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頸間的皮膚感受到刀刃冰涼的觸覺,朝露害怕得腦子裡一片空白,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了,看着君無夜面無表情地一步步走近,她無聲地呼喊着“救命”,但由於太過恐懼,她做出的只有口型,一點兒聲音也沒能發出來……
“你再向前一步,我就殺了這個女人…我說到做到……”男人死命扼住朝露的喉嚨衝君無夜吼道,手中匕首的刃面已經開始嵌入朝露的皮膚。
“……那你殺吧。”君無夜冷冰冰地說道。
什麼?…
朝露腦子裡轟鳴了一聲,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不管自己了嗎?怎麼會,爲什麼……
聽到君無夜這不負責任的一句話,就連旁邊已經在剛纔的混亂中獲救的陰鈴花都愣住了,置身於滿地血泊之中的三個人都瞠目結舌地望着君無夜,完全猜不透這個人的心思。
君無夜若無其事地抱着雙臂退到一旁,不鹹不淡地對拿着刀威脅朝露的男人說道:“我就在這看着,你動手吧。”
“……”
一片死寂的沉默之後,精神緊張到極點的男人終於發狂了,高舉匕首向着朝露猛刺過去……
不…我不要死……
眼看着刀尖朝着自己急速靠近,朝露腦海中閃過一個無比強烈的念頭,緊接着一股力量自身體某處爆發,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條件反射一般反握住男人的手腕,矮身一避從對方臂彎中掙脫出來,然後鬼使神差地拍出一掌……
“呃啊啊啊………”
男人心口中掌,被一股無形的力道甩出十幾米,最後重重摔落到草叢裡,再也不動彈了。
朝露怔怔地低下頭來看着她那兩個手掌,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她這是……殺人了嗎?…
“不…不…”她抱着腦袋蹲到地上,還不等君無夜和陰鈴花跑到跟前就再也控制不住地淚如泉涌起來,“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殺人……”
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什麼也看不清,除了一味否認着自欺欺人之外她什麼也做不了,直到君無夜平靜如水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朝露,那人的確是你殺的。”
“不……”
她眼神空洞地擡起頭來,君無夜的容顏在淚水中再次清晰,彷彿在提醒她剛纔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在做夢。
“不止今天,你以前也殺過人,別告訴我你不記得了,”君無夜語氣前所未有的冷漠,殘忍地宣告出一件件她根本不知道的事情,“這些事實並不是你否認就能夠抹去的…你有武功,根本不需要誰來保護,就算在剛纔那種情況下,也能很輕易地逆轉,懂嗎?”
“不…不是這樣的……”
朝露第一次哭得這樣失態,她絕不相信君無夜說的這些話,但是爲什麼……直覺總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君無夜並沒有在說謊?
“夠了…”始終緘默不言的陰鈴花再也看不下去了,低吼一聲擋在朝露身前,“你太過分了…”說完迅速扶起朝露從君無夜身旁繞開,不讓這場殘酷的對話進行下去。
看着那兩人的背影遠去,君無夜站在原地動也沒動,良久,他低下頭來無聲地笑了起來。
“看來,還是我操之過急了呢~”
……
……
是夜,南陽谷瑞王駐兵處。
風過樹林,枝梢上方跳動着銀白的月光,光與影的交織爲這片山林披上一層美麗的迷彩。
突然,一陣衣袂抖空的細響打破了黑夜的寧靜,兩道黑影一前一後地掠過低空,落在樹旁的空地上。
“怎麼又是你?”
一襲黑衣的少年從樹影中走出,冷眼睨視着不遠處的來犯者,“怎麼,奚重朔還不知道你爲了劍譜殘害同伴的事情?”
“……那也是拜你所賜。”
同樣黑衣的來者冷哼一聲,也向前走了幾步,比尋常人白皙幾分的膚色被月光一照,顯出一種妖異而病態的美感……這一次他並沒有蒙面,斜飛上挑的丹鳳眼,刀刻一般挺直的鼻樑,以及和微笑這種表情無緣的薄削的脣。
這青年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但由於過度蒼白的皮膚和稍顯寡淡的五官輪廓而顯得有些老氣橫秋,還好他眉眼深邃,眼神銳利,否則乍一眼看去還真是如同用白描線條拼湊出來的一般不像個真人。
“辰曜……”青年低頭默唸了一遍,目光思索地看向對面的少年,“爲什麼,你會有名字?”
少年聳了聳肩膀,沒好氣地說道:“沒名字的人才比較奇怪吧?上次忘了問,你……該不會是從地宮出來的吧?”
