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八百里洞庭湖,水波粼粼,漁歌盪漾。
傍晚,正是漁船陸陸續續打着吆喝回岸的時候,偶爾有魚鷹掠過,攪起一圈圈的漣漪,泛開來去,使得這映照在水面上的餘暉,也是跟着一陣陣的徘徊盪漾。
曾今,這是柳小桃最喜歡的時刻,夕陽暖暖,照在身上正好,行在這郊野鄉間,出了這溝渠裡時不時蹦出的小魚,還會有銜着松子路過,匆匆回家奶孩子的小松鼠。
都說柳小桃太野,可怪只怪,這大自然,着實太美了,讓人怎生忍得住不去賞閱同戲一番。
夕陽西下,拖得人影老長,柳小桃打着頭,身後跟着龔本壽,陽光曬得人暖暖的,很是舒服。
“恩人,這魚簍重得很,我能不能不背了。”身後的龔本壽揹着四五個空魚簍,就是叫苦不迭的。
這大戶人家買魚,都是幾筐幾筐的買,最近薛老頭走運,這鎮遠候府採買的嬤嬤看上了自家的魚,就是定下這辰時前,薛老頭就送了五筐魚來這後院門口,侯府的人拿了去,薛老頭屆時來收筐子就是,這買魚的錢,月結。
方纔,這柳小桃和龔本壽藏身的魚簍子,恰巧就是這每日交由柳小桃收回家的自家魚簍子,如今有個免費的壯丁不使,這實在,不像柳小桃的脾氣。
恰巧碰上這也是收着攤子回漁村的豬肉榮,柳小桃低着頭,悻悻的問了聲好,實在是受不了對方這火辣辣的眼神,往這龔本壽身上靠了靠,纔是意思意思的取下一個魚簍子揹着。
碎碎的唸了句,“方纔跑得這麼快,力氣卻這麼小,真是奇了。”
漁村籠統也就二十來戶人家,不大,只是每到傍晚大家擺攤的,打漁的纔是各自回了老窩,纔是熱鬧了些,可今天的漁村,卻是顯得熱鬧得有些過了。
村口,密密的圍着一夥人,看着身上的穿着,是官府的人。
是這豬肉榮又賣了死豬肉了?還是這王寡婦又去偷拔了別人菜地裡的大白菜?柳小桃心裡一緊,該不會是,這薛老頭少斤缺兩的事被發現了吧。這可是,柳小桃能夠想到的最嚴重的後果了。
提心吊膽的往村口一步步的踱着,這還離着這人羣十幾步遠得時候,卻就是聽得這狗兒指着自己大聲的喊道,“小桃姐姐回來了。”
人羣,立馬就是一陣騷動。
柳小桃看了看着龔本壽,龔本壽又是不解的看了看柳小桃,聳聳肩,無解。
詫異間,卻見得一個三十來歲的快班捕快就是一副嬉皮笑臉的討好模樣綴着手來了。
衙門衙役分三班,第一是皁班,給縣官老爺站班和做儀仗隊的,其次是快班,就是捕快。用於拿賊,破案和催租稅的。第三是壯班,屬於臨時召集的民工,打打雜,危機狀況時協助守城。
薛老頭賣魚前,也曾做過這壯班,在衙門也當過些小差事,告誡柳小桃唯一的一句就是,這衙門口,朝南開,有理無財莫進來。
所以,眼看着這笑嘻嘻的快班捕快,柳小桃心頭卻是打了個冷戰
。
“這位公子,可是姓龔?可是來自徐州?令尊可是姓龔單名一個質字?”這快班捕快對着龔本壽就是點頭哈腰的道。
“正是。”龔本壽挺挺腰板,站得老直。
“哎喲,”這快班捕快一拍大腿,就似看到親孃似得,背躬得愈發低了,只是道,“原來是當真是徐州米莊的龔公子,令堂可是找了您許久了,就等着您回去呢。”
這話一出,這村口的布藝百姓就似炸開了鍋一個個的又是議論起來。
有人說,小桃運氣真好,被這瞎了眼的龔家公子看上了,還追了好多天。
有人說,小桃這是點了炮竹了,這大戶人家哪裡會看上小桃這等漁村丫頭,到時候,這爲奴爲婢的不說,做牛做馬的,都算是走運了,要是攤上個惡毒主母,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戲本子裡看多了,這人自然就想得多,但無論如何,大家都十分自然的認定了,這龔家公子追了柳小桃這麼多天,一定,是有些想法的。
“不知這位姑娘是?”這快班捕快歪了歪頭,打量打量了這簡單的扎着及腰的長辮,一身布衣,穿着草鞋,臉上,赫然還有着一個紅色胎記的柳小桃。
看到這胎記,覺得有些駭人,皺了皺眉。
“這是我恩人,叫……。”龔本壽撓了撓頭,自己追着恩人追了三天,竟然都不知道恩人叫什麼。
“姓柳,嘿嘿,我姓柳。”柳小桃憨厚的笑了笑。
“既然這樣,那還請這位柳姑娘和龔公子一同到這府衙裡好好歇歇,我家縣官老爺說了,好菜好酒都已經備好了,就等着龔公子過去了。”這快班捕快恭請着。
柳小桃有些猶疑,雖然這龔本壽口口聲聲的喊着自己恩人,可是自己連個龔本壽發生什麼事的事情由來都說不清楚,若是這詳細問起,自己豈不是吃了個癟?
