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大陸西南方,有一片遼闊的海域,因水面呈現出玉石般通透的綠色而被稱之爲“碧海”。而靠近水域的海灣附近,遙遙可見一座終年綠樹環繞的小漁村,穿過高高架起漁網的木樁走近村口,便能看見那牌匾之上用清雋的字體寫着“碧海村”三個大字。
這裡的村民大都身穿一種純白色亞麻布製成的服飾,比起中原地區複雜考究的設計,這裡的服裝顯得清涼簡潔許多,沒有什麼外袍內單之分,而是隻着一層,按照不同身穿比例裁剪成流暢的披掛式,就像某種宗教的款型。腰挎藤編漁筐的女人,光着腳丫在海灘上跑來跑去的孩子,還有揚起風帆準備出海的男人……
身材窈窕的少女急匆匆跑進小木屋,一邊跑一邊高興地喊道:“爺爺!族長大人回來啦——”
少女氣息不勻地喘着粗氣,一頭烏黑的長髮未綰未系地披散在肩頭,額間繞着一圈用綴着半透明貝殼的發環,柔軟的白色亞麻長裙包裹着玲瓏有致的身材,尖俏的瓜子臉微微泛紅,一雙秋水似的杏仁眼顧盼生輝,整個人輕盈靈動得宛如一位從山林間漫步走出的仙子!
白髮蒼蒼的老人拄着柺杖從屋內走出,雖年近耄耋卻精神矍鑠、神采奕奕,看到少女進來便和藹地笑道:“知道了,看把你高興得……”
“嗯!自從族長大人出遠門之後大夥都盼着他早日回來呢~”少女蹦蹦跳跳地跑過去扶着爺爺坐到院中的藤椅上,“所以啊,族長大人肯定感覺到大傢伙對他的思念,就快快回來了!”
“你啊,不要有事沒事總纏着族長大人,知道嗎?”
“哦~”不太情願地應了一聲。
“驚鴻啊,你先在屋裡呆着,爺爺有事得去找族長大人一趟,你可別又偷偷跟來了——”老人說完便用柺杖撐起身體顫顫巍巍出了門。
驚鴻猶豫了片刻,還是忍不住悄悄尾隨爺爺跟了過去,沒辦法,要不因爲爺爺是村中的長老,自己根本沒機會見族長大人幾次,就算好不容易見了也聽不到族長大人說話,好像除了在爺爺面前,族長大人幾乎沒說過話?自己也是不小心偷聽到的,原來族長大人的聲音這麼好聽……嗯,這次機會也不能放過!
族長大人居住的地方並不在村內,而是位於附近山林中的一處幽深峽谷之中。也就是在那裡,驚鴻第一次見到了白衣若仙的族長大人,就算只是個背影,卻也令她此生難忘……
然而族長大人每次出現在大家眼前的時候,總是戴着面紗,沒有人知道那面紗之下是一副怎樣的容顏,驚鴻也不敢妄自想象,深怕玷污了心目中如同神明般存在總是能幫助村民戰勝各種困難、指引所有人前進方向的族長大人。
“大人。”碧海老人恭敬地朝那立於高石之上的白衣男子鞠了一躬。
“先生不必多禮……”
清清冷冷宛如天籟一般動聽的聲音讓躲在樹後的驚鴻心臟顫動了一下。
“大人此行可是見到了那位守護者?”
“……是的。”山谷間略帶溼意的風拂動着雪白的紗簾,掩藏之下的表情卻是微微動容。
“那麼,是一位怎樣的人?”碧海老人不緊不慢地問道。
“……她,並不是個合格的守護者。”竟然想要毀掉神鑰,怎可讓這樣一個人成爲守護者?