所謂地宮,是隸屬於影閣用來訓練死士的秘密機構,與自願立下契約領取賞金的殺手不同,從地宮培養出來的殺手是終身效命於影閣的死忠之人。只是近年來地宮與影閣兩方的首領意見不合,已經很久沒有往來了這也導致影閣下屬的殺手資源有限,從而沒落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當然了,和影閣截然相反的是,地宮在那之後越來越規模化,甚至開始爲各國當權者效命,其中尤爲著名的一支則是曦國皇室的修羅衛。
“嗯,你知道地宮?”青年有些驚訝,畢竟影閣和地宮已經許多年沒有合作了。
辰曜戲謔地一挑眉,答非所問地說道:“別忘了,我好歹是你的前輩。”
“……”
沒有名字的青年沉默下來,面對一個明明比自己還小几歲卻總是叫囂着老資格的傢伙,他有些不懂該怎樣應對,上次也是輕而易舉就被對方耍了……但是沒法子,因爲比起殺人,他更癡迷於劍道。
“我聽閣主說過,上一任破曉已經不在人世了,可你……”青年困惑地看了看辰曜,這人明明還活着不是嗎?
聽到“已經不在人世”這樣的說辭,辰曜氣得差點吐血,但仔細一想,反正他也捨棄那個身份了,奚重朔這樣做,其實是賣給他一個人情…好奇之餘又忍不住問道:“所以說,你們地宮又在和影閣合作了?”
青年搖搖頭,臉上依然沒什麼表情,“我們是被‘借’出來的。”
“借?”辰曜一愣,還有這種說法?
“閣主只下達了一個命令,完成這個任務之後影閣會歸屬於地宮。”青年平靜地解釋道。
這句話的信息量頗大啊,歸屬?意思是從此合併爲一家嗎……也就是說,從今往後影閣將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地宮變得更加壯大。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奚重朔做出如此不可挽回的決定呢?
“喂…”
即便得到對方回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辰曜還是打算問上一問,“你們要殺的人,究竟是誰?”
青年表情木呆呆的,看上去就像是時時刻刻都在走神,再加上他還動不動就沉默不語,就更讓人懷疑他到底有沒有聽進去旁人說的話。
“我說你……”辰曜無力地撫了撫額,和這樣的人聊天可真夠費勁的…
“我們今晚就會動手。”
青年眼神一冷,突然出聲說道,“你最好不要插手……”
辰曜悉聽尊便地撇了撇嘴角,目前還在這山谷裡的人,候奕半死不活的狀態基本上沒有派出七煞這種等級的殺手行刺的價值,就只剩下御非籬……可是,影閣和御非籬八竿子打不着,難道目標真的是他?…
想到這種可能性,辰曜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最後對那青年說道:“你們去吧,我保證不會插手。”
一陣風過,兩道身影同時消失在夜色之中。
……
半個時辰後,御非籬從暫時落腳的民居出來。
按照計劃,他本來是要去後山谷與安插在南部門派的探子會面,可剛走到半路就發覺情況不對,面色凝重地停下腳步。
七道黑影掠過密林,無聲無息地分散落在御非籬周圍。
烏雲褪去,冷月的光芒照耀大地,籠罩樹冠的陰影急速散開……立在最高處的兩道身影一黑一白,男子黑衣如夜,女子白衣似雪。
手底下的人在影閣七煞中臥底多年,御非籬自然認得那黑衣男子的劍是破曉,白衣女子的刀則是失傳多年的血燼。
分散站在那兩人旁側的其餘五人有男有女,衣袂無風自動,身形更是與黑夜融爲一體。
“……影閣七煞,”御非籬表情不變,目光掃向對面七人,“你們來此有何貴幹?”
無人答話,只有一個手捧古琴的女子妖嬈一笑,孔雀綠的翠煙羅衫勾勒出玲瓏有致的絕好身材,半透明的裙襬下部若隱若現地露出兩條白皙修長的大腿,彷彿來自暗夜的妖精,一顰一笑都帶着魅惑人心的味道。
“御大人這問題問得好傻呀~~”撫琴女子紅脣微翹,風情萬種地拋了個媚眼,“我等來此,自然是爲了取你性命嘛…哎……可惜~可惜~你長得這麼俊,我都有些不忍心下手了呢~”
御非籬沉默不語,只有眼神越來越冷,一下子面對七個最頂尖的殺手,御非籬藏在衣袖之下的手掌緩緩攥成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