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隔着這紫檀木屏風,只能姑且看到這屏風後伸出的半個身子,可這柴嬤嬤也是看得清清楚楚,如今,這小侯爺和這四姨娘,一個在上,一個在下,裹在這同一牀大紅錦被裡頭,滿地的衣裳狼藉,其中,那件嫁衣,還被撕扯出一個大大的口子。
“你……給……我……起……來。”柳小桃憋足了氣,就是對着這個方纔被自己一腳踢下牀來,卻是扯着被褥將自己也拉扯下來,如今和自己滾做一團,壓在自己身上的小侯爺,沈浩。
柴嬤嬤手腳輕得很,加上這沈浩如今也是黑着臉,心無旁騖的,只想好好訓訓這不知深淺敢呵斥自己的漁村丫頭,竟然,是沒有發現這隔着十來步,在這茶几旁看得呆若木雞的柴嬤嬤。
“你以爲我想啊,”沈浩語氣有些責怪,咬咬牙,腰間用力,只想把這兩人身上的喜被踹開,誰料這被褥卻是越纏越緊,悶着氣,只來一句,“我也沒辦法,要不你用點力?”
沒辦法?用點力?
柴嬤嬤再也是憋不住,身後捂着口鼻,假意的咳了兩聲。
這兩聲雖不是責怪,只是提醒,可也是震得這真是要起身來的沈浩一個激靈,又是一癱,癱在柳小桃身上,砸了柳小桃一個滿懷。
“柴嬤嬤,你如何,如何進來也不發個聲,敲個門?”沈浩第一次,如此窘迫。
柴嬤嬤愣了愣,又是尷尬的扶額,腹誹道,我若是敲了門了,可就看不到這番……咳咳,這番光景了。
柳小桃紅着臉,小手推着這沈浩的胸膛,硬邦邦的,戳着都覺得生痛,自己,是第一次,和男子靠得如此近。
沈浩身上的氣味很是好聞,雖然還有昨日的酒氣和汗味,可是,卻是那種錚錚男子的硬漢氣。
薛老頭曾說過,自己老爹身上,就是散發着英雄男兒不怕死的錚錚烈骨的氣概,想來,大抵也就是這小侯爺沈浩身上的味道。
阿呸,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柳小桃心裡暗暗罵了句自己,又是一咕嚕,從這沈浩身下脫身出來,身上不過一件月牙白的襲衣,如今柴嬤嬤進來,門未關,穿堂風吹過,有些發冷。
“哎喲,小侯爺和姨娘不用害羞,這男女之事,奴婢也是過來人了,”柴嬤嬤不禁又是一副喜滋滋的模樣,看着這兩人均是紅着臉,綴着手的模樣,自己心裡更是篤定,這昨夜,定然是發生了些什麼纔是。
見着兩人都不說話,這平日裡最爲沉穩的自家主子,也是尷尬笑着,又是皺眉四顧,該死,自己昨日喝醉了酒,半夜覺得冷纔是爬這新牀,看着今早這小丫頭狠踢自己的模樣,這昨夜,自己,莫不是,真幹了些什麼吧。
思慮着,又是偷偷瞟了這未梳洗,未挽發,一副蓬頭垢面的漁村丫頭柳小桃,瘦癟癟的不說,還是一副苦瓜臉的模樣。
不會,不會,自己斷不會這般飢不擇食。
乾咳了兩聲,又聽着柴嬤嬤的繼續寬慰,大抵是說着這夫妻之道的事,聽多了,這兩人倒也不似方纔那般尷尬。
“阿欠。”冷風吹,噴嚏雷,柳小桃紮紮實實的打了個響亮的噴嚏,頗有大將風範,讓這喜笑顏開對着昨夜已是想入非非的柴嬤嬤怔了一怔。
“娘子。”沈浩一副坦然,只是這話說得,讓自己都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更別說,是這柳小桃了,
可是既然要做戲,自然,就是要做足了。
“娘子着涼了?”沈浩溫言細語,這若是換做了其他女子,小侯爺能如此關切詢問,就已經此生無憾了罷。
柳小桃蹙眉,不僅就是將雙手護在了胸前,看着這醉酒一夜,又是被自己踹了一腳的小侯爺還能如此從容,心裡只是忐忑,這廝的葫蘆裡,又是賣着什麼藥。
沈浩看了看這一旁期待的柴嬤嬤,又是四下尋顧着可以替柳小桃暖身的衣裳,可惜,這嫁衣已是殘破不堪,自己又不能當着這柴嬤嬤面前寬衣解帶,索性,瞄準了這地上的大紅被褥,伸手一掀,雙臂一伸,將這被褥往這柳小桃身上一裹,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十分順當。
“娘子可別是着涼了,爲夫的心疼。”
這話說得,實在是讓這個被裹得像糉子一般的柳小桃心裡一聲咯噔,又是打了個冷顫。
如今這番光景,可不叫浪漫,柳小桃毫無招架之力的就是被包成卷子一樣,獨獨留了個腦袋在外頭,還只能牽強的裝着淡定。
柴嬤嬤看了,偷笑幾分,哎喲,這當真是,郎情妾意,新婚燕爾啊,回神,纔是提醒道,“小侯爺,老夫人已經是在海燕園等着了,等着見小侯爺和新姨娘了。”
侯府老夫人,姓嚴名雨芙,是這青州刺史嚴厚的嫡出大女兒,早年間,也是以才情詩畫名冠青州,與這侯府已逝的老太爺也是夫妻情深,自這老太爺病逝後,更是拖着當時還尚年幼的如今侯府老爺孤兒寡母地苦苦支撐。