“既然如此,您又爲何心神不定?”老人目光深遠地看向那個一直超然俯視衆生的人,從未想過他也會像今天這般猶豫。
“她是雲璃的女兒。”
“什麼?!”碧海老人平靜的表情寸寸破碎,眼底升起一絲悲涼,真是苦命的孩子……
“她現在的處境很危險……”語氣微微停頓了一下,“倘若她心甘情願守護神鑰,那麼此行我定然將她帶回來,可惜……”是的,她不願意,甚至還想將神鑰銷燬。
“大人……”老人深深嘆息着,竟然是雲璃的女兒,這是造的什麼孽啊!“請您再給那孩子一個機會,畢竟……當年是我對不住雲璃!”說完便要彎腰下跪。
“爺爺!”
驚鴻飛快地從大樹後跑出來扶住老人,他們在說什麼?爲何自己一句也聽不懂?
“驚鴻,你……哎!”碧海老人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說過多少次了,這孩子就是不聽話,還是偷跑過來了。
“……先生何必如此。”白衣翩躚轉身離去。
“族長大人……”
驚鴻錯愕地愣在原地。
……
懸雲山莊,密室。
幽暗的石室之中,層層疊疊的幔帳垂落地面,只見在那被燭臺環繞的高臺之上擺着一張白玉雕琢而成的牀。藉着昏暗的光線可以看清在那玉牀之上安靜地躺着一位錦衣羅裳的女子,陷入沉眠般緊閉的雙眼,美麗端莊的容顏顯出一種不可侵犯的聖潔……
再靠近一些,能看到女子眼角出現了細碎的紋路,鬢角也被歲月染上微不可察的風霜,雖已不復少女時期的俏麗,卻也平添了幾分雍容。
“雲璃,你還是不肯睜開眼睛看看我麼?”黑袍如夜的英俊男子緩步走到玉牀前,幽幽注視着沉睡中的女人,眼中深藏着不易流露的悲哀。
女人安靜地閉着雙眼,只剩下心跳和呼吸,沒了表情、沒了動作、沒了更多能表現她還活着的證據。
“哼,雲璃……你居然將神鑰給了你和顧成海的孽種?你以爲,這樣我便沒法子了麼?”百里流雲陰騭的眼神中殺意彌滿,骨節分明的大手恨恨按住玉牀,“天下,還有你……我都要!”至於那個骯髒的孽種,哼,等九霄神鑰到手之後,我定要讓她生不如死!
“雲璃啊雲璃,你說你當初爲何偏偏不肯聽我?非要做什麼守護者,結果弄成如今這副模樣,何苦呢……”惋惜地撫上心愛之人的臉龐,無聲地笑了。
……
蒼州御家大廳。
凝重的氣氛環繞着座無虛席的大廳,一襲雍容的月白色對襟長袍的御風弦端坐主位,御家四大元老分別落座兩側,依次下來是各位管事。
“秦叔,您提出自立門戶的理由,僅僅是認爲御家不復當年?”御風弦目光沉着地越過衆人掃向那邊錦衣華服的中年男子,手中的摺扇輕輕敲擊着桌面,渾身上下充滿了上位者凌駕一切的尊貴氣度。
“哼,誰人不知,自從老當家去世之後御家便不復往昔了,”秦鈞作爲前任當家的得力助手,原本只是府上的一個管家,因深得老當家信任而將御家名下的布莊交由他打理,“你作爲現任家主終究太過年輕,許多事務處理不當,我秦鈞一輩子給你們御家當牛做馬,該報答老當家的早已還清!對於如今的御家,我也是有心無力了……”
有心無力?御風弦心下冷笑,卻不開口點破。
“秦鈞!你好生缺德——”其中一位元老坐不住了,憤怒拍案而起,“老當家當初待你親如手足,你怎可爲了一己私利背叛少主!”
“愚忠!御風弦那小兒根本不能勝任家主之位——”
“你……”
“好了!”御風弦高聲喝道,摺扇“唰”地一聲展開,“秦叔,您可要想好,今天出了這個門,您將再也得不到御家的支持,”俊逸的臉上表情平靜,“勸您不要輕信了某些小人,被眼前的蠅頭小利迷惑了!”
“哼……一羣迂腐的老傢伙!”秦鈞憤恨地起身推開椅子,頭也不回地走出大廳。
一片嘆息聲中,御風弦雙拳緩緩收緊,表情卻淡定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