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笑,詭計到。
秉承着這個原則,沈浩看着眼前笑得比春花還燦爛的柳小桃,背後,卻是蹭蹭蹭冒出了好幾股涼氣。
“我要罰你,”柳小桃將食指放在脣邊,一副思考模樣,繼而笑着說道,“罰你替我繪三天的桃花彩繪。”
“嗯?”沈浩一時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
柳小桃癟癟嘴,指着眼角那拇指大的胎記,“就是這裡,得像上次那樣,一模一樣的,少一筆都不行。”
原來是這樣,沈浩欣然領悟,嘴角緊接着,就是浮出一種滿意而知足的笑。
“諾,諾,諾,”柳小桃一下,就是抓住了沈浩這臉上連瞎子都看得見的變化,“你今天早上,在我牀頭,就是這樣笑的,嚇死人了。”
開妝匣,立銅鏡,輕挽鬢角碎髮,一抹硃砂輕蘸,金枝鏤空香爐香氣繚繞,紫檀木屏風梅花似緩緩綻放。
柳小桃輕輕地閉上眼,端坐在圓木凳上,沈浩坐在柳小桃一側,手腕一轉,提筆輕點,筆鋒未至,笑意先起。
“我感覺到你笑了。”柳小桃閉着眼睛,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盈盈然道。
沈浩笑容勉強一收,爲了方便繪畫,又是伸出修長的手指,勾過柳小桃尖尖的下巴,讓柳小桃正臉對着自己,自己,貌似許久,沒有這般仔細地審視過這丫頭的容貌了。
柳小桃這張臉,說不上漂亮,光潔的額頭,如蝶翼般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再往下,是一對未成形的梨渦,笑起來,只有淺淺的兩個印記,很是特別,自己見過不少美女佳人,有醉花樓風情萬種的花魁頭牌,有深閨裡難得出門的大家閨秀,可是,沒有哪一個,會讓沈浩覺得,如此的特別,真的,很特別,不僅僅是外貌,更多的,是分量,在自己心裡頭的分量。
“你打算,怎麼辦?”柳小桃幽幽地問了一句。
“清風,如今只是清風而已,不再是宋長風了。”沈浩亦是淡淡答道。
“你的意思是,不讓清風回去了?”
“不是我不讓,”沈浩換了支更細的筆,一邊細細地描繪着桃花的花蕊,邊是說道,“就算是讓清風自己選,她也一定不會回去的。”
“你怎麼肯定?”柳小桃突然睜開眼,盯着那一雙近在咫尺飽含濃情的眸子問道。
“試問,你會回到一個讓你曾近受盡屈辱的地方嗎?”
“可是,”柳小桃戳着手指,“那畢竟是她親爹爹不是嗎?”
“可前提是,”沈浩話語一頓,“她所謂的親爹也曾把她當做親女兒。”
“嗯?”柳小桃偏了偏頭。
“總之,這件事是人家的家事,我們都切莫再管了,好了,畫好了。”沈浩著筆一笑,又是不放心地湊到柳小桃眼旁,撅起嘴,輕輕地對着那朵燦爛如春花似的桃花彩繪吹着氣,想快些吹乾。
沈浩那股具有男人氣息的涼風撲面而來,讓柳小桃一時間竟然有些忘神了,就連眼睛都忘了眨,怔怔地,情
不自禁地,手,竟然就是抓上了沈浩的衣袖。
沈浩微地一怔,眼角的餘光恰好瞟到柳小桃指尖輕顫的右手,正是緊緊地拽着自己衣袖的一角,再垂眸,才發現,自己離柳小桃那光潔白皙的額頭,又是近了一些。
那抹春色,近在眼前,可沈浩,卻是不敢放肆而隨意的褻瀆,只是試探地低下身子,再低下一點,就在脣角就快觸上柳小桃的額頭時,忽而,緩緩發聲道,“溫碧儀走了,回青州了,她曾和父親做過承諾,若是再有不恰當的行爲,便會自請回孃家去,那日,她約你出來,就是犯了禁足的命令。”
“哦。”柳小桃這一聲,帶着些沒來由的失落,就此,小侯爺原有的三個小妾就當真是一個不剩了,是不是意味着……
“我們的契約,你做到了。”沈浩沉眉,心中帶着忐忑。
“嗯。”這番對話中,柳小桃的話當真是少得可憐。
“可是,”沈浩話鋒一轉,似乎是下了天大的決定,閉着眼睛咬着牙道,“你可不可以,繼續,留在我身邊?”
柳小桃愕然,微微擡起頭,第一反應,只是傻愣愣地回過一句,“是鞏固效果嗎?”
