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赫連不棄微微一愣,迅速轉過頭來看向朝露,徹底沒了剛纔那一副不願搭理人的態度,臉上露出一絲茫然的表情。
看到赫連不棄狐疑的眼神,朝露只是若無其事地笑笑,然後大大方方地把那本寒玉訣秘笈掏了出來,“諾,都是這玩意惹的禍吧?雖然有人提醒過我不要拿出來,但現在所有人都知道這本秘笈在我手裡了,以後也不會再找真理教的麻煩,我就物歸原主吧…”
“……”
赫連不棄被綁了雙手,沒法接過秘笈,可看他的表情似乎也沒有多少驚喜的成分,反而變得更加憂慮起來。
“君無夜,過來給他鬆綁吧,我想這小子暫時不會跑去送死的。”朝露回頭給站在門邊的君無夜使了個眼色,對方笑而不語地挑了挑眉,轉身走過來。
赫連不棄靜靜地坐在那裡,直到君無夜解開繩索也沒有動彈半分,看上去的確如朝露所言沒有反抗意識……當然了,他現在受着內傷,也確實做不了什麼。
“其實。”
不等朝露再次說話,赫連不棄就長嘆了一口氣,“你不該練這寒玉訣上面的心法,”他語氣停頓了幾秒,眼中憂愁更深,“當年我娘爲了要挾赫連無殤娶她,就將這本秘笈一分爲二成心法和招式兩部分,你這裡只有心法……”
朝露吃了一驚,她從一開始就看出這寒玉訣並不完整,原來竟是這麼回事啊…
“你只練了心法,缺乏武功招式的輔助作用,因此每次內功晉層時都有如嚴寒入體,十分難熬……”看到朝露如此坦誠地交出了秘笈,赫連不棄也打開了話匣子不再顧慮,“還好你沒有繼續練到十層,否則將全身血液凝結而致死。”
“什、什麼?…”朝露嚇得臉都白了,她知道這寒玉訣不是尋常內功心法,也沒想過一定要突破十層,但得知下場如此恐怖也禁不住後怕了起來。
見她一臉驚恐萬狀的神態,赫連不棄微微一笑,向來陰沉沉的表情也如冰雪消融般瞬間褪去,露出一個十七歲少年應有的單純和明朗……“寒玉訣武功招式那部分早就被我娘燒燬了,這世上只剩下心法,就算被人奪得,除非那人不要命,不然也成不了什麼氣候的……
“暈,看來是我杞人憂天了啊~”朝露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心想自己操勞謀劃了許久,結果都是在做無用功…
赫連不棄目光深沉地看向窗外,表情再次變得凝重,彷彿剛纔的展顏一笑不過是水月鏡花罷了,讓朝露這旁人看了都忍不住覺得惋惜。
“這一次我敗了,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少年聲若遊絲地喟嘆道,額邊細碎的髮絲稍稍擋住了那很少露出的傷色,“我練武功,從來不是爲了稱霸武林,當人上人……說到底,我不過是在爭那一口氣罷了…”言及此處他無聲地笑了笑,但那笑容幾乎是稍縱即逝,沒有留下半點痕跡,“我時日無多,就算再想做些什麼,恐怕也不能夠了。”
“你……”
朝露咬了咬牙,她知道赫連不棄話裡的意思,這孩子通過服用靈魄丹練功,身體早就不堪重負……想到這樣年輕的生命可能將要消逝,她突然覺得很不甘心,於是不管不顧地握緊了赫連不棄冰涼的雙手……“不會的,我聽尹引說過只要不再繼續服用,然後慢慢調理,還是有恢復的可能性。”
“呵呵……”
誰知赫連不棄在短暫的愣怔之後再次笑了起來,可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然並不抗拒朝露的身體接觸,還反手回握了一下,“你一直都這麼擅長安慰人麼?”
“呃,這個嘛~”朝露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赫連不棄這話是在嫌棄她多管閒事嗎?
