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你們,都給我閉嘴!”年輕的帝王威嚴的一聲斷喝,像是一道驚雷,劈開了瀰漫在少女周圍可以把人腐蝕入骨的咒罵聲。
蒼遼終於還是回來了,他一開口,方纔所有氣焰囂張得一發不可收拾的死囚,都在瞬間停止了叫罵。可是跌坐在地的蒼白的少女深深地顫抖了一下,依然自顧自地哭泣。
一雙有力的手握住了少女的肩膀,其中一隻手的手背上,還帶着尚未消去的牙印,“冰兒別哭了,他們胡言亂語,我把他們全殺了便是!”
殤冰聽了蒼遼的話,不斷用力地搖頭,繼續嚶嚶地哭着,眼淚隨着少女搖頭的動作被甩到蒼遼的手上,那一片溫熱讓國王的心緩緩地疼。
“哈哈哈哈……原來是和國王勾搭上了……”那一羣已經安靜的死囚之中,殤冰被按倒在地的二姐忽然爆發出幾聲譏諷的笑,“狗男女!”
最後特地加了重音的三個字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一片愕然中,那個女人依然覺得不解氣,還想繼續罵什麼,可是她張開口,卻一個字都沒能說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噴涌而出的血光。
“如果不是冰兒在這裡,我就直接斬下你的人頭了!”帝王特有的凌厲的聲音。蒼遼保持着回頭的姿勢,雙眼中帶着前所未有的怒意,狠狠地瞪着那個口中不斷涌出血的死囚。他的手上是一個巴掌大的青色咒術圖案,剛剛從他手中發出的一道小型風刃,準確地割下了那個人的舌頭。
血不斷地從口中涌出,讓女人的臉變得更加猙獰恐怖,然而她自知必死,依然帶着譏諷的笑意,絲毫不讓地和國王對視着,彷彿要把她已經無法說出口的話通過眼睛傳達到對方的心中。
這就是絕望的人所具有的能力嗎?一個人帶着絕望的心,竟可以用盡所有的力氣,讓這個即使被王爺們的千軍萬馬圍困着的時候,在氣勢上也從未輸過的帝王,在此刻也幾乎要別開頭去,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蒼遼心裡的怒火不斷攀升。
“找死……”年輕氣盛的國王站了起來,高大而挺拔。青色的咒術圖案再度亮起,這一次,是巨大而迅速的。
然而,下一刻,他猝不及防地被身後那個柔弱而纖細的人抱住了,“不……不要……蒼遼……”
身後的軀體柔弱而溫熱,不住地顫抖着,一些溫度透過帝王厚厚的王袍滲入他的皮膚,讓他心裡那些煩躁的殺意迅速地消失無蹤。
他聽到身後那個不斷顫抖的女孩說:“夠了……已經夠了……”
我要在這一個脆弱如花朵的女孩面前殺人嗎?國王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這一個女孩,在倔強的包裹下,依然有脆弱的內心,他說過一生都要保護她的,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讓她這樣地顫抖和哭泣。
蒼遼回過身來,殤冰在他的身後仰頭看着他,雙眼因爲哭泣而變得紅腫而迷濛,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在陽光下甚至可以看到其中細細密密的血管。就是這個蒼白的女孩,讓蒼遼一次又一次地原諒她的頂撞,一次又一次地爲她心疼。
是年幼時種下的咒麼?還是重逢後才染上的疾?蒼遼伸手,想要爲對方拭去臉上的淚水,手觸碰到那張白玉一般的臉的時候,殤冰卻忽然在他的面前深深地跪了下去,泣不成聲。
“都是我的錯……不要再殺人了……不要了……我不要自由了,我什麼都不要了……”女孩在哭泣中募地擡頭抓住他的手,“我嫁給你……我做你的皇后……我什麼都答應你,你不要再殺人了……”
讓他五味陳雜的一番話,那一刻蒼遼彷彿被符咒定住了一般,竟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而跪倒在他面前的少女一邊哭着一邊低下頭,努力地去脫右手上的戒指,“我……我是怕脫掉之後熾風不高興……我怕你們真的打起來,纔沒有脫掉的……我……我現在不要了!”
戒指緊勒在手指上,拔除時的疼痛讓少女的臉色越加地蒼白。然而她咬着牙,終於把戒指生生地脫了下來,留下了一道紅紅的勒痕。而後殤冰沒有絲毫遲疑,她遠遠地把戒指扔了出去,那個閃光的小物件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最後消失在了某一處地面上。
蒼遼看着這一切,心終於軟下來了,睥睨天下的帝王在少女面前俯下身去,把她輕輕抱起,“對不起,我放他們走,我不再殺人了。”
“謝謝……”得到了君王的承諾,少女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氣,在連日來一直重壓着她的千斤重負終於卸去之後,她身體一軟,暈倒在了蒼遼的懷中。
“冰兒!”蒼遼抱緊了懷裡的人,對跟在他身邊的一羣人怒斥道,“快去找大夫啊!”說完,摟住女孩纖細的腰,把她抱了起來,急切地往偏殿的方向走去。
走了幾步,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在匆忙中回過頭,對一直不知所措地杵在一旁的監斬官命令道:“所有犯人,先暫時收監……不,先解開枷鎖,給他們安排個地方住,過兩天再等我發落吧。”
“是!”監斬官輕鬆地吐了一口氣,領下了旨意。而在場的所有的死囚聽到國王發佈了這樣的命令,盡皆俯下身去,喜極而泣。
整個刑場因爲國王輕淺的一個命令,現出了一片劫後重生的欣喜。而救了他們的人,那個躺蒼遼懷中已經失去了知覺的少女也彷彿感應到了什麼,臉色變得稍稍紅潤了些。
只有那個被割去了舌頭的女人,此刻因爲失血過多,已經伏在地上死去了,血液在她緊貼着地面的頭顱下漫成了一灘,一雙染血的眼睛還兀自睜開,帶着譏諷的笑意。彷彿死後的靈魂依然停留在原地,在嘲笑着整個王城,乃至整片大陸。
殺戮,真的會這麼簡單就停止嗎?