沈浩身子僵了僵,繼而篤定道,“不是。”
“那是……?”柳小桃一句話還沒問完,額頭上突如其來的溫熱就是硬生生地把柳小桃方出喉嚨的話給堵了回去,化作那一灘軟綿綿的秋水,盪漾生波。
沈浩溫柔而不吝嗇地吻着柳小桃的額頭,似沉醉,似低吟,不知何時,手也是漸漸攀上了柳小桃的肩膀,貪婪地索取獨屬於柳小桃的每一絲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茶涼了,香燃盡了,兩人的姿勢依舊未改,許久,沈浩纔是惴惴不安地擡起頭,心中沒有底氣,與平日裡果斷籌謀千里的小侯爺先比,此刻,沈浩就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等待着師父的判決,原來,有時候,愛情可以讓人變得如此小心翼翼,變得如此卑微。
“你……懂了嗎?”沈浩試探道。
柳小桃昂着頭,滿臉通紅,心臟如冬雷振振般跳動得頗有氣勢,懂什麼懂?你把口水都弄到我額頭上來了,這居然,是柳小桃的第一反應,好在縱然沒有和男子接觸過的經驗,單憑自己此刻的心跳速度,柳小桃也可以飛快地判斷出來,自己,多半,是動了春心了。
“咳咳,”柳小桃學着沈浩平常的樣子,握拳乾咳了幾聲,噌地一下站起身來,開口卻是,“我餓了,要吃東西。”
人家是小侯爺,自己說白了,不過是個村姑,風牛馬不相及的兩個人只因爲一紙契約走到一塊,到最後,他終究還是要娶那敏公主爲妻,縱然敏公主這輩子都找不到了,他的妻子,也會是一位大家閨秀,最差,也是一個官宦之女,再不濟,也會是像溫碧儀那樣的大商戶家的女兒,怎麼算,也是輪不到自己的。
“站住。”沈浩突然站起身來,對着準備倉皇而逃的柳小桃一喝。
柳小桃頓然停住,恰好走到桌邊,回首對着沈浩,眼裡
流露出從未有過的悽婉,指了指這滿桌被自己吃剩的狼藉,“你看,人和人還是有差別的,過去,我吃都吃不飽,現在,因爲你,可以嚐遍天下的美食;自小,我就是穿着百家衣長大的,十四歲那年,纔是有了自己的第一件衣裳,還是補了又補的,如今,竟然也會奢侈到用一張娟帕擦桌子;你是小侯爺,一句‘站住’,我就得乖乖聽命,可是我,什麼都不是。”
沈浩上前,就是緊緊抓着柳小桃的肩膀,生怕她再逃了,“誰說你什麼都不是,你是第一個闖進我心裡的人,你會是我沈浩的唯一的妻子,也將會是侯府將來的女主人。”
“除了第一個,都不現實。”柳小桃低聲道。
沈浩神情一躇,倒是多了幾分釋然,“看來,你對自己還是挺有信心的。”
“什麼意思?”柳小桃看着沈浩嘴角越來越明顯的笑意,心裡頭卻盡是苦水,丫的自己都惆悵成這樣了,這傢伙還笑得出來。
“你老爹沒教過你嗎?”沈浩慢悠悠地解釋道,“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可是遠比抓住一個名分難。”
柳小桃癟癟嘴,“我老爹只說過,麻雀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難。”
沈浩伸手,點了點柳小桃弧度生得恰到好處的鼻樑,笑道,“誰知道,你是不是一顆鳳凰蛋呢,又或許,我這輩子,就喜歡麻雀,不愛鳳凰,又或許,我是上輩子欠了你什麼,這輩子,註定是要被你折磨了。”
外頭偶爾傳來幾聲喜鵲報喜的鳴叫,房裡的日光剛好灑了半盞,有日光的地方,輝豔明媚,陰暗處,又是昏昏沉沉,沈浩站的地方,恰好是這明暗的分界之處,一半是粲然生輝,一半,是低沉莞爾,襯得沈浩更加神秘莫測,更加無與絕倫,柳小桃盯着眼前這個男人看了許久,最後,拋出一句,“你剛纔說的,我好像,沒聽懂。”
“你不用聽懂。”沈浩的語氣帶着專斷,“你只要記得,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
“當真?”
沈浩點點頭,“當真。”
兩個字,似一顆定心丸,柳小桃嘴角都忍不住地略一抽搐,緊接着,就是結結巴巴地說道,“其實吧……其實吧我……。”
“嗯?你什麼?”沈浩饒有興趣地笑着。
所謂烈女難過美男關,這句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柳小桃一咬牙,一跺腳,低着頭,一個猛子就是扎進了沈浩的懷裡,手還是直搭搭地垂在身側,悶聲道,“其實我第一次見你,那心裡頭,就似老牛吃了嫩草,老樹發了新芽般的,生機勃勃的。”
沈浩撲哧笑道,接着回道,“我猜,你想說的是枯木生紅花是吧。”
柳小桃又是在沈浩懷裡扭捏地蹭了蹭,小聲道,“你真懂我。”
沈浩昂頭嘿嘿一笑,又是把柳小桃綴在腿側的小手拉着箍在自己腰間,擁柳小桃在懷,就似抱着一隻小羊羔似的,萬分的疼惜,開口卻是,“男人都喜歡女人這樣抱着自己,你以後,得多學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