求助一般的向着村口看去,這無論是那隻剩下一顆牙的賣菜李婆婆,還是那人小鬼大的狗兒,都是一臉期待的對柳小桃點着頭。
一眼掃過去,柳小桃有些失望,薛老頭並不在人羣中,不然,他一定會挺身而出爲自己拿主意的。
“走吧兩位。”這快班捕快再次做請的姿勢,龔本壽已經是揹着手欲行了。
看着龔本壽毫不慌張的樣子,只怕,這些趨炎附勢的人的嘴臉,他也是見怪不怪了。
“我家老爹還沒回來。”柳小桃隨意尋了個藉口,去那官家衙門地,還和一個莫名其妙的喊自己做恩人的富家公子,怎麼算,自己都怎麼應付不來。
快班捕快要請的,也只是這龔本壽,可偏偏這龔本壽又是纏極了這柳小桃,自己也不得不賠笑,左勸右勸,好歹將這柳小桃鬨動了。
只因,這縣官老爺請吃飯喝酒,走的,也不是這府衙正門,這種事,當然,是要走後院的。
龔本壽命好,生下來就有個有錢爹爹,錢能買權,權能謀錢,雖然是在這隔着徐州十萬八千里的巴陵城,可這龔本壽的待遇,卻是頂頂的。
如今,龔本壽正身坐在這竹子做的人力小軟轎上,搖搖晃晃,而柳小桃,只能跟在後頭走着,心裡卻是在嘀咕,這薛老頭往常這個時候早就是收了攤子回家煮紅薯的,如今,怎麼不在了?
行到這府衙後院時,天,已經是黑了大半了,隱約的看着些人影晃動,這快班捕快只說,這是特地來迎接這龔公子的。
柳小桃支支吾吾的應和了幾聲,只是跟着這龔本壽一路進了院子,這院子並不大,可是這樓臺佈置,花景水景參差而錯,看着,不像這小小縣官的後院,倒像着這富商大賈家的小花園。
“龔公子請。”這回,換了個管家帶路,這方纔的快班捕快跟在後頭,十分恭敬。
隱約的,卻是聽着這前廳似乎傳來了將息未息的求饒和呻吟。
“什麼聲音?”柳小桃心中,總是有種不祥的預感。
“哦,不過是前堂在審問犯人,那漢子,忒硬氣,不肯招,這不,已經從下午打到了黃昏,還在犟呢,你說說,何苦呢,這奸、淫罪罪不至死,何況,那女子還是個風塵女子,交些銀兩,不也就過了嘛。”
這管家,話忒多了。
方纔龔本壽是聽了這快班捕快說,這是自家爹爹從徐州寄了信來,託這當地的知府縣衙來尋自己,確保自己安危。
龔家是大族,這知府縣衙自然不敢疏忽,如今好容易尋了自己來,好酒好菜且不多說,而龔本壽自己,只是想快些這快班捕快口中的自家爹爹另附的一封書信,說是專程給自己的。
龔本壽無心去管這前堂誰在打人,又是誰在被打,拉着柳小桃,只是連忙跟着這多嘴管家,“柳恩人怎麼了?”
龔本壽給柳小桃由“恩人”的稱呼變成了“柳恩人”,沒什麼差別,可是再看這柳小桃的臉色,和剛進院子相比,卻是天壤之別。
“我覺得,”柳小桃皺着眉頭,邊說,邊又將龔本壽這搭在自己肩上的爪子給揮了下去,又是朝着這聲音的來處小跑了幾步。
“柳恩人。”龔本壽跟在後頭。
陣陣的,柳小桃聽得愈發的真切了,心頭咯噔一下,吐出三個字,“是老爹。”
“柳恩人說什麼?”龔本壽沒有聽清。
“這前堂審的,是老爹。”柳小桃萬分的肯定道,這薛老頭的聲音自己聽了十三年了,光聽聲音,自己都可以閉着眼在人羣裡指出這薛老頭,這再前堂審的人,絕對是老爹沒錯了。
話語才落,就聽得這前堂就要被打得沒氣一般的薛老頭又是扯着嗓子倔道,“老子沒錯,老子不認罪,那紫煙老子認都不認識,老子沒碰那娘們……。”
紫煙?這名字好熟悉,方纔那多嘴管家說是奸,淫罪,老爹這種有賊心沒賊膽的人,怎麼可能去壞人家清白,何況,這叫紫煙的,本就不清白。
柳小桃不管,現在捱打的是自家老爹,受冤的也是自家老爹,管他身後是哪個龔公子,哪個師爺管家,就是拔腿向那前堂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