好等到這鎮遠候長大成人,世襲了這爵位,纔是就此,免去了那些個窺視爵位已久的各房庶出和直系遠親的試探,過上了安穩生活。
故而,即便是這已經年近五十的鎮遠候如今,也是對着老母親嚴氏尊敬孝順,而這嚴氏雖然如今只是日日聽戲賞花,悠閒度日,可這侯府大小事,還都得要讓這老夫人滿意了才行。
沈浩孃親早逝,於是乎也是跟着這老夫人身邊長大,與老夫人的感情,也是極好。
只是最近,這侯府的十四個小姐逐漸的長大成人後,這女子的碎碎閒語也是多了起來,尤其是這女兒家大了之後,這瑣碎的事更是多了起來。
沈浩怕麻煩,這在外頭呆的時辰也是越來越多,偶爾跟着損友崔不歸去這醉花樓,崔不歸是去尋花問柳,而這沈浩,真心,只是想找個睡覺的地方。
要說自己這十四個姐姐……
“小弟來了。”
“阿浩,上回你說去那滄州,我託你給我帶着的瑪瑙玉鐲你都忘着呢,下次我要一雙。”
“你還別說,前三年,阿浩去南海,我要的南海珍珠他也忘了。”
“阿浩,你下次出門,替我帶個糖人回來吧。”
“沒出息,阿浩,我要錦繡軒的新進的那匹嫣紅蜀錦……”
“我要美人閣最新的胭脂和胰子……”
只要想到這十四個姐姐,這耳邊,就是條件反射似地如此嗡嗡地作響,實在擾得人心煩意亂的。
海燕園,本是專爲這老夫人聽戲搭建的戲臺子,如今柳小桃頂着這重重的髮髻,穿着這青松色的馬面裙跟在沈浩一路走來,才見着這遠處亭子的琉璃瓦,就聽着這隔着樹蔭開始叫喚起來的侯府小姐們。
沈浩駐步,臉色霎地就是變得慘白,只覺得自己是
這待宰的魚肉,而那亭子裡頭十幾個打扮的花枝招展,個個廣袖流裙的嬌女子們,都是刀俎。
“你怎麼了?”柳小桃扶着這欲墜一般的髮髻,只覺得不習慣,可方纔那些梳洗丫鬟們,卻是偏偏給自己梳了髮髻還不滿意,還一個個的爭先恐後的給自己頭上插滿了珠釵寶玉。
沈浩勉強扯出了一絲笑,額上,卻是冒着冷汗,多長時間了,自己都記不清了,這十四個姐姐日日的叨唸不知什麼時候,都成了魔障一般,只要一聽,就覺得心裡發慌,很不,很不自在。
看着柳小桃十分累贅的滿頭珠釵,這些個丫頭,估摸着,也是覺得這侯府新來的四姨娘奇貨可居,爭着討好罷了。
“取了吧。”沈浩偏着頭,喃喃一句。
柳小桃纔是“啊”了一句,就見着沈浩主動的靠近過來,高了自己一個頭,輕易的,就是伸手,替自己輕輕取下一支走起路來鈴鐺作響的蓮花形金步搖,接着,又是一支點翠蝴蝶型銀簪,一支,又是一支。
獨獨留了兩支碧綠碧綠的玉簪,沈浩纔是滿意的點點頭,道,“這樣才配你。”
這話,是認真的,柳小桃不是那朱門繡女,更不是豪門閨秀,清水出芙蓉的模樣,配着這兩支素雅的玉簪,極好。
可是柳小桃,卻是心疼起這沈浩手裡的珠釵銀簪來,這隨便一支簪子,就是夠薛老頭和自己過活好久,當初這丫鬟們往自己插花似的插時,自己雖然窘迫,可心裡卻似在打着算盤,待見完這老夫人,這些珠寶首飾可都是自己的了,可惜,這又被這摳門小侯爺拿了回去。
“該走了。”沈浩揹着手,隨意的,就是將這一把珠釵放在了這抄手遊廊邊上的石凳上。
“我……,”柳小桃看着,心裡就似在滴血一般的難受,那可都是銀子啊,銀子啊。
“走了。”沈浩催促,下意識的,就是牽起了柳小桃的衣袖,一邊拉扯着,一邊半安慰半哄道,“以後給你買更好的。”
海燕園,松青柏居多,秋日依舊春色,只有這遊廊上垂下的一枝全枯的紫藤花的藤蔓,提醒着人們,如今,已是又悲又寂寥的深秋了。
腳上一雙繡着鴛鴦的繡花鞋是早上新拿來的佳品,可這雙鞋,卻是讓小桃跌了個尷尬,剛好,跌在了這沈浩懷裡,幸好,不過是身子失了平衡,沈浩趕忙扶了一把而已。
“放開。”柳小桃突然一縮身子,三分尷尬,七分不喜。
“你當我巴不得來扶麼?”沈浩欠欠身子,往後一揚,看了看這不過三丈遠的雙層觀景臺,這第二層,正是坐着侯府的老夫人,和自己的十四個姐姐,哦不,該是十三個,料想,自己這十四姐沈蒹葭定然又是沒有出席的。
柳小桃順着沈浩的眼光望去,大抵也是懂了,這小侯爺方纔又是替自己取簪子又是說要買新的給自己都是做給這老夫人看的,捂着嘴,咳了咳。
“我該怎麼做?”柳小桃湊在沈浩耳邊,低語了一聲。
“挽着我就好。”沈浩伸手,就是自然而然的抓着柳小桃的右手,準備搭在自己臂彎上,可柳小桃卻是縮手一躲,躲了過去。
“你……,”沈浩啞然,又是對着這樓臺上的衆女眷扯出幾分笑,這笑,當真是笑得咬牙切齒一般,似低吼一般的發聲,“你又要耍什麼小聰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