“放心吧,我雖然對活着沒有很大的慾望,可是……也從沒想過自行了斷去死。”赫連不棄說着擡手撫上自己臉頰一側,指尖捏起一小塊皮膚輕輕一撕,就將覆蓋了半邊臉的深褐色胎記揭了下來。
看到這一幕,朝露驚訝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纔不可思議地問道:“原、原來你是故意扮成這樣的啊?我的天……”感嘆了一聲,然後自來熟地湊過來將赫連不棄的臉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唔~其實你這小鬼長得還蠻帥的嘛…”
“赫連無殤是本家的人,而我娘只是分家庶出的女兒,爲了冒充赫連本家的血脈,我從小就是這樣提心吊膽假裝着過來的……”赫連不棄側過臉去繼續看着窗外的月關,清俊分明的臉部輪廓也因那柔和的光線變得美好而恬靜,“當年赫連無殤執意出走要和御雪衣私奔,長老會中一部分人爲了延續血脈強迫我娘與另一名男子結合,生下我和姐姐……但是後來教中內亂,這個秘密被其他人知道了,我娘只好帶着我和姐姐逃亡出來。”
說到這裡赫連不棄淡淡地嘆息了一聲,眼神中的陰騭早已被回憶往事的悲痛所取代,“在我的記憶中,就沒有一天不被人追殺暗算……每晚入睡前我都在害怕,擔心閉上眼睛睡過去就再也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朝露安靜地傾聽着,此時的赫連不棄再也不是那個高高在上、殺伐決斷的聖尊,而只是一個有着悽慘身世的脆弱少年。
“後來,我娘在逃亡過程中撒手人寰,只剩下我和姐姐相依爲命……”少年聲音沙啞地敘述着,儘管從他臉上的表情看不太出來,可從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都能聽出那裡面飽含了他全部的感情,“再後來,姐姐也……只是我不相信她也會離我而去,所以之後才自欺欺人地找了個精神寄託。”
從這話裡朝露隱約猜出赫連不棄所指應該是輕蘭,她早就看出這“姐弟倆”身上沒有半分相似的地方,無論是性格還是言行舉止。
本以爲赫連不棄會繼續說下去,沒想到他很快就打住了話頭,轉過身來衝朝露笑了笑,目光淡淡地掃過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辰曜,“這世上已經沒有我珍惜的人了,但是你還有,所以千萬不要辜負他們。”
“咳咳……”壓根沒料到對方會說這些,朝露當場嗆了一口。
有些好笑地看着朝露的反應,赫連不棄撐着胳膊從牀上站起身來,“真理教,我是回不去了,長老會的人知道我今天的失敗,也不會再擁戴我。”
“那你要去哪裡?”朝露着急地追問道,她好不容易纔把這人救回來,可不能再讓這小子遇到生命危險。
赫連不棄徑自走到門邊,與君無夜對視了一眼,再回過頭來看了看朝露,“離開這裡,去一個誰也不認識我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
朝露沒有回答,也沒有上去阻止赫連不棄,或許,他這樣的選擇纔是最好的結局?
現在想想,那些爲了得到絕世神功稱霸武林的傢伙整天爭來爭去實在太沒有意義,實際上他們做的這些事情真是自己想要的嗎?恐怕大部分都不是,多半是像赫連不棄那樣爭一口氣罷了,到頭來才發現活了這麼多年,竟然沒做過一件自己發自內心想做的事情。
“喂,人都走遠了,你還看什麼?”
君無夜關上門笑眯眯地走了過來,在朝露發呆的腦門上敲了一記將她打醒,“這殺手小子從我搬回來以後就一直昏迷着,你還是來關心一下他的情況比較好。”
呃,對了,還有辰曜呢…
朝露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連忙轉頭去看辰曜,“那……他什麼時候纔會醒來?”
“誰知道呢~”君無夜愛莫能助地攤了攤手,又將兩指覆在辰曜手腕探了一下脈息,“必須儘快找到那個對他施蠱之人,取心頭血爲藥引,否則後果堪憂。”
“啊啊~煩死了…到底誰那麼缺德把辰曜搞成這個樣子的啊……”朝露氣惱地跺了跺腳,想當初爲了治療這臭小子練功走火入魔的後遺症,她可是跑遍大江南北的尋找藥材,還以爲從今往後都會健健康康、活蹦亂跳了,想不到沒過多久又成了這副病怏怏的模樣,這不是存心氣她呢嘛?…
君無夜從牀邊起身拍了拍朝露的肩膀,儘管已經收起了笑意,可那細細長長的狐狸眼和微微上揚的脣角看起來依然像是在微笑,“等避過這兩天風頭,再想辦法找到那尹引神醫問問看吧。”
“哎……”
朝露嘆了口氣,想想也是,這兩天外面肯定有大把人在等着抓她,現在出去找人的確不明智,只能再等幾天了。
還有……
下個月就是和殊墨約定的半年之期了,到時候她就可以回去原來的世界,可以見到自己的父母親人了。
想到這裡她又不自覺地看了一眼躺在牀上的辰曜,這小子和有着家族重任的御風弦不同,在這世上也是無依無靠的自己一個人,該怎麼辦纔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