兩個大雪人的劉煉和衛翔在堅硬的湖面上鬧騰了一下午。
還了冰鞋,兩個人奔着地安門外大街上的一家老字號而去。
“哎,劉煉,你在這裡等我一下。”衛翔路過一家店時候忽然叫住劉煉,自己開心地跑進了店裡。
劉煉不解地在門口張望了一下,門簾、櫥窗裡的東西看上去全都像是用草編的……這是一間飾品店?或者工藝品店?
“煉煉哥哥?”
劉煉聽到熟悉的稱呼,回過頭一看,後面不遠處文欣激動地正跑過來,“欣欣!好久不見。”
衛翔拿着買到的東西出來的時候,劉煉正和一個長得很可愛的清新女生談的熱火朝天,衛翔走到他旁邊,“劉煉。”
“小翔,你好啦。”
“煉煉哥哥,這個哥哥是誰啊?”文欣歪着頭好奇地問。
衛翔友好地笑着點點頭,“你好,我叫衛翔。”
文欣熱情地上前一步拉住衛翔的手握了握,“你好,衛翔哥哥,我叫文欣。你可以叫我欣欣。”
“小翔,欣欣也是我的發小兒,加上艾清,我們仨打小一塊兒長大的。欣欣,這是我男朋友。長得帥吧?”劉煉得意地介紹道。
“噗……”文欣噗嗤一聲捂住嘴笑了,“煉煉哥哥,這個詞不能這麼用的,虧你還是寫文的呢。”
“不是,我沒用錯詞兒,你也沒誤會,他真是我男朋友,我也是他男朋友,談戀愛那種男朋友!”劉煉說着像是爲了證明什麼,摟了摟衛翔的肩。
文欣臉上一瞬間閃過一絲不自然,然後又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煉煉哥哥,我可是會想歪的哦,跟我面前開這種玩笑可是‘後果很嚴重的’哦~”
劉煉眉一挑,作不屑狀:“就你?屁大點能耐還想翻天了不成?而且我可沒開玩笑。”
“哦?那我回去就給阿姨報信去~你說怎麼樣?”
“切,還以爲多大點事兒呢。我早跟她說了,她自個兒不信,拼了命給我介紹對象。就上週,非得叫我回家,結果把我往沙發上這麼一按,對面兒坐着三四個大姑娘齊刷刷對着我笑,可嚇死我了。”劉煉一說起這事兒就來氣。
文欣聽了卻是咯咯笑個不停。
劉煉憤憤,“你還笑!我那天簡直是虎口脫險、九死一生啊!”
“得了吧你,就你貧。”
“真不是我貧,我現在都不敢回家了。我就打門口路過一下,我媽就跟一運動健兒似地向電話機衝刺過去,敢情我就是一賞金多少萬的通緝犯。”
“呵呵,阿姨這不也是擔心你麼。”
“得,我算是知道了,你就是向着我媽了。明兒個等風頭過去了,我帶小翔回趟家,她老人家也就不用老擔心我光棍兒一輩子了。”
文欣的臉色忽然就變了變,硬生生地又笑起來轉開了話題,“不說這個了,告訴你個特逗的事兒,你記得隔壁的小川兒麼?”
……
兩個人許久不見,說不完的話題,一站就是半小時過去了。他們說的又都是自己不相干的事兒,衛翔原先在一旁站得就是百無聊賴,看看天、看看地、看看路人、玩玩手指頭……一下午又跑又跳,現在衛翔是又餓又累,看劉煉聊得開心,他也不想掃興。
衛翔轉身走到不遠處第一個衚衕口轉角,依着牆邊就坐下來,等着劉煉聊夠了來找他。可那兩個人也是聊得渾然忘我,似乎是完全沒注意衛翔走開。
衛翔把下巴支在膝蓋上,腦袋空空地平視着前面,這時候一隻毛茸茸的小狗扭着屁屁、顛兒顛兒地跑過,看樣子大約是一隻古英格蘭牧羊犬的幼崽吧。
衛翔就這麼兩眼無神、直勾勾地盯着它。忽然小白狗像是發現衛翔目光似地,回頭看了衛翔一眼,然後竟然乾脆折了回去坐在了他對面和他對視,兩個小眼睛水亮亮的煞是可愛。
衛翔咧嘴笑起來,“你好啊。”
“汪!”小白狗配合着叫了一聲。
“呵呵,你的主人呢?”
“汪!”小白狗甩甩尾巴又應了一聲。
“他肯定在到處找你呢,真好……” щшш ▪тт κan ▪¢o
“汪~!”
“你叫什麼名字?”
“汪?”狗狗偏着頭好奇地看着衛翔。
“汪?”衛翔偏着頭兩隻眼睛笑得彎彎的。
“汪汪!”小狗狗聽到衛翔學着自己叫,好像十分高興。
“呃,那個……我沒聽懂……”
狗狗想了想,站起來用擺動小腳往前挪了幾步,這樣和衛翔只有一兩步距離了,開心地叫起來,“汪汪汪!”
“噗……”衛翔笑起來,“你靠近我,我也還是聽不懂……咱們應該去找一臺翻譯機。”
“汪~~”狗狗像是聽懂了一般高興地叫了一聲。
劉煉告別了文欣,發現衛翔坐在牆腳和一隻小狗說話,大步走了過去,“小翔!你在這裡啊,我們走吧,餓死我了!”
“好。”衛翔站起身,又彎腰跟小白狗道別:“拜啦,狗狗。我家主上找到我了,你再多等等,你家主人也會找到你的哈。拜~”
衛翔伸手試着摸了摸狗狗的小腦袋,狗狗開心地嗚了一聲。
劉煉撓着腦袋抱歉地說:“那個……從我搬出來之後,我和欣欣就幾乎沒見過面,剛剛一下子聊哈皮了……”
衛翔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擡手颳了劉煉的鼻子一下,“沒關係,我明白的。我們吃飯去吧~”
“咱倆走快點,真是餓死我了。”劉煉拉起了衛翔的手,眼前已經開始浮現了老字號的招牌菜,完全沒有看到他們周圍冒充甲乙丙丁循環走動的人充滿笑意地眼神。
在重重地人羣后面,文欣並沒有走,她冷着一張臉,瞪着兩個人的背影,‘不能再等下去了……’
而在注視着他們的人羣之中,有一雙眼睛比文欣還要焦急,戀戀不捨地盯着他們的